《夜叉要扑我》徐楚

2、第 2 章

　　因为心中有事，一看没有人就开始慌了，压根没有细想。

　　直到明则提醒他，再一看祭桌、火盆、公鸡，这都是将人送上山时候的祭祀之礼，他才回过神来，族人应该去送殡了。

　　正想呼一口气，随即又摇摇头：“可这怎么会在老祖宗家里呢？”话没有说完，又旋风一般走了。

　　明则和明止对视一眼，跟着这阵风离开坊，沿着小路来到东城角门。一出城，就看到了韩家的祖坟地。

　　果然乌压压近百人围聚在祖坟地上，穿麻戴孝，跪着、站着，还有一些强壮的中年人正在往挖好的坑里放棺木。

　　近百个人的坟地上沉浸在诡异的沉默里。

　　大人们面色凝重，三两岁的娃娃不哭不闹，眼上蒙着大们的孝白乖乖地伏在大人的怀中一动不动。

　　“爹！”韩大壮大老远就开始喊了起来。

　　人群骚动起来：“大壮！大壮回来了！”

　　“后面那两位......难道是大壮请来的高僧？”

　　“我们有救了么？”

　　“嘿，咱们请了那么多的和尚道士，最后不都灰溜溜地跑了。”

　　“这可是楞严寺来的高僧！”......

　　正在准备砌土的泥水匠人们也停了手上的活，看着韩大壮朝这边飞奔过来。

　　韩大壮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父亲，他忍着没有说，向爹和族长介绍明则和明止。

　　明则、明止二人双手合十，向众人行了个礼。礼毕，明止径自踱到一旁，查看周遭环境。

　　明则对于与人交流之事已经是得心应手，他对韩族长道：“族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韩族长点点头，“上人有礼了，不过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还请上人跟老朽回城里再说。”又吩咐众人，“大家先各自散去，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收检些必须之物回到祠堂集合。这几日都稍安勿躁，谨慎行事。高僧来了，我们一定会渡过难关的。”

　　说完邀请明则明止一同回城，明止依然是爱答不理，满脸臭屁。

　　明止打了个圆场道：“师兄得留下来查看现场，我跟族长前去。”

　　族长闻言也不浪费时间，携着明止一同离开了。

　　韩大壮也不闲着，等不及告知父亲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就开始发问：“爹，老祖宗人呢？我走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祖宗… 她…”韩父指了指埋进坑里的棺木，神色黯然。

　　韩大壮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难道和家婆有关？！”既惊又怒，反而忘了悲伤，大声问道：“那家婆呢？”

　　正在散去的众人瞬间都禁了声，脚下步伐更快。很快，就已经走远。

　　气氛又冷了几分。

　　“嘎——嘎——”，祖坟尽头处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一群乌鸦围绕着槐树在盘旋。

　　韩大壮的后背爆出一串鸡皮疙瘩，小腿肚子开始微微发抖。

　　之前可怕的记忆再次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明止在坟地周围转了几圈，脚步稳稳地来到槐树下。

　　想了想，他摘下脖子上的念珠，左手持珠，右手结了个手印，嘴巴念念有词。

　　大槐树的乌鸦猛然像受了惊一般地炸开，叫声凄厉，向四周飞散。

　　片刻之后，再次尝试聚拢来。

　　此时众人皆已离开，唯余泥水匠们、韩家父子以及几个年轻后生，神色大变。

　　明止却收了手印，又向外围百步左右的距离探了探。

　　伴随着乌鸦的越发凄厉迫切的叫声，明止停在了老祖宗的棺木旁，指着棺木向正在忙碌的泥水匠人道：“这个可以打开给看看吗？”

　　好像在说“可以借口水喝喝吗”稀松平常。

　　韩父、后生以及匠人们愣住了，但是摄于明止刚才的表现，半天无人吱声。

　　明止又道：“此时棺中躺着的已不再是你们熟悉的那个人了。至于它是什么——”转头对韩父说：“想必已和令母一样了。”

　　韩父闻言神色微变。

　　明止看了一眼天，太阳已经西斜。

　　他默算时间，退让了一步：“若你们无法决定，那就将棺木抬着与我一道回去可好？”

　　众人再次面面相觑。

　　明止不紧不慢地说道：“此地煞气极重，非久留之地。韩祖母大概就是在此地往生的吧。”

　　韩大壮脱口而出：“和尚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父这次看明止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他和后生们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皱眉思考了片刻后回答：“上人神机妙算。不过——把棺木带回去，这件事责任太大，我这个老头子做不了决定，要问族长，还请上人理解。”

　　明止指着远处的一线，面无表情地对韩父说道：“施主请看，那是什么？”

　　不过片刻的功夫，太阳又压低了，远处的天空漫天红霞，甚为好看。

　　在红霞之中，一条黑线连绵起伏，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终于能看清了，竟然是层层叠叠的乌鸦，正迅速赶来。

　　众人一阵骚动。

　　韩父再不迟疑，依着明止的吩咐，派了一个能干后生先行报告族长和明则，让他们做好安排，然后余下众人再抬起棺木匆忙离开。

　　另一边，明则终于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安吉县接连二三年各种灾害不断，尽管有官府接济，然而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仍然甚为艰难。

　　韩大壮家中仅韩父并祖母三人，缺少当家女人的料理，日子过得比其余家更显拮据。

　　韩祖母心中焦急，无奈年事已高，不能干体力活，于是便趁着闲暇时候到城外去挖挖野菜，捡拾些五谷杂粮之类的来帮衬一下。

　　半个月前，老人家也跟以往一样出得城来，可是这次太阳已经落山了还不见归来。

　　韩父慌了，和族人着急忙慌地出城去寻找，后来在距离祖坟不过二三里的地方发现了老人家的尸首。

　　韩祖母被发现的时候，面色紫黑，全身僵硬，已气绝多时。

　　县衙仵作来查看之后，向上报了个“暴病身故”就草草了事。

　　至于什么病，仵作们支支吾吾，也无定论。

　　韩家人无奈，视为不详，当夜就将老人家入殓了。

　　变故就发生在第二日，还未等到韩家人给韩祖母盖棺送葬。

　　且说韩家有一族人当夜丢了一只生公鸡。正逢灾年，这只公鸡就有可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让人家怎么能轻易放弃？花费了一番功夫，循着蛛丝马迹来到了老人家的灵前。

　　他怀疑是守灵的人偷摸着煮了。

　　寻死觅活地要找守灵的两个男子赔偿损失。

　　这两个大男人先是随着韩父去找韩祖母，然后又折腾着帮忙仵作验尸，大半夜还要给老人家守灵。

　　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岂能受得了这个冤枉，闹将了起来。

　　众人凑在一起，给双方一对质，都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已经入殓的韩祖母。

　　有那胆大的冒失鬼，随手就揭开了铺在韩祖母面上的草纸，赫然发现蒙面草纸下的一张血盆大口。

　　众人魂飞魄散，直欲将棺木给钉死。

　　内行的风水先生提出来要请道士来做个道场，超度一下亡灵。

　　谁想道士和尚请了一拨又一拨，变异的韩祖母闹得愈发凶悍，每晚将棺木拍得啪啪响，伴着连续不断的挠木头的声音，那叫一个鸡犬不宁。

　　四五天之内，方圆十里之内的和尚道士都被韩族的年轻后生们请过了，然而丝毫不见效。

　　还是韩族中年龄最大、声望最高的老祖宗忽然想起了她年轻时候家乡的楞严寺，这才指派韩大壮寻了过去。

　　韩大壮抬着棺木进了祠堂前的院子时，恰好听到族长在跟明则讲这事的前因后果。

　　明则见到他之后，冲他温和地笑了。

　　韩大壮的脸微微有些热，他在请和尚下山时没有把真相全部如实相告，确实是有私心的。

　　万一和尚们听了这么凶险的情况后不愿下山，他不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也不知道这么个俊俏的小和尚可有本事斗得过家婆鬼。看起来明止和尚似乎还有点本领。

　　正胡思乱想，族长叫了他一声，着他将棺木放下。他才回过神来，按照明止示意摆放妥当。暂时无事，他便打起精神听族长娓娓道来。

　　且说自他走后，虽然和尚道士们走马灯一样地来回，也不过是请符加固了一下棺材板，挡着韩祖母不让她出来。

　　然而如此三五日之后的一天晚上，那晚月亮分外圆，夜晚亮如白昼，韩祖母最终破棺而出，逃之夭夭。

　　韩族中人皆人心惶惶，白日还好，一到夜晚，全族人都在老族长的带领下，暂聚在祠堂之中。

　　如此战战兢兢十来天，竟都风平浪静。

　　那又累又乏的人，干脆收拾东西，便欲回家去，直道“宁愿被咬死也不要被折腾了。”

　　老祖宗站出来按住那些蠢蠢欲动的，道要回去也得让年纪最大的先回，反正她活了这大把年纪已经是赚了。如果她回去后真没有事，大家真各自回家。

　　众人拗不过老人家，只得让她先行回家，只选派了几个体格健壮的年轻人，悄摸地埋伏在老祖宗院门外暗自护着她。

　　然而不想当夜就发生了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