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当配白裳》拂袖一曲

8、窥美

　　待他们的马车驶出去不远，杂草丛生的坟茔间突然传起一阵细微的声响。
　　一只骨节均匀的修长大手攀上白色的石碑，随之一道白影一跃而起，冷月心一把扯下脸上的易容，“呸，这楚逸风手艺越来越差了，这面上的眉眼洇了雨水都晕开了，看上去雾蒙蒙的。”
　　他伸展下腰背、活动下腿脚，刚刚那一阵的佝偻弯腿真是难受。
　　他本是打算扮成个老头儿，在云凌出来六扇门后堵她一堵，以报毒镖之仇，不想半路出来个本王爷，罢了，就这么悄然随她回去半夜吓她一吓也好。
　　他都在那王府马车顶上盘腿坐了半响，眼看就到了，半路又杀出来一群黑衣人，呼啦一箭就射过来了，也就他腿脚快，不然就这么莫名地被钉死在了车顶上。
　　不过，这小姑娘的仇家可是不少，那些黑衣人看着可不像是中原人……她与黑衣人怎样又关我甚事，哼，今日又摔我一次，旧仇新怨一起算吧！
　　躺着这半响倒是偷听了不少消息。
　　他纵身而起，跃上树梢，随后几个跳跃，人就远远跟着那架没顶的马车消失在荒野一片树杈间。

　　月色幽幽，天淡星稀。
　　面前是一片红墙碧瓦的富贵宅邸，门匾上是赤金的“瑞王府” 三个大字，两扇朱漆大门，门上的铜环锃亮，门前的车辙浅迹犹在。
　　冷月心往后退了两步，提身一跃，脚蹬墙面跃上了墙头。
　　他蹲在高墙之上，将整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之中盯着下面时来时往的巡卫，瞅准一个空隙，稳稳落在院子中。
　　夜色渐深，王府之中，花木森森，万籁俱寂。
　　西北角一间房中，烛影摇曳，隐约有些声响。
　　他脚尖轻点，飞身而上，落在屋顶，轻轻掀起一块瓦片，借着缝隙向下看去。
　　房间之中漂浮着淡淡的水汽，绢纱屏风后的浴桶里坐着一名女子，乌发垂落披散在身后，身体半浸透在水中，两条玉臂光滑细腻、匀质窈窕，背部曲线温柔蜿蜒、流畅起伏，像极了江南浸润了烟雨的山水。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冷月心一时怔住。
　　许是，他一时慌乱，碰到了屋顶的瓦片；许是，她感觉到了从掀开的瓦片缝隙中吹进的夜风。
　　转过身，抬头，正对上了那双淡墨色的眸子。
　　冷月心赶紧转过脸去，装作一副此事与我无关，我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但是他耳根上的微红还是出卖了他。
　　“谁！”一声低喝从下方传来，接着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
　　冷月心一个翻身从屋顶落下，刚刚落地，云凌便手提长刀破窗而出，堵在他面前。
　　她的发尖还在滴着水，一双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冷月心，“又是你，冷月心！”
　　冷月心掏出腰间的玉骨纸扇，挡着自己涨红的半边脸，呼啦呼啦扇着，脚下步子不知迈向何处，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她，“是啊，好巧啊，又遇见你了。”
　　云凌眸中盛满怒意，电光火石间她豁然扬起长刀，朝着他面门上砍去。
　　冷月心见状，连忙仰身后躺，右手纸扇合起支地，撑着整个身体，云凌的长刀贴着他的身体横扫过去。
　　两人微微错开时，她身上一滴水珠无意间飞去他的面颊上，冷月心又一阵失神。
　　听得耳后生风，他才急急转过身来，面前的云凌架着长刀又斜挥过来，他侧身用手中的玉骨折扇去挡，堪堪隔开那闪着寒光的刀锋。
　　他急中生智，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告，只是不小心，不小心……”
　　云凌手中的长刀带着风声从他身侧掠过。
　　“你一定不知道今晚截杀你的黑衣人是何人吧？”冷月心一面躲着刀锋，一边急中生智道。
　　云凌手腕在空中一翻，手肘猛然一沉，用刀柄撞向冷月心腹部，冷月心闷哼一声。
　　她收刀立在一旁，“你知道？”
　　冷月心嘴角带着一点笑意，“当然，”他对着云凌勾勾手指，“我告诉你啊……”
　　云凌向前迈进一步，眸中带着一丝怀疑。
　　冷月心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神色凝重地递到她面前，“秘密就在这里。”
　　云凌单手接过，打开，却是一包粉料，她愤然摔在地上，“你，你敢骗……”话还不及说完，她只觉眼前一片晕眩，四肢忽然疲软无力，站也站不住了。
　　冷月心见状，忙上前搀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住，即使隔着一层衣料，他心中还是突突跳个不停，直感觉自己的血朝自己的脸上涌。
　　他匀口气，将歪倒在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抬脚轻轻踹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床榻上。
　　外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应该是刚才的打斗声响惊动了这院中的丫鬟了。他翻身从窗而出，旋即又站住，就这么走了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竟然有那么一丝不想立刻离去。
　　是了，他想道，一定是自己总在她手里挨打吃亏，先是毒镖、又摔，就在刚刚还狠狠击了他的小腹，对，不能就这么走了。
　　浅墨色的眸中波光流转，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长刀，他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就它了。
　　刀，我带走了，还怕你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