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当配白裳》拂袖一曲

7、僵尸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隆隆而去。
　　刘吉望着飞马而去的人影，连滚带爬地跑过来，“王爷，王爷……”他惊叫着摇晃朱熙的肩膀。见那没有反应，刘吉吓得仿佛只剩下哭的力气，伏在地上凄惶地唤着“王爷，您醒醒呐，您可不能出事啊……”
　　暗处，有人咧嘴一笑。
　　刘吉哭得力竭，抹把眼泪，才想到把朱熙搬腾到马车上。不曾想，那马车里竟不知何时多了个盘腿而坐的白衣老人，两眼深陷，颧骨高突，脸上朦朦胧胧仿佛有层雾。
　　“你是谁？”刘吉揉搡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坐我们马车里干甚？”
　　那老人并不答话，马车却晃动起来，驾车的马儿像是受惊了般狂奔起来，左突右撞，车内好一阵颠簸震动。刘吉一面狠狠扣着扶手，一面紧紧拽扯着朱熙的衣服，“老大爷，不不，老神仙，您快让这车停停，我家王爷吃不消啊。”
　　那老人还是不语。驾车的马依旧带着雷霆之势狂奔。
　　刘吉当下心里一沉，莫不是遇见鬼了，听老人们说刚死的人脸上是会有雾一样的死气，这不是要拉垫背的吧？
　　“这是哪儿啊？”朱熙在阵阵的颠簸晃动中缓缓抬起眼睑。
　　刘吉紧紧搂着怀中的朱熙，一边用手帕轻轻地给他擦血迹，一边眼泪便扑簌簌落下来，“王爷，我们遇见鬼了……”
　　不及说完，只听嘶啦一声，车帘被旁的树杈勾扯去了，夜风灌进来，主仆俩蜷缩在车内一角，左右摇晃中见得周围山影迭迭，树影绰绰，心道这车竟奔荒郊来了。
　　月光隐没，夜色阴森，远处高低起伏间竟是一片荒冢。
　　“到了，下来！”那老人咧嘴一笑，“势衰鬼欺人。”说着便要扯那主仆俩下来。
　　刘吉挡着朱熙，吸口气，“胡……胡扯，我……我哪里衰了？”
　　“不衰，你半夜哭甚？”那老人又一咧嘴，伸手又要去扯朱熙。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随你走。”
　　那老人回身去看，只见猎猎山风中行来一人一马。
　　马上的女子嘴角噙着一分笑意，墨黑的发丝与赤红的衣角俱在风中张扬，她一手握缰，一手倒提着一把长刀，刀尖对地，似拖非拖，“我随你走，如何？”
　　那老人蹙了眉头，“你？十鬼见了九鬼愁，我想想……。”
　　“原来，若是人横，阎王爷也怕他。”刘吉喏喏嗫嗫道，“如此想来，祸害活千年便是这个道理了，您说呢，王爷？”刘吉看向朱熙，却见朱熙目不转睛地望着云凌。
　　“王爷？”刘吉试探着叫他。
　　“嗯？对了，快给本王看看脸上擦干净没？”朱熙从袖中拿出一方锦帕，轻轻在面上按擦着。
　　“小人早就给您擦干净了，王爷，”刘吉道，“没想到这云捕快还挺有义气，一直跟着咱们，我刚刚还以为她撇下我们溜了呢。”
　　朱熙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刘吉脑门上狠狠戳一下，“那群黑衣人明显是冲着她来的，她在那时隐匿踪迹不过是想引开他们罢了，刚刚这一路上怕是一直都跟着呢……”他嘴角带着一点笑意，黑色的眼眸里仿佛盛了满天星辉。
　　只见云凌侧过长刀，一下挑在那白衣老人的腰带上，喝一声“滚！”那老人便被整个挑起，横甩出去，如白面袋一样轰然坠下。
　　“好好，”刘吉叫道，“送你去投胎。”
　　朱熙却是止住了他，“你看——”
　　刘吉顺着朱熙修长匀亭的手指看过去，脸色顿时煞白。
　　那地面上有几双脚印，只是那两只脚是并起来的，三四尺外有一对，再过三四尺又有一对。
　　“僵……僵尸？您是说有僵尸？”刘吉瘫坐在地上，两眼潸潸满是泪水，“这几天城郊很多新坟都被开了，找来找去又找不到刨坟的人，人们都说是僵尸自己从坟里爬出来了，我原先还不信，这也忒吓人了。”
　　朱熙睨了眼刘吉，转头，对着云凌那一道纤细清丽的背影，柔声道：“云凌姑娘害怕吗？”
　　云凌转过身来，清冷月色下，她一双眼眸光影流转，“若是怕，便不会入六扇门了。”
　　她指着地上那些相距三四尺又两脚相并的脚印，“王爷可信僵尸之说？”
　　“若是信，我那日也不会访那古寺，还险些被锁起来了，幸是遇见了姑娘。”朱熙漾起一丝浅笑。
　　“这么说，那古寺里也有这样的脚印？”云凌矮下身去，细细探查地上的脚印。
　　“虽说一些古书上有僵尸一说，但年代久远，亦无从考证，”朱熙继续道，“更何况，活人做出这些脚印来，也并不是难事。”
　　他暗中用手肘戳了一下刘吉。
　　刘吉自是会意，只得几把抹去脸上的泪，“我家王爷学识渊博、博闻广记、记忆超群，琴棋书画、舞文弄墨、粉墨登场……”
　　朱熙长眉微微蹙起，这都练了多少遍还念错。
　　刘吉看着朱熙的脸色，心中一紧，忙道：“我是说，我家王爷心如发细，思虑周密，什么害人的诡计是断断瞒不过我家王爷的。”
　　朱熙松口气，“家中小厮没见过世面，妄言了。”
　　“王爷不必自谦。”云凌微微颔首。
　　“姑娘可知尸龟？”朱熙道，“一般坟地里的尸体腐烂了，便有这虫子。此处虽是坟地，我四处打量一番却是半只也找不到。”
　　“公子是说，这坟地是新的？”云凌抬眸道。
　　朱熙：“而且，怕是这尸体刚埋下不久便被人刨出来了。”
　　刘吉：“刚埋下便被刨出来？这金陵城可不小，城郊更是广得很，村野镇上人数多了去了，这每天死的人也不是小数，这得多少人来挖呀？”
　　云凌：“刘吉兄弟所言甚是，此案背后定是有庞大的财力势力在操作。”
　　刘吉见自己被夸了，更是来了兴儿，“我看呐，一定是户部有人在搞鬼，你想想，谁家有人或生或死，不得去户部报备？不过，他们要这些尸体做甚事？”
　　朱熙：“尸体无意识，更不觉寒、不畏痛、不知惧，若是有人能操控这些尸体，无异于掌握了一支军队。”
　　刘吉倒吸一口气，不自觉结巴起来：“操~控~控~尸体？”
　　云凌：“我倒是听师父说过，西域有一种法器叫作八宝玲珑摄魂塔，可以勾人魂魄、控人意识。”
　　朱熙：“本王在一些古书志异上也曾见过‘摄魂术’的记载，寥寥数言而已，当时只觉不足为信……”
　　暗夜荒郊，风声凄迷，荒草蔓生，从树叶间隙筛落的月光映在这一片高低不平的坟茔上，斑驳不清，愈发得萧索阴森。
　　刘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眼中一片凄惶，“王爷，云捕快，咱们先回去吧，这地儿实在瘆得慌。”
　　他颤抖着两腿，摇摇晃晃地牵来那驾已经被扯掉了棚顶的马车，无奈地叹口气，“又得将就一下了。”
　　朱熙、云凌相视一笑，蹬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