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16、第 16 章

　　这是王克宗来了天香楼之后的第一句话，此刻他人坐着，身体前倾，一只手捞起面前的酒杯往嘴里送，盯着红罗瞧，丝毫不掩饰眼睛里流露出的惊艳和玩味。

　　吴妈妈立刻接话道：“没错，正是天香楼花魁红罗姑娘，琴棋书画一轮轮赛出来的头牌，爷您请坐好，精彩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对于王克宗的表情、眼神见怪不怪。哪一个来了天香楼的客人在一睹红罗芳容后不眼都绿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还算真有耐心，先前一阵心襟摇动之后，又稳如泰山地坐好，这份定力在天香楼已经占了上风。

　　“琴棋书画？！什么玩意儿？”刘浩群的眼睛死死地粘在红罗的身上，恨不得要扒/下红罗的衣裳，张口就来：“爷们不爱，美人，来给爷跳段舞！”

　　红罗正要迈进去的脚就停在了半空。

　　王克宗脸一沉：“怎么说话的？你当自己是谁，敢这样跟红罗姑娘说话？！天香楼的规矩要记得守着，滚出去！”

　　起身向红罗赔礼：“红罗姑娘莫见怪，我们兄弟二人都是粗人，初来贵地，不懂礼节，冲撞了姑娘，还请姑娘担待。”言辞恳切，态度倒是不错。

　　不露痕迹地摸出一张银票：“麻烦妈妈带我这个兄弟去开开眼界，今晚若他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海涵。”

　　吴妈妈了然，客套了几句就摇摇摆摆在前带路。走到红罗跟前，左手牵起她的手，右手握着她的手臂，轻轻把红罗给拉了进来，低声耳语道：“我的祖宗，算妈妈求你了，你刚刚说的事我答应你！乖，待会好好伺候，哄他个一时三刻我即便遣人来接你走。”

　　红罗低了低身子，送走了妈妈。王克宗一掌拍在刘浩群肩上，骂道：“还不走！”身体仍然歪着，下巴冲外面一扬，眼神很冷。

　　刘浩群再不敢多话，腰一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红罗身边，眼睛一直盯着她，再到红罗后面的小米虾，直到跨出房门才收回视线，转头走了。

　　红罗谦逊有礼，埋着头，等到刘浩群离开后抬头看向王克宗。

　　她的腿肚子有点打战，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她一步一步地走着，努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一伙人有问题。

　　这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狠、戾、暴，惯常刀口上舔血的人因为长年杀戮淬炼出来的杀意。

　　无数次夜里，她一遍遍重温着那些画面，匪徒们手握砍刀，一刀刀砍完身边的人之后，又举刀挥向她。噩梦似乎永没有尽头，逼迫她逐渐坚强。如今她已经成长，然而在熟悉的杀意喷薄而来的时候，多年的历练仍不值一提，狠狠地将她逼至角落，还未出战，已经满身狼狈。

　　她因为紧张，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

　　王克宗眼里取而代之的是笑意，眼眸幽深，嘴角的微笑越来越浓：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夜色浓稠，宛如烈酒。房内烛台上燃着两根蜡烛，仅供调节气氛之用。对面女人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映上了一层珠光，漆黑的眉、红润的唇、挺直的背、修长的颈、低头的姿态，撩动了他压抑已久的欲/望。空气里浮动着暗香，琴音远远飘来，若有若无，宛如他此刻一颗沉浮躁动的心，以及按捺不住即将捕获猎物的兴奋。

　　红罗接待的客人都是天字号客房的客人，非富即贵，这样的客房都有两间，一间外厅，再往里深入就是书房。中间一道珠帘隔开，伸手一撩便噼啪作响。此时珠帘撩开，挂在钩上。书房里一侧是巨大的书架，琴棋书画一样不落。书架旁设榻，因时已入冬，榻上垫了厚厚的锦缎褥子。

　　客人仍然站在厅中檀木桌前，看着红罗款款而来，行礼问好，手一指对面的椅子：“姑娘请坐！”

　　“大爷您坐！”红罗相让了一回，二人共同坐下。

　　小米虾赶紧噔噔噔地跑上前去，给两人一个倒酒一个斟茶。

　　王克宗斜眼瞟过小米虾，举起手中杯：“看红罗姑娘正值青春，不知年芳几何啊？”

　　红罗道：“说来让爷见笑了，小女子也并不知自己年岁。倒是爷正当壮年，一表人才。不知爷贵姓？”

　　王克宗呵呵一笑：“免贵，姓王。家父曾为我取字蕴生。姑娘不介意，以兄长称呼我即可，免得一声爷叫生分了你我的关系。”说到最后，眼神滚烫。

　　“蕴生兄。”红罗目光流转，风流气度自开，一声兄长将王克宗叫得脚底板的骚气直冲脑后：“罗妹妹，乖。”伸手摸出一块玉器，往桌上一按：“兄长此次来得匆忙，不曾带其他礼物，只身上这一传家的玉牌。玉牌不值几个钱，只是哥哥的心意。”

　　红罗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推回去，摇摇头道：“蕴生兄的心意，红罗心领了，只这个玉牌，红罗不能收。”

　　王克宗左手伸出去捉住了红罗的手臂，右手拿起玉牌，不由分说就塞进红罗手里：“若妹妹瞧得起哥哥，就不要再推辞。”摩挲着手下细嫩的皮肤，激得红罗的鸡皮疙瘩掉落一地，连忙想缩回手，没想到手被紧紧钳住，动弹不得。

　　王克宗这一上手就再也不愿放下，恨不得立刻将她吃干抹净。

　　小米虾赶紧上前，清脆地说：“姑娘，箜篌已经支好。”

　　红罗作势含羞带臊，再次尝试缩回手，这次却成功了。

　　小米虾暗自松了一口气，立刻转向客人：“爷，我们姑娘有两项绝技，本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则是吹奏长笛，一则弹演箜篌。来之前，姑娘说，因为笛音嘹亮，不适合迷离氤氲的环境，故让我准备了箜篌。箜篌音色清婉，如泣如诉，二三友朋相聚闲谈时最相宜，爷可有兴趣？”

　　“此等耳福，爷怎能错过。”王克宗目光微冷，看了看丫头，又对红罗道：“劳累妹妹了。”一屁股坐下，将两腿伸直交叉在一起。然后一手支起下巴，一手捉住酒杯，头一仰，杯中酒已经干了。

　　红罗侧坐在书房内，稳了稳情绪，拨动琴弦。

　　琴声雅致，曲音婉转，红罗的双手如同蝴蝶一般上下翻飞，她弹得投入，身体随着音符高低起伏。

　　男人牙齿轻轻咬着酒杯边缘，眼睛从红罗的身上挪不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一用力，“啪”的一声，酒杯碎了。

　　琴声戛然而止，小米虾已经先红罗一步走到了男人跟前。

　　碎掉的瓷片扎进了男人的伤口，血流如注。小米虾头皮发麻，虽然平常特别厉害，但是到底不过是个十一岁大的孩子。

　　红罗抽出随身的丝帕，手脚麻利地给男人包扎，吩咐小米虾道：“快到明止那里去取金疮药，若是他得闲，便告诉他姑娘这里有贵客受伤了，让他务必来一趟。”深深地看了一眼小米虾。

　　小米虾心领神会，然而难掩慌乱，胡乱点个头就要走。

　　“人不用带来了！取点药一用就可。”王克宗哈哈一笑，对着小米虾故作亲切：“如此小伤，不必担心。”

　　红罗伸手将男人硬塞给她的玉牌递到小米虾手中：“哥哥送的礼物，务必收好。丢了，你就自己卷铺盖走人吧。”

　　“妹妹别吓着孩子。”男人亲昵地拍了拍红罗的手臂，便随着小米虾走到门口：“小小一块玉牌，不至于。”

　　小米虾动作灵活，连跑带跳就到了门口，拉开门，看一眼红罗，低头迅速走了。

　　男人把住门，不动声色地对守门的使了个脸色 ，合上了门，转身对红罗道：“终于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妹妹，我们继续。”

　　小米虾揣度自己刚一离开那两个人的视线，便发力狂奔起来。

　　姐姐危险了。

　　从小在这勾栏烟柳处成长，天生对危险的感知就特别灵敏。刚进房还不觉得，直到她看到那个男人看姐姐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吴妈妈是靠不住的，她和姐姐明争暗斗多年，只恨没有机会一次便将姐姐给扳倒，好供她年年驱使。今晚的凶险，只庆幸吴妈妈不落井下石就是好事，又怎能奢求她伸手相助。

　　幸好还有明止哥哥。

　　天香楼内客人并不多，也方便了小米虾快速地前进。她奔下天香楼门前高高两级台阶，正欲往县衙跑。黑暗里忽然一个影子伸手拽住了她：“小米虾！”

　　她差点被来人拽趴下，再仔细一看，竟然是韩大壮。

　　原来数日之前，这个韩大壮经常蹭到县衙去找明则，一来二往，两人就熟了。

　　小米虾不耐烦地说道：“大壮哥哥，我有急事，没有时间同你玩。”说完，拔腿就要跑。

　　韩大壮又一把拉住她：“我也没有心思跟你说，也是找你有事。”不等小米虾回应，着急忙慌地说：“夜叉跑到你们天香楼去了，我进不去。你带我进去抓它。”

　　小夜叉的存在在他们之间早已不再是个秘密，现在俨然是维系他们关系的纽带。

　　“我现在有非常紧急的事情，等我回来一定帮你！”小米虾甩了韩大壮的手，一边跑一边喊。

　　“那你替我给明则上人带个口信，告诉他夜叉跑来天香楼了。”韩大壮朝着小米虾喊道。

　　就在王克宗将门合上的那一刻，红罗知道自己已身陷囹圄，出是出不去了。若是尖叫求救？她摇了摇头，只怕还没有招来救兵，自己就已经先被办了。此刻只能是继续与眼前的男人周旋，好拖延时间，等小米虾搬来救兵。

　　“嗯，红罗继续弹琴，蕴生兄请就坐。”红罗转身便往里面走。

　　“妹妹刚才可不是叫我蕴生兄的。”这个男人嬉笑怒骂，得心应手：“妹妹，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抬起受伤的手，雪白的手绢上印出了一片血迹，颜色鲜明的对比刺激着他身上每一个毛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帕子，真香，柔软和滑腻的触感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一步步走向红罗，眼里的光越来越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