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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五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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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下)
1995年12月24日夜,伦敦公寓
门又响了。
天呐!在这个漫长的冬夜,究竟有多少挣扎在穷困边境的可怜虫要来摇尾乞怜?难道,仁慈的造物主认为比阿特丽斯是那种有资格乐善好施的布道者吗?还是,他想让均匀的贫穷波及每一个沉沦的生命?
“稍等。”比阿特丽斯礼貌地对着门外的敲门者喊道,决心不论是怎样窘困者,她都要拒绝他(她)动情地请求。她不是上帝,没有义务去体恤民间疾苦。
“您好,拉格洛夫小姐。”然而,门外的绅士穿戴和谐,并不是刚才的悲伤妇女那副落魄的形象。头发已经彻底白了,白得干净,白得无牵无挂,不是那种牵肠挂肚的花白;双眼却湛蓝明净,但在这湖水一般的湛蓝的最中心,却湮没着一个阴暗的质点,是被强光照得不得不隐藏起来的那种;人,是高大而精瘦的,却并没有那种为巫师所推崇的仙风道骨,而是一种由火焰冷凝而成的乖戾。
“您好,先生。恕我健忘,我们似乎不曾见过。”比阿特丽斯海蓝色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然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拒绝性的笑容。像往常一样,她用脚抵住房门,放在背后的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向插在包里的魔杖。
“不是您健忘,我们的确没有见过。请原谅我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登门拜访,不过就我个人看来,这似乎是最适合的时间。”老人并不急于突进说话的进程,年岁教会了他这种必不可少的迂回
“是吗?我想您多虑了。对于我这种闲人来说,时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请进。”比阿特丽斯赶在对方推门前把脚收了回来。
老人走了进来,步伐不慌不乱,像他这样年纪的人,是不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盯视下相形见绌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而这种自以为是的认为竟也无形中为他添得了几分自信。
老人轻轻一挥魔杖,一张椅子立刻出现在屋里。在设计之初,这件屋子就不曾考虑过扶手椅的问题,在它的房东看来,住在这么一间屋子里的房客,是绝没有脸面去攀附任何有资格坐享受扶手椅的体面客人的。
看着那张精致的座椅,比阿特丽斯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她不动声色,只管重新坐回那张已然有些嘎吱作响的小床上。
“怎么称呼,先生?”比阿特丽斯礼貌地问道。
“邓布利多。不过不是那个著名的邓布利多。”老人耸了耸肩。
“看得出来。”比阿特丽斯故作认真地点点头,讽刺之情溢于言表。
老人似乎决议要忽略这显而易见的讽刺:“您可以称呼我阿不福斯•邓布利多,以示区别。”老人环顾这简陋的房间,平静地回答。听不出感情色彩。
“以示区别?我认为,姓名受之于长辈,都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并没有‘以示区别’的必要,邓布利多先生。尽管我们都知道那位有幸和你享有同一个姓氏的先生。”比阿特丽斯把玩着自己的指甲,并没有抬头对上那簇蓝色的目光,“他是您的近亲,我说得对吗?邓布利多先生。”
“您说得对,他是我哥哥。尽管这一点并不见经常为人提及。我就知道,您是个领悟力高旷的年轻人。”老人莞尔一笑,有些微讽的意味。
“也许,是吧。不过他们都喜欢把这种高旷的领悟力称为无中生有和无理取闹。”比阿特丽斯自谦地笑了笑。
“他们?”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挑了挑左边的眉峰。
“就是一些不相干的人。”比阿特丽斯耸耸肩,换了个姿势,把右脚搭在左脚上。那种姿势让坐在对面的人难以捉摸。
“我想您一定对我的造访感到奇怪,拉格洛夫小姐。是去年夏天时疯眼汉喝醉了以后跟我说的,我设法找到了你的住处。”阿不福斯•邓布利多微微欠了欠身,似乎准备开始陈述他造访的理由,“不过首先,祝你圣诞快乐。”
“我真感动,邓布利多先生。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您放弃和亲哥哥共享天伦之乐的时光,冒着隆冬的风雪为举目无亲的我带来寒冷中的慰藉。想到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您这样助人为乐的人,我真太感动了。”比阿特丽斯揉了揉蜷曲的睫毛,嘴上却带着一种讽刺的曲线。
“拉格洛夫小姐,请不要这么说。”阿不福斯•邓布利多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对您这种举目无亲、四处飘零的处境我自然感到相当痛心。不过,我相信,您是个坚强的人,不需要过多的慰藉。今天我来这里,也是希望和您谈谈您现在的处境。”
“我的处境?诚如你所见,邓布利多先生,这就是我的处境。我有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把很硬的椅子,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当然,最重要的,我有一间屋子。对于一个人的生存而言,这些东西似乎就已经足够了,说不定,甚至太多了。”比阿特丽斯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向对面的先生扬了扬下巴,“来一只?”
“不,多谢你的好意,拉格洛夫小姐。我不抽烟。在我们年轻时,女孩子通常是不抽烟的。不过,时代变了,不是吗?”说着,他微微撇了撇嘴,“当然,您的处境是显而易见的。或者说,您所说的这些是显而易见的,至于那些藏于表象之下的东西,您却并没有提及。”
“藏于表象之下的东西?邓布利多先生,您是说什么呢?我觉得这间房间,根本一览无余。”比阿特丽斯有条不紊地将口中的烟缓缓呼出,微笑着询问着阿不福斯•邓布利多。
“不是房间,拉格洛夫小姐。我并不想过多地耽误您的时间,所以我们最好不必拐弯抹角。我是说您在英国的处境,或者说,您在英国这个现实。”
“然后呢?”比阿特丽斯用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这就带来了一些问题。”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的食指在胸前晃动,“我想,去年魁地奇世界杯上所发生的事情您应该有所听闻,这说明神秘人的部下依然十分猖獗,他们还抱着一丝幻想,总觉得有朝一日神秘人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又能东山再起。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您是指黑魔标记的事?呃,怎么说呢,我不确定。魔法部发言人澄清了事实,经过调查,他们认为那只是一场邪恶的意外,对,‘邪恶的意外’,至于伏地魔——啊,对不起,我觉得用别名称呼他人不甚礼貌——他的归来嘛,我个人持怀疑态度。”比阿特丽斯又吸了口香烟,不紧不慢地说。
“小姐,恕我直言,我很怀疑,像您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会对魔法部发言人的外交辞令信以为真。回想自己的青年时代,我对魔法部的一贯作风就不那么信任。”阿不福斯用力地挥了挥手,似乎准备要抽魔法部发言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哦,是吗?我不是相信,只是不得不相信。如果我不相信魔法部,有些事情可能就变得相当复杂了。不过我还是有兴趣听您继续说下去。”
“魔法部的人总是报喜不报忧,不等到神秘人杀进魔法部大厅,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为了不制造恐慌情绪。不过,对您来说,事情要微妙得多。关于凯尔特家和神秘人之间的关系,我想我可以直言不讳。我个人以为,如果神秘人当真卷土重来,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您。毕竟,在那场悲剧发生之前,凯尔特家族非常得他的信任。”
“您这么认为,邓布利多先生?我就不认为伏地魔会对旧部下不成器的后人青眼有加。”比阿特丽斯把烟从鼻子里喷出,浓烟在一瞬间遮盖了双眼。
“那我只能说,您错了,小姐。如果神秘人回来了,他一定会竭力找寻自己的旧部下。毕竟,已经有太多的信徒离他而去。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他可不想把自己弄成个孤家寡人。”阿不福思摇了摇头,对比阿特丽斯的话表示抗议。
“那又怎样?”比阿特丽斯满不在乎地把烟灰抖落在地板上。
“看来我们说到今天的重点了。那又怎样?那对你很不利。”
“这种不利来自哪里呢?邓布利多先生,可不可以解释一下。”比阿特丽斯将披散的头发捋到耳后。
“来自食死徒将会托您下水这个不争的事实。小姐,我不知道您的能力有多大,也不知道您对自己有多自信。尽管看起来,您对自己是相当自信。但这个世界比您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有些人总是喜欢利用满腔热血的青年,他们让这些青年相信,通过成为某种信徒,他们就能获得光荣的未来。你明白吗,拉格洛夫小姐?”
“明白。说白了,您的意思就是,伏地魔要通过不切实际的许诺来游说我加入他的行列,以达到他扩充实力的目的。对吗?”比阿特丽斯嗤笑了一声,说道,“可我奇怪的是,他凭什么能利用我?我们都知道,要利用一个人,就要拿准他的七寸,要知晓他的弱点。可我看不出来伏地魔对我有什么深入的了解,他甚至从来没有见过我。他若要利用我,也就只能靠我的家世。可惜啊,这一点根本行不通,因为我的家族又不是被伟大的凤凰社给灭掉的,而是自相戕害,这样一来,我也没什么可怨恨的,也就谈不上什么复仇的热血,所以也就无从利用了。我说的对吗,邓布利多先生?”比阿特丽斯狠狠地把剩下的烟蒂攥在地板上,地板上顿时留下一个黑色的烧伤,然后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阿不福思。
有那么一瞬间,比阿特丽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比恐惧和内疚更复杂的阴翳,但那几乎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她试图透过那片阴翳去追寻更多的往昔时,那阴翳却又似乎被冷风吹散,无处可寻了。
“抱歉,小姐,对于那场悲剧式的火灾我并不了解,人不应该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乱发表意见。但我认为,即使抛开这些历史问题,他依然可以用武力来威胁您,使您的人生安全受到危害。这是他非常擅长的,几乎所有的食死徒——除了极个别意外——都受到过不同程度的这种威胁。”
“威胁?我最不喜欢别人威胁我。话又说回来,即便受到威胁,我还是可以选择拒绝。您认为呢?”比阿特丽斯微微仰起下巴,挑衅地看着眼前这位已经开始感到恼火的先生。
“拒绝?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拒绝神秘人的邀请。恕我直言,小姐,为了你自己的利益,离开英国才是上策。”恼火的先生对比阿特丽斯异想天开的幼稚言论感到好笑,“拒绝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个人觉得,防患于未然是最好的决策。不是吗?”
“这是你的思维,邓布利多先生。不过恕我直言,这样的想法不免显得窝囊。你觉得‘死’就是最糟糕的结果?在我看来,即使伏地魔亲自来邀请我,我也可以婉言谢绝。拒绝还是不拒绝只取决于我是否愿意加入邀请者,并不取决于邀请者有多强大,这是不相干的事。唯一的区别是,如果邀请者过于强大,我们就会为自己的拒绝付出更大的代价。反正,人总有一死。不过,怎么说呢,不能拒绝的人生终究也是不值得一活的人生。不是吗,邓布利多的先生?”比阿特丽斯把眼睛瞥向窗外,明亮的华灯已熄灭了许多,还有些残朵在苦苦支撑。
“看来,我此行的目的是要落空了。”阿不福斯•邓布利多无奈地干笑了几声,“不过,我认为你对自己太自信了些。年轻人总是坚定于自己根本就不成熟的世界观。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死亡,是因为你还年轻,没有濒临死亡。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就算你怀着视死如归的精神,很多事也未必会如你所愿。有些事情,就算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它让我们生不如死。”阿不福思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对比阿特丽斯和他根本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他正在斟酌用词,“我能感觉到,在骨子里,你和某些人一样,以精神的高度为荣,可惜我永远不可能理解这种想法。不能拒绝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人生,嘿,你让我说什么好呢?这种气节是美好的,可在真实的死亡面前,你不觉得这种所谓的强大思想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价值吗?你们总想追寻一些超越死亡的东西,但你们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呢?即便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你们又怎么知道它们的意义要高过真实可感的生灵呢?”
“我们?对不起,先生,我不与任何为伍,我谨代表我个人。”比阿特丽斯瞟了一眼无奈的老者,哼了一声,依然把目光伸向窗外,“我只是希望按照自己的心愿,堂堂正正地活着罢了。至于超越死亡的伟大精神力量,我不明白,也不奢求。更没有能力像某人那样提出那么一个著名的观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也不相信所谓的‘更大的利益’?”
“啊?对不起,您误会了。我不相信所谓的‘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比阿特丽斯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多么遗憾啊,但这没什么可笑的,尽管听起来挺老套,但它至少没什么错。不先前一个……”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阿不福思没有把句子说完。
“对不起,先生,我对前一句话不熟,不能妄加评论。是您说的,我们不应该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妄加评论。在德国,人们很少说到它。”比阿特丽斯耸耸肩,轻松地笑笑,“至于后一个,显然,提出它的人也不相信它。要不为什么提出这个伟大观点的大人物不亲自来呢,来给寒冷中孤苦的孩子带来春天般的温暖?”
“嘿,他才不会在乎你的存在呢。他现在正在霍格沃茨的大厅享受三校联欢的晚会呢。”阿不福斯双手在胸前划出一个不屑的手势,“不过,那似乎不影响观点正确与否。世界上总有些沽名钓誉的人喜欢提出些自己不去实践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往往是正确的。”
“是啊,因为‘那位’邓布利多先生没有把食死徒的后人划在爱的范畴之内。所以,又怎么会圣诞之夜想到这个多余人呢?不过,这个观点是正确的,因为他心地善良的弟弟已经代他履行了这个神圣的职责。你想这么说吗?” 比阿特丽斯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我不会领情,阿不福斯•邓布利多先生。你不了解我,但你却一直在对我发表意见。在这一点上你没有遵循自己的原则。我不喜欢被人劝导,你应该做什么或者不应该做什么,我自有判断。所以,你不必再多费唇舌了。”
“拉格洛夫小姐,请不要这么固执。不管你对我本人有多大的偏见,请你仔细考虑考虑我所说的一切。我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继续留在英国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这又有什么不对?我为你着想!”阿不福思恼火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他已经开始受不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狂妄自大的态度
“为我着想?先生,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在为我着想?扪心自问,先生,你究竟是在替谁着想?”比阿特丽斯盯着他眼睛,丝毫不肯退让。
“为你!小姐,为你!你这样的指责简直是无理取闹。至少你离开英国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我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阿不福思摊开两手,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
“是吗?对你没有好处吗?好吧,如果你不把自己算在‘人们’的范畴之内。”比阿特丽斯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对不起,小姐,请不要说这么晦涩难懂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你认为我离开英国对‘人们’有好处,对‘天下人’有好处,懂吗?你认为,如果我——比阿特丽斯•伊万杰琳•弗雷德丽卡•拉格洛夫——留在英国就必然会选择加入食死徒,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反正结果就是我肯定要变成一个食死徒,而这种选择会增强伏地魔的势力。你是这个意思吧?”比阿特丽斯海蓝色的眼睛闪着穿透性极强的光芒。
“你这种猜想也未免太高抬我了,我对‘抗击神秘人’这一类的光荣事业从来提不起兴趣。我是为你而来的,就这么简单。不过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猜想,我只能说,即便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想也无可厚非,神秘人当道对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好处!况且,跟着他,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这一点,你和你的家族已经深有体会了!”阿不福思恼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
“我和我的家族?我和我的家族是因为跟着伏地魔才没有好下场的吗?这真是肤浅的逻辑!显然,你被愚蠢的大众舆论给蒙蔽了,真令人失望!凯尔特家会落得如此悲凉的结局,是因为它——啊,不对,是我们——与凤凰社为敌,阻挠了凤凰社的千秋大业!”比阿特丽斯站起身来,走到阿不福思身边,双手按住椅子的扶手。
“这不是一回事吗,小姐?追随神秘人就是和凤凰社作对。”阿不福思狠狠地迎上那对海蓝色的眸子。
“少混淆概念!和伏地魔抗衡又不是凤凰社的唯一目标。就算不追随伏地魔,只要在别的事情上和凤凰社作对,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在这一点上,普林斯家就是现成的例子——虽然他们不是和凤凰社而是跟新政作对,但归根结蒂性质是一样的,和‘正义’作对——‘对手’并不取决于他们究竟在做什么,而是在于他们是否与你为敌,是否挡了你的大道!在这点上凤凰社和伏地魔有什么区别?就凭这一点,凤凰社也不过是一群没境界、没头脑的草寇!”比阿特丽斯抓住扶手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小鬼,注意你的措辞!同时也请你注意自己的价值观!”阿不福思狠狠地拍了一下扶手,似乎想要给比阿特丽斯一耳光。
“我的价值观?我的价值观毫无问题,倒是你,先生,看来你是深受你那位伟大的哥哥的影响,对‘正义的事业’——或者说,‘自以为正义实则很肮脏的勾当’——坚信不移!”比阿特丽斯狠狠地敲在扶手的利益色,以牙还牙。
“我对正义的事业坚信不移,但并不是受我兄弟的影响,请你不要把对他的偏见发泄在我身上!”阿不福思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比阿特丽斯,似乎想用眼神让她万箭穿心。
“我对他没有偏见!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以!如果说今天有谁在心怀偏见,那就是你,我亲爱的阿不福思•邓布利多先生!”比阿特丽斯抬起头,非常直白地盯着阿不福思的脸。
“我心怀偏见?”阿不福思一副不可理喻的神情。
“对,你!你凭什么觉得我留在英国就一定会带来麻烦?你凭什么在骨子里相信,我是最有可能归顺伏地魔的危险分子?你凭什么认定我是非不分,头脑不清的暴徒?你凭什么认为我所选择就一定是‘邪恶’?”
“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拉格洛夫小姐!”阿不福斯恼火地吼叫道,“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否则你又何苦要在圣诞节以这种方式出现?你又何苦要来苦口婆心,如果你从一开始就相信我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不要说你是在为我好,我恨这句话,我听得太多了!每个人都可以在试图居高临下地操纵你的时候滥用这句恶心的台词!”比阿特丽斯愤怒地向前以至于阿不福斯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就是‘正义’。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去对他人的选择指手画脚?如果你是‘正义’的,那就请你解释一下,1981年7月21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少跟我装蒜说你不知道!”比阿特丽斯冲他大吼起来,右手狠狠地在桌子上锤了三下,指关节立刻泛出了血印。
“小姐,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了,请不要因为一次过失就抹煞了其余所有的事实。”阿不福思把眼神转开,声音平和下来。
“不!不!不!”比阿特丽斯狂怒地吼叫道,“过去的事情并没有过去!是人们让它过去!一次?你敢说没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你敢说将来也不会有?”
“我不敢,那也不关我的事。但是小姐,请你注意,这些东西和我们今天所讨论的事实无关。”阿不福思把眼睛转回来,看着比阿特丽斯,竭力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通情达理。
“有关!关系就是,没有那些实事,就没有今天这场不合时宜的谈话!过去你们用暴力铲除对手,不过现在你们似乎便‘高明’了,懂得用‘道理’把潜在对手消灭在战斗之前。”比阿特丽斯挑衅似地扬了扬下巴。
“可你不得不承认。今晚我陈述的都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并没有凭空猜想!”阿不福思不理会比阿特丽斯的提问。
“你不觉得重复一句话很没意思吗?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正确也好,错误也罢,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很高兴,我们可以并肩作战;如果我不幸做了‘错误’的选择,那就各为其主,不要在生死决斗的瞬间对我手下留情!现在带着你所谓的‘正义’,马上离开这里!圣诞慰问到此结束!否则,我就要说些你不想听的话了。”比阿特丽斯的狠狠地指向门口。
“你大可把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初衷!”阿不福思坚定地说。
“就是关于你的初衷!废话说得太多了,你是否可以明明白白地说说自己来这里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这话什么意思,小姐,我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你不是说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很没意思吗?”
“是吗?你说得明明白白了?先生,你有所不知,我有个很糟糕的习惯。当我看见陌生人时,总喜欢训练一下自己摄神取念的功夫。不幸的是,你也没能幸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不福斯立刻把实现从比阿特丽斯冰冷的双眼移开,同时又用眼角紧紧地瞥着她。
“不必紧张,阿不福斯•邓布利多先生,现在我已经不会对你摄神取念了。我想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至于剩下的,我没兴趣知道。”比阿特丽斯走到阿不福斯眼睛正盯视的方向,海水的蓝迎上湖水的蓝,同是蓝,却蓝得那么迥异,“让我们老老实实说吧,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自己了解吗?是为了我的安全来?你觉得食死徒的人都会来找我麻烦?是。但是,也不尽然。你的确担心我的安全,不过,你还担心些别的。两点。一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担心一旦我投靠了食死徒会给凤凰社和‘天下’带来的麻烦。你担心的是‘正义’。”
“我也已经说过了,即便是那样,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可耻的。难道我们应该站在‘邪恶’的一方吗?譬如说,格林德沃?”阿不福斯决心对比阿特丽斯的尖刻进行报复。
“格林德沃才是和今天毫无关系的事情!我只是告诉你,你自己的意图而已,至于‘正义’还是‘邪恶’,那是你的自由。我懒得费唇舌去和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讨论这种无足轻重的大问题。”比阿特丽斯冷笑了一声,“让我们看看你还担心什么,邓布利多先生。你还担心,一旦我遭遇不测,你的‘良心’何以平复。”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为你而来的!”
“不是为我!”比阿特丽斯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眼中浸透出一种尖酸的笑意,“是为你!为了‘你的’良心怎么平复而来。是为了平复自己曾经一度受到自我质疑的‘良心’而来。不管怎么说,现在你有了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赎罪。赎1981年7月21日的罪。先生,我在你那一钱不值的脑袋里看到了那天夜晚漫天的大火。不要告诉我,那不关你的事。拙劣的掩饰是徒劳的,你愚蠢的大脑已经出卖了你。怎么?你觉得,如果你能‘帮助’凯尔特家的遗孤摆脱伏地魔的纠缠,让她庸庸碌碌地过一生平凡人的日子,让她远离这块是非之地,你就算是对得起她家族里那些无辜受难的人了?‘正义’就得到伸张了?就可以每天夜里安心入眠了?‘良心’也可以平复了?‘过去’就真的过去了?你以为自己是谁?莫伊拉还是诺恩斯?凭什么自以为是地撰写他人的命运?你不是神,所以请不要做出一副神灵才配拥有的‘悲悯’!更不要用故作的悲悯来掩盖自己的卑鄙,那是对悲悯肮脏的亵渎!”
(注:莫伊拉,Moirae or Moerae,希腊神话中命运三女神的总称;诺恩斯,Norns,北欧神话中命运三女神的总称。)
沉默,冷凝的沉默,充满了整个房间。在那一瞬间,没有什么能够消解这种冰冷的沉默。阿不福思神情模糊,比阿特丽斯的胸口剧烈起伏,表情刚硬。窗外的雪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声音低沉又响亮,让沉默在噼里啪啦的雨点声中渐渐升级。
良久,阿不福思抬起头来,他没有去看比阿特丽斯深沉的双眼,也许他觉得那双眼睛所蕴含的东西他永远也不会看清。他望着天花板,望着墙脚线因为房屋漏水而日渐斑驳的廉价石膏浮雕说道:“拉格洛夫小姐,凯尔特小姐,或者格林德沃小姐——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称呼——我最后还想再说一次:离开英国,这对你有好处。”
嘎吱作响的房门,在比阿特丽斯身后,开了,又关了。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开了,又关了。将某些东西释放出来,又将某些东西深埋下去。只不过这一次,放出的和留下的,恰恰相反。而比阿特丽斯站在了盒子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