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否》东风自渡

18、第十八章

　　夕阳西斜，余了光辉披洒在大地上，犹如色彩艳丽的画卷，将人包围起来，然后再徐徐展开。
　　学子也开始下学，待最后一名学子离开，欧阳烨才关上门，日光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渐渐消失在街角。砖红色的墙在夕阳下也显得缤纷起来，在这傍晚，添了一抹光辉。

　　金丝檀木桌上，青瓷盘一道道摆放整齐，难得今日白毅空了时间，留在家里吃饭。
　　“父亲”，白若依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白毅了，今日一进门就听到父亲回来，自然就来了这边。
　　“父亲，女儿都好久没跟您一起用饭了。”白若依撒娇的挽着白毅的胳膊，惹得白毅一阵笑。
　　“你这丫头，最近学业怎么样？”白毅摸摸她的头，笑着问，“没有惹你母亲生气吧？”
　　“有欧阳先生教女儿，父亲就放心吧。”白若依转转眼，灵动的很。接着又撇撇嘴，“女儿怎么敢惹母亲生气，谁不知道父亲最疼的就是母亲了，便是女儿也比不过呢。”说着又摆出一副伤心的样子，直惹得白毅发笑。
　　倒是柳文茵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开了口，“说什么呢，你又在逗你父亲了。”
　　“我倒是觉得依儿说的对'。”白毅拍拍柳文茵的手，满脸宠溺。
　　饶是柳文茵也脸红了起来，周围的丫鬟都低头偷笑，她们知道老爷和夫人关系好，京中也不乏感情好的人家，可这般好，确是没见过的。
　　白若依看着自家父母的样子，又想起了慕容枫，她也努力的去忘，让自己没有空闲的时间，可这么多天来，却好像半点作用都没起到，反倒在想起来时更加锥心，刺得人生疼，像要生生割开一个个口子，再一针针缝起来，直让人喘不过气。
　　风带着门口的灯笼微微舞动，有光从缝隙透进来，空气中是若有若无的桃花香，香味悠悠。
　　白若依却敛了心思，撑起笑脸，“父亲，母亲都害羞了。”又咯咯笑，直笑得柳文茵脸越发的红，低下头去。
　　白毅一看自己妻子这模样，便知她是害羞的紧，咳了一声，轻轻斥道“依儿，不要胡闹。”
　　白若依却有些委屈，也知道父亲不过玩笑，只得承了去，“是，都是女儿不好，父亲大人。”
　　“都怪你，在孩子面前。”柳文茵对着白毅嗔道，“怪依儿做什么。”
　　白若依吐吐舌头，有些好笑，真不知道自己父亲是怎么在朝廷受人敬仰的，反正在家里他都是笑呵呵的，倒是母亲要严上几分。想到这，白若依突然想起二公主，顺口问了一句。
　　“父亲，您这几日忙什么呢，女儿都见不着您。”
　　一说到政事，白毅严肃了起来，“近日多维克使者来访，父亲一直忙接待。”
　　“二公主怎么也回来了？”
　　“你知道二公主回来？”白毅有些意外。
　　“女儿上次进宫，二公主也在。”
　　白毅点点头，“二公主倒是也回来了？”
　　“我看二公主人挺好的，上次在御花园，四公主冲撞了她她也没说什么。”白若依咬着手里的饼，漫不经心。
　　“依儿”，柳文茵开了口，“母亲跟你说过，让你远离这些事，尤其是不要议论天家之人。”
　　白若依立马噤了声，埋头吃饭。
　　柳文茵也知道语气不对，夹起她最爱吃的红烧鱼放了过去，“多吃点。”
　　白若依只抬了头笑笑，又低头吃饭。
　　白毅却一直沉默不语，这个二公主此次回来，只怕不只是表面上说的面见父皇如此简单。
　　多维克境况如何，他也是有所耳闻，既然自己知道，那陛下应当也是知晓的，就是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个意思。
　　不过看陛下这样子，让二公主住在宫里最奢华的悦仙殿，似乎有替二公主立威之意，陛下如此重视一个部落，白毅觉得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帝王了。

　　此时的慕容芷正用她那长长的指甲拨弄着匣子里的首饰，梅英采胜簪，金累丝衔珠蝶形簪，镂空牡丹形红珊瑚头花，蓝御静雨倩玥钻……
　　她挑起一枚往头上戴去，漫不经心，“都准备好了吗？”
　　身后的春儿恭恭敬敬，“只差人选了。”
　　“人选？”她许是看着这枚不合心意，又放下，挑起那支蝶形簪戴了上去。
　　“找个太监不就行了。”
　　“太监？”春儿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
　　“太监可不是一开始就是的。”她轻笑，媚眼如丝。
　　春儿看着镜中的她笑的动人，但吐出话却沁入骨髓，遍体生寒。
　　“她那种目中无人的人，要是知道自己被一个太监……呵呵呵呵”她笑的越发开心，头上的蝶形簪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耀眼夺目。
　　“春儿，看看本宫这身如何。”她站起身来，紫罗兰缕金百蝶云锦留仙裙倾泄而下，随着她的动作，百蝶似是要翩跹而起，一团团一簇簇。
　　飞天髻上簪着各色发钗，其中尤以蝶形簪最为耀眼，配着这身衣裳煞是好看，这是陛下刚赏下来的。
　　慕容芷看着春儿呆了的样子，嘴角轻笑，看样子她这身不只是不错。
　　“本宫今日要去谢父皇，那件事你去安排，我们带来的人里找个忠心的，让他换上太监的衣服，事成之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慕容芷声音慵懒，透着一股子娇气。
　　春儿点头应是，退了出去。
　　“陛下”，李公公躬身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二公主来了。”
　　慕容平从面前的奏折中抬起头，眼睛微眯，“她怎么来了，宣吧。”
　　“父皇”，慕容芷满脸笑意，福了福身。
　　“赐座”，慕容平合上奏折，开了口。
　　接着便有一个小太监搬了椅子来，放在慕容芷身后。
　　待又行了个礼，慕容芷才缓缓坐下。
　　“你今日怎的到朕这来了？”慕容平看向她。
　　“儿臣是来谢恩的，自从儿臣回京，父皇赏了这许多东西给儿臣，儿臣自然是要来谢恩的。”慕容芷笑得开心，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眸子里却全是恭敬。
　　慕容平哈哈大笑，“不过是些物件罢了，朕瞧着你和适，便赏给你，哪得还跑一趟谢恩。”
　　慕容芷却站起来，又福了福身，“父皇疼儿臣，儿臣自是知道，可怜儿臣从小没了母妃，独自去那部落。”她微微抬头，眼底却已有了盈盈泪光。
　　慕容平瞧了她许久，神色不明。
　　排排蜡烛跳动，映在这空旷大殿之中，与白日无误。香炉中燃着象征帝王身份的龙涎香，香味悠悠，袅袅发散。珠帘微微摇动，发出零丁的清脆声，慕容芷见他半响没有反应，偷偷抬了头看去。
　　却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瞥见了龙袍下摆的八宝立水，珊瑚珠、珊瑚枝、方胜、犀角、杯、古钱、火珠、如意，水脚绣在明黄色衣袍上，再往上便是龙爪，栩栩如生，她却再不敢看。
　　此时她心里早已百转千回，身上也有了冷汗渗出，明黄色帷幔从梁上直坠而下，如密不透风的瀑布，将她紧紧裹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此番只是想看看慕容平有何反应，却不想他竟半句话不谈，想来自己此番是做错了。若是惹了他只怕自己在这宫里步步难行，只得一俯身，嘴角带笑，“瞧儿臣这脑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还望父皇见谅。”
　　慕容平看她这模样，反倒忽的一笑，“部落艰苦，确实是辛苦你了，此番回来，便在京里多待一阵。”
　　慕容芷一下怔在原地，饶是她这般心思细腻之人也一时忘了言语，嘴角的笑更是僵在脸上，带了几丝勉强，她来就是存了这份心思，想讨个恩典。她一个远嫁之人，没得理由在这多待，但若是慕容平开了口，便没人敢说什么。可眼下慕容平如此开口，她倒有些慌乱。
　　慕容平看她的反应，仿若不觉，“你是朕的女儿，堂堂二公主，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没人敢说半句。”
　　慕容芷慌了神，喃喃叫了声“父皇”，便再也说不出话，心里却万千惊骇，恐惧感从肌肤里一寸寸渗出，她只觉头皮发麻，差点站不住，原来他竟什么也知道，在这位九五至尊的人面前，她还是嫩了些。
　　慕容平半天看不到她反应，声音冷了些，“二公主。”
　　慕容芷只得缓过神来，强稳住身形，“儿臣谢父皇恩典。”
　　慕容平神色微缓，“既没事，便回去歇着吧，以后不必事事得朕允许，朕自是向着你的。”
　　慕容芷福身告退，却不似来时那般自若，随着她的走动，百蝶欲飞，似要冲破这宫殿，往外飞去。在这烛火下，越发动人起来。
　　“陛下，您对二公主似乎……”李公公小心翼翼开口，他自幼陪在天子身边，此时却有些看不透。若说陛下对二公主好，但看那态度却又不像，若说不好，可陛下句句都是替二公主撑腰。
　　慕容平却朗然一笑，烛火照在他脸上，忽暗忽明，“你什么时候见过朕做过无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