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钟于归

3、第三章 相亲

　　出了酒店，林知风领着她去了旁边的一个粥铺，给她要了一份白粥。
　　慕南烛不想喝。
　　出酒店前，她又去洗手间吐了一遭，这会子什么都不想沾。
　　林知风便道：“不然，来一杯醒酒汤？”
　　慕南烛忙摆手，将白粥喝了大半。
　　出了粥铺，他送她到校门口，立在一株玉兰树下教育她：“一团污浊……今日也罢了，以后这样的聚会还是不要参加。”
　　慕南烛乖巧地点了点头。
　　她奇怪他怎么找到了这里。想了想，兴许是当时电话没挂，他听到了随乃东的话。
　　她又抬头看他，那么多酒，他是怎么喝完的，一点醉酒的迹象都没有。

　　林知风看她发呆，不耐烦地冲她道：“多大的人了，你是傻吗？心里一点成算都没有，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凉风一吹，慕南烛清醒了不少。她不免有点委屈，好好的，谁想遇到这样的事啊！
　　林知风道：“怎么，你还觉得委屈？”
　　慕南烛瞧他要长篇大论的样子，看了一眼走过来的人，匆忙喊道：“玉师姐，你等等我……”
　　转头冲林知风道：“我先走了，这次谢谢你了啊……”
　　林知风叹了口气：“……别再给我惹事我就知足了！”

　　玉笙师姐看到她，倒是很热情。却也很奇怪，她怎么一身酒味在这里。
　　两人一边往宿舍走一边闲聊起来。
　　慕南烛将情况和她简单说了下。
　　玉笙告诉她，她们前阵子同那帮男生闹僵了。本来以为没什么，没想到他们心眼就针尖这么大。
　　“前两天说好了一起去迎新宴的，结果日子定下来了都没通知我们，我们一直等着，直到今天……”玉师姐叹了口气。她本来还想着，到时候护着点南烛的。
　　一顿饭就原形毕露。什么令狐冲，书里全是骗人的。

　　慕南烛想起来一件事：“那个商师兄？不是说谭院长不招学生了吗？”
　　玉笙道：“你说商陆？据说是谭院长的导师推荐进来的……”
　　慕南烛道：“谭院长是因为工作太忙才不招学生的吗？”
　　玉笙有点为难：“这个……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南烛道：“当初我还想选谭院长做导师的……却听说他不收学生了。师姐你和我说说，这到底什么缘故？”
　　她直觉，这里面有故事。
　　玉笙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这个，我也是听来的……听说，上上届有个虞师姐，是谭院长门下的研究生……后来，当众向谭院长表白了……”
　　虞师姐？难道是随乃东说的那个大师姐？
　　南烛目瞪口呆。这，这……这就是自己不能拜到谭院长门下的原因？

　　“那后来呢？”慕南烛酒意全消，心内的八卦之火灼灼燃烧。
　　“后来？后来虞师姐就被谭院长支到天子脚下去读博了。从那之后，谭院长就再也不带研究生了，连研究生的课都都不上了。”玉笙唏嘘道。
　　“那，虞师姐生得很美吧？”慕南烛忍不住好奇起来。
　　玉笙摇了摇头：“……我也没见过。”
　　“照片也没有？”慕南烛不信。
　　“听说她当年不愿意离开宣陵，谭院长硬逼着她去的……后来一气之下离开学校，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毕业照都没拍。”
　　慕南烛想了想长身玉立的谭院长，又想了想大腹便便的自家导师，忍不住掬了把心酸泪。

　　雪蚕央她给林知风介绍个女朋友。
　　慕南烛颇踌躇。初来乍到，她哪里认识什么人。
　　她明白雪蚕的意思。
　　每次打电话，她第一句话永远是，换对象了吗？分了吗？
　　慕南烛只得装作听不懂。笑着骂她，你就不盼我点好！
　　雪蚕便吐槽道，有这样的男朋友么？你读研，他送都不送你！
　　慕南烛解释，他实习呢！又警告她，那是你姐夫，你别生事啊！
　　雪蚕悻悻然：他做的不对，我还不能说他两句！
　　慕南烛笑道，自然是不能。

　　过了教师节就正式上课了。
　　没有风，又闷又热。窗外的芭蕉树直直地挺立着，万念俱灰的样子。
　　教室里有空调，在前后两个角。慕南烛一向惧热，上课前痛快地在空调前吹了个够，课堂上却还是热得难受。
　　本来以为研究生同本科上课不同，却还是换汤不换药。
　　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地讲，然后嘱咐学生好好看论文。
　　这课上得意兴阑珊。

　　八门课，大同小异。
　　下课了，大家三三两两地走了。
　　室友喊她去吃饭，慕南烛冲她们摆摆手，你们先走吧。
　　她坐在窗边，入眼处是一片浓绿。看着看着，眼泪哗的一声就下来了。
　　落差太大。
　　导师出国了，朋友都工作了，她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同学都安于现状，一片祥和。
　　上次的事情过后，同宿舍的姑娘明面上给她道歉，其实还是劝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当时只是笑了笑，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大家维持着明面上的和谐。

　　师门……叶师兄三番两次请她吃饭，她都给拒了。
　　她不可能答应他，不如早早斩断。
　　后来，他约她时有了新的理由。
　　她还是拒绝了。
　　知道他也是好心，想让她同随乃东和好。
　　但是，慕南烛死都不想再面对随乃东那张丑恶的嘴脸。
　　后来，不知道谁在导师那里嚼舌根，说她公然挑衅师兄。
　　导师听了很生气，微信专门联系她，人在国外依然不忘给她上纲上线，说她搞分裂，再三叮嘱她搞好专业团结，不然……难以毕业。
　　她这时才觉出自己的孤单来。

　　耐不住雪蚕再三相催，加上上次迎新宴上他的仗义相助，慕南烛开始替林知风张罗相亲。
　　是她的师姐玉笙。
　　周末，慕南烛洗完一大盆衣服后接到林知风的电话。
　　他要过来。还带了一个朋友。
　　慕南烛匆忙知会玉笙：“师姐，你今天方便吗？”
　　玉笙答应了。

　　慕南烛此时懊悔不已。
　　她周末本来不打算出门，衣服几乎都洗了，现在临时想出门根本找不到衣服穿。
　　她又不能不去。
　　在旧衣服里扒扒拣拣，南烛寻到了一条旧得发白的牛仔裤。
　　草草洗了个脸，防晒都没涂。
　　水土不服的缘故，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张黄黄的脸。
　　慕南烛懒得再上妆，不然一会儿一出汗有得受。
　　况且，又不是自己相亲。

　　选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环境蛮好，室内颇为素雅。
　　四个人大眼对小眼，都不说话。
　　慕南烛问了每个人喜好，点了约莫十多个菜。
　　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活跃一下气氛，便拼命地插科打诨，自嘲自己是来蹭饭的。说到后来，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什么。只知道到最后，口干舌燥不停地喝茶。
　　林知风，还有他那个叫杜仲的朋友，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没办法，大家都不说话嘛。
　　好在后来玉师姐和杜仲有了共同话题，两个人慢慢聊起来了。

　　慕南烛瞪了林知风一眼。
　　林知风扬了扬眉，那意思是人家对我没意思，我也没办法。然而目光中透露出来的，却是我根本没看上。
　　慕南烛颇为不满，玉笙师姐你还看不上，你想要天仙啊！
　　又想起她讲自己的糗事时他听得可开心了。等到和玉师姐单独说话的时候，他三言两语草草结束。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慕南烛不得不哑着嗓子继续讲笑话。
　　心里恨死了林知风。
　　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觉得愧对玉师姐。看到她和杜仲聊得开心，她自觉地挪了位子，小心翼翼地离他们两个远一点，再远一点。
　　林知风看了她一眼，识趣地也挪了座位坐在了她的对面。

　　“我可就这一个师姐，你自己抓不住机会可不要怪我。”慕南烛含了点赌气的意味，“雪蚕那里，我也有话说。”
　　林知风这次倒是颇为配合：“是是是，辛苦你了。我替我朋友谢谢你。”
　　南烛一瞬间觉得没意思。
　　“朋友喜欢，我总不能和他抢吧？”林知风看得出她不高兴。
　　“是，就你高风亮节。”慕南烛白了他一眼。
　　“下次我一定多表现……”
　　慕南烛打断他：“别想了，没有下次了。”

　　送走师姐，三人往校门口走。
　　慕南烛开始问杜仲。我师姐怎么样？聊的来吗？喜不喜欢？……
　　杜仲扬了扬手机：“挺好的，已经加了微信了。如果真成了，一定好好谢谢你。”
　　好，木已成舟。
　　慕南烛自嘲道：“不必客气，不枉我今日成了话唠，倒了嗓子。”
　　林知风很配合地点点头：“是，你今天话太多了，密得人都插不进话。”
　　南烛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说话，多尴尬啊！”

　　林知风若无其事道：“你不说，自然有人说。你一直说，大家怎么好意思说？”
　　慕南烛努力压下想掐死他的念头。
　　她忍不住怀疑，当初好心替她喝下十几瓶酒，将她从那帮道貌岸然的师兄那里解救出来的人，真的是他吗？
　　林知风又上下端详了她一番：“咦，你现在怎么这么胖？刚才你吃的也不少，再这样下去，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杜仲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人在，慕南烛还是想做淑女的，压下愤怒，咬牙解释道：“是这个裤子的原因，浅色显胖。”
　　林知风低头仔细端详了她一通，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是。”

　　慕南烛做了一个深呼吸，笑道：“你这么博学，一定听过这么一个词了？”
　　林知风果然上当：“什么？”
　　慕南烛这会儿心里恨不得撕了他，然而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五十步笑百步啊。”
　　拜托，笑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
　　林知风愣了愣，看了一眼杜仲：“你知道吗？”
　　杜仲看他们两个斗嘴，乐得看笑话，故意笑着摇摇头。
　　林知风便看着她笑：“你看，我也不知道。不如，你给我们两个文盲解释解释？”
　　慕南烛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夏虫不可语冰。古人诚不欺我！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林知风追了上来。
　　慕南烛回头，看到杜仲寻了个有树荫的长椅坐了上去，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明显是准备长时间等他的架势。
　　“你看你又生气，我上次就说了，不大会同女生说话，你们心眼太小。为这个，雪蚕也说过我了。你心思细，容易多想。这样不好，老得快。”
　　慕南烛敷衍出一个笑来，比哭还难看：“我乐意。”
　　林知风叹了口气，道：“你别老把我当成敌人……”
　　南烛恨恨道：“不至于。你救过我，是我的大恩人！”

　　“那也别把我当成坏人。……你放心，我对你绝没那个意思。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样丰满的……对你吧，充其量也就像对雪蚕那样，当个妹妹来照应一下……你也不必承了我的情，立刻就要给我张罗相亲来还……”末了，又点评道：“年纪不大，戒心不小……全没用到正途上！”
　　慕南烛气极，都这样了还不忘讽刺她胖！
　　细听这席话，虽然态度算得上异常真诚，然而话说得这般直白，让她禁不住怀疑他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自作多情地担心人家喜欢自己却被人家看了出来，南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被看透，立刻红了脸。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难堪的事吗？
　　有的。那就是人家不但看出来你的心思，而且又当面讲了出来，并且，还否认了！
　　南烛哭笑不得。这当口，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尴尬。
　　以她的脾性，遇到这种事就是睁眼说瞎话都要会反驳，并且开口解释几句的。
　　她还是要脸的。
　　然而，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视下，慕南烛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思一览无余。
　　仿佛她的一切应对和打算全都裸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