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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孟婆情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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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道鬼门关在尽头处合并成一块宽大空地,铺以灰白色石板,石板尽头再次出现清白河水,传言是死海分流。
河水上空架起一座高大延绵、不知远近的石拱桥,桥面宽约十丈,高近千尺,长短远近更是不可估算。
林染裹着厚厚羽裘,脚刚落到奈何桥,阵阵响厉鬼泣便又传过来。
这次他距离很近,虽不见鬼泣具体场景,却还是能在嘶哑呜咽中听清一些字眼。
“……孟婆大人……孟婆大人……我没偷,我没偷……”
“你没偷!你没偷它怎么会平白少了?怎么会没了?!”尖利女声立刻否决,“啪”的打了一巴掌,随之是一阵剪刀的“嘶拉”声,“咔吱”、“咔吱”似乎在剪什么东西。
听到这声音,林染顿时头皮发麻,和鬼将军对视一眼,加快步伐走到桥顶。
桥上一抹红色尤为亮眼。
红衣女子趾高气扬的踩着一名鬼差后背,一只手拽着他头发,一只手拿着银白色发光剪刀,对着鬼差脑袋结结实实剪了下去。
女子旁边,杂七杂八躺着一群鬼差,目光呆滞神色古怪,头发短小杂乱如狗啃一般,皆是经过女子折磨失去神识的鬼差。
瞧见这幕,林染脑子一炸,快步跑到女子旁边,夺下剪刀便吼:“我的祖宗,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疯?我发疯就直接对着他们脖子下手!”女子剪刀被夺也不气恼,她将踩在鬼差背上的脚放下来,似笑非笑道,“我生平最讨厌偷鸡摸狗的事,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偷我东西……那也别怪我不念同僚之情,拿他们开刀!”
话音刚落,女子脚旁那个头发被剪得差不多的魂灵还保留一些神识。笔直笔直爬伏过来,拽着林染裤脚,颤颤巍巍道:“……孟婆……我们真的没偷……”
那鬼差拽着林染裤脚使劲摇,摇几下哭几下,摇多久哭多久。
林染本没在意,这般一瞧,也是心酸不已:……我的鬼差……我的鬼差……连眼睛都不行了……
鬼差哭的越伤心,林染心里越不平,扭头看看孟婆,想要为他们争个说法。
“没偷?”女子半点不心软,冷哼一声,“除了你们这些绝情断念的鬼差,谁还需要情丝?”
旁边的鬼将军身子微顿,神色颇为古怪的看了看冥帝。
虽未回头,林染还是感觉到鬼将军的视线,心下一慌,明白今天这事算是难办了。
世人道,奈何桥上有孟婆,孟婆手捧忘魂汤,喝了忘魂汤,断了前世痴着念想,终能跳下轮回台,以求来世。
却不知,这忘魂汤、老孟婆,全是千年前的老古董。
自从这位泼辣女子来了冥界,那些东西便早早被扔到黄泉。红衣女子手上有一把断魂剪,专剪魂灵头上独一根的白色|情丝,情丝一断,前尘往事自然消散,比熬制什么孟婆汤省心多了。
情丝算的上是个好东西,坚不可摧、无孔不入,时间长了便可深入骨髓,放回发上便可重得七情六欲。女子剪下后便把这千百年来剪断的情丝收着,无聊时编编绳结、锁链,也算是待在无聊冥界的些许小情趣。
平日里,孟婆一直将其放在自家府邸,害怕被路过的转世魂灵拿走。转世魂灵没得注意,寻常鬼差也不会特地跑到孟婆那处惹她,千百年来都是安然无恙,没出什么差错。
如今居然无故被偷,也难怪她发飙。
女子性情刚烈,当下想到自己当成宝贝的东西也不知被谁拿了,心中更加气愤,冲着脚下的鬼差踹了一脚。
这一脚,呼呼带着风。林染一瞧,头皮发麻,下意识拽着地上鬼差往后退了一步。
鬼差身子悬空,虽躲了那一脚,后脑却是当的落地。
他头脑昏昏,已然没了神识,只最后挣扎着辩解了一句:“……孟婆……除了冥帝……谁敢去你府上……”
这一句,虽是临别赠言,却是无声胜万声,恍恍惚惚间,便把林染推了出来。
地上的青年紧紧抱着昏迷鬼差,心里欲哭无泪。
不是,大哥啊,您此话何意,这不是把我往火炉推嘛?您要是临死前还想拉个垫背的,告诉在下一声,好在下梳洗一番,提前做个准备!
听完这话,孟婆火气烧的更旺,眼神一扭,下意识准备上去给林染一脚。
林染瞧这脚威力太大,直直能要自己半条命!生猛的向前扑去,紧紧抱住孟婆:
“祖宗,祖宗,你念在我们冥界就剩我一个冥帝,脚下留留情吧!”
孟婆被他抱着,气喘吁吁,身子死命挣扎几下,“你给我放开!我知道不是你偷的,我不踹你!我去踹其他人!”
“祖宗,其他人也不行呐!冥界鬼差不多,您大人有大量,饶了他们吧……”
孟婆一听,身子一抖,眼睛死死瞪着身后还幸存的几个鬼差,骂道:“我饶他们?谁把情丝还回来,嗯?”
林染不语,紧紧抱住孟婆,背对众人冲鬼将军挤眉弄眼……还看什么,把脚上这个扶远点!
鬼将军脸上浮现些许了然,急忙上前扶起昏迷的鬼差。
瞧那可怜鬼差离的远些了,林染轻轻舒口气,安抚孟婆道:“祖宗!这些当差的,在冥界不知做了多久……他们要是想了解前世因果,想去轮回台投胎,直接告诉我、求我几下,我兴许一心软就答应了,何必偷你东西,来犯这么大的险?!”
若是生前,林染说自己会心软,那绝对是脑子抽了随便开的玩笑。要知道,金都恶少的狠绝,任你百般巧舌如簧,千分能言善辩,怎么乞求,他也不一定会听上一句。
但如今不同,自林染冻死入了冥界后,寒心居然热乎起来,怎的不会伤人,便是来人想要冥帝一职,林染二话不说,定能把座位让出来,甚至出来前还帮你坐一会儿,焐热些了才离开。
怀中的女子深知这点,挣扎幅度小了些许,嘴上还是愤恨不饶人,“求你?你个代任冥帝,能有那能耐?”
“是,是,我是代任冥帝,我没那能耐。”林染听着好笑,拍拍女子肩膀,“我虽没有,可我府中十几位布命者,他们总能做到吧。”
孟婆听他话里自豪,冷哼一声,慢慢从他怀中挣脱。
她心里还气愤,微微瞪了地上瘫倒的鬼差,嘴巴撅起,跟个耍脾气的孩子般道:“所以?若不是他们偷了,还能有谁?”
林染赔笑,拍拍孟婆脑袋,“说不准……是你忘在什么角落了?”
话音落下,孟婆又炸了,“你当我和你一样不负责任,随便扔东西!”
“是,是……你不一样,你不一样……”闻言,他再次没骨气的顺着女子话道,“你不可能忘了情丝……必是有人偷拿了,必是有人偷拿了……”
孟婆看其逆来顺受没什么脾气,蹙眉不理,心里没再指望他能找到始作俑者,只嘴上嘀咕,自言自语道:
“谁能拿呢……谁敢拿呢……”
见女子喃喃自语、不再咋呼,林染舒了口气,暗叹一声:折寿,折寿,这人就是上天派来让他历劫,好反思生前所作所为的。
孟婆自是不知林染所想,接着道:“这东西……也确实只有我当做宝贝……没什么太大用处……”
他心下欢喜,轻轻扬起唇角。
“寻常人拿它……也不过编编绳结,缝缝东西……还能做什么……”
唇角微不可见滞了一瞬。
“……这冥界什么没有……还有人想编绳缝线么……”孟婆继续嘀咕。
笑缓缓落下,林染心里揣了些不安,皱眉瞧了眼旁边的鬼将军。
鬼将军本在一旁老老实实呆着,见冥帝似乎有事吩咐,连忙上前。
“冥帝,怎么了?”
“……没什么。”林染想了想,觉着这念头还是有些荒唐,摇摇头道。
语毕,他紧闭嘴唇,半偏过脸,轻轻垂下眼帘,目光放在远处百十道鬼门关上。
鬼门关处忙碌依旧。
过了一会儿,林染眯起眼,沉下声音吩咐鬼将军:
“……你去鬼门关把无尘带来。”
将军闻言一愣,没弄懂冥帝用意。
“……他现在行动正常,应该……很快就能到这里……”
……
身旁女子眼神诧异,林染立在奈何桥顶,目光无声的流过去,在急于奔走办事的鬼将军身上一转,落至远处突起的蒙蒙薄雾上,薄雾之下,或有一残魂命数未定。
无尘身上关节并拢,骨肉重合,他以为是时日长了、练习久了,上苍发下善心弥补无尘满身凌迟之痕,却没想过,这或许是绷带鬼自己所为……偷了情丝,缝合皮肉,短时或许行为方便,以后……却是不堪设想。
……
林染背手站在奈何桥上不语。
被偷情丝者看他神色一反常态,颇有些低沉,破天荒不再继续抱怨,站在一旁老老实实等鬼将军把偷窃者带来。孟婆待在林染身边,叹着气撇撇嘴,不清楚自己白长的千把年寿命怎么就打了水漂,没给她多增长几分气势。
斜眼看了看冥帝,林染闭目背手:眉如剔羽,鼻梁高挺,侧颜恍若黄昏最后一抹光色,融入蒙蒙层雾之中。
孟婆瞧着,心中微动,却听浓雾深处微起异样,呼喊奔走声熙攘开来,先是由近及远渐渐消散,再是由远及近,慢慢奔来。
这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直接奔着奈何桥跑到了桥顶。
林染眉毛稍蹙,慢慢睁开眼,墨瞳悄然一凝,莫名有些凉。
他看着跑至身前气喘吁吁的牛头马面,看他们顾不上行礼就立刻瘫倒在孟婆脚边。
二人跌落在桥上,气喘吁吁没什么条理的反复呼喊:
“冥帝大人……冥帝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最后,牛头率先回神,挣扎起身子爬到林染身边,拽着他衣袍下摆,字不成句的呼喊:
“……不好了……鬼将军作乱……带着绷带鬼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总算开始了,大家多收藏,多评论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