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异闻录》凌零祁

24、松林

　　“别担心，我没事。”江段言伸手，搭在卜尔头上。

　　“江大人？”卜尔担忧地看向江段言，不确定道，“您真的没事？”

　　“没事。”江段言拽住卜尔两条胳膊，将他从雪地里拔起来，“我是觉得那冰人有意思，想走近仔细瞧瞧而已。”

　　“江大人，您以后可别这样了。”卜尔舒了口气，“真是吓死我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江段言朝他笑笑，从褡裢摸出符箓，“这大概就是明司提到的雪童子。”

　　“明司大人不是说雪童子是雪做的，眼前这个……”卜尔看了眼冰人，又转头看江段言，“算不上是雪做的吧？”

　　“那也不管了，谁让它在这里拦着。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要是被雪女和雪童子发现了，咱们都得完蛋。”江段言将两指间夹住的符箓朝冰人丢去。

　　符箓霎时幻化成一支箭羽，朝冰人疾射而去，眼看箭羽逼近咫尺，冰人不缓不急抬起右手，展开五指，一道冰墙蓦然拔地而起，挡住疾射而来的箭羽。

　　丢出符箓的同时，江段言提起卜尔的衣领，将他抱在怀里，转身就朝后跑。

　　彻骨寒风卷着落雪迎面拍在江段言脸上，使得他睁不开眼。卜尔见状想用法术，却被江段言阻止。两人漫无目的地在雪山上乱窜，脚下积雪愈发深厚，江段言抱着卜尔走了不知多久，只觉自己体力快透支殆尽。

　　幸而风雪渐小下来，总算停了。没有风雪阻挡视线，江段言总算看清楚周遭景象。

　　不远处，有片青松林。

　　“卜尔，去松林看看？”江段言把卜尔放下，活动着胳膊和双腿，“一来能够避风雪，二来，也许能碰见明司和左衔君。”

　　“嗯。”卜尔点点头。如今也没其他的办法，也只好先去瞧瞧情况，希望明司大人那边平安无事。

　　江段言看卜尔愁眉苦脸，安慰道，“放心吧，明司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就算左衔君再不济，明司也是京都第一的阴阳师啊！”

　　“是啊。”卜尔心里的担忧消减了些，“明司大人不会有事的。”

　　…………

　　雪过天霁，天空碧蓝如洗，阳光布洒，驱散寒意。

　　“虽然没寻到段言他们，倒也是碰上了个熟人呢。”李明司看着不远处冰人，徐徐道。

　　左衔君目光注视着冰人，左手拇指抵在剑格上，露出小半截剑刃，伺机而动。

　　“泉大人呢？”李明司问。

　　“泉大人被困树林，命我找你帮忙。”冰人道。

　　“泉大人有困难，我自当该出手相助。”李明司笑了笑，又道，“但是，我可从未听见他来求我帮忙啊？所以……恕明司爱莫能助。”

　　话音未尽，左衔君蓦然朝冰人纵身跃去。数息间，便已到冰人面前，剑锋出鞘，寒光乍现，冰人瞬间被拦腰斩断，一分为二。

　　左衔君收剑入鞘，回到李明司身旁。

　　“趁着风雪暂憩，得快些找到段言他们才行啊。”

　　李明司咬破手指，桧扇平展，将血滴在扇面上。桧扇蓦然白光乍现，待光芒散去，一幅丹青水墨画在扇面上浮现出来。青松载雪、红梅斜逸，林中村户炊烟升起，还有两道人影立于村户前。

　　李明司收扇，偏头看左衔君，“段言他们估计是在北边的松林里。”

　　左衔君颔首，走到李明司身前半跪蹲下。李明司却迈步越过左衔君，继续朝前走，“不必了，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呢。”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李明司觉得双腿乏软，脚下没留神，一个趔趄就朝雪地上摔去，左衔君动作快上半步，伸手搂住李明司的腰，将他捞起来。遂后，松开李明司，替他整理身上的衣衫。

　　“衔君，多谢了。”李明司看向左衔君，浅笑道，“走了许久，还未瞧见那片松林，也不知这雪山究竟有多大啊。”

　　左衔君未答话，仍埋头整理衫袍上的褶皱。

　　“衔君。”李明司双手捧起左衔君的脸，后者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他。李明司脑袋前倾，抵在左衔君额头上，“你会永远陪着我么？”

　　“嗯。”

　　“就因你总是这般，我才总不愿松手啊。”李明司轻叹，松开左衔君，将话题一转，“但愿在日落前，能到得了那片松林吧……”

　　左衔君看向他，未多话。

　　日薄西山，金轮照耀在雪山上，将茫茫雪野镀上烁烁金光。

　　是时，李明司与左衔君到达松林，两人查探四周，发现雪上只有些动物的脚印，并没有发现靴印。厚重积雪压断松枝掉在地上，险些砸倒李明司，左衔君三两步走到李明司身旁护着他。

　　“进林子瞧瞧吧。”李明司虽说是建议，但对左衔君而言与命令毫无差别。李明司倒也想问，但依左衔君的性子，问不问也差不了多少。

　　此时，江段言已经带着卜尔进入村子，街道上冷冷清清，也看不见人。

　　自从进村后，卜尔总感觉四周温度越来越低。江段言搓手哈气，边走边跳，抱怨道：“怎么感觉这地儿比外头还冷啊？”

　　“您也感觉到了？”卜尔看他。

　　“你也是？”

　　“嗯。”卜尔点头，说：“我就觉得奇怪，这座雪山既然传闻有雪女存在，那怎么可能会有人家啊？”

　　“听你这样说。”江段言双手拢袖，眉峰皱起，“若是真有人住在雪山的话，那就只能是雪女或者雪童子了吧？”

　　两人四目相对，无言。

　　江段言咽了口唾沫，看向这寂静的村落，脸色有些发白。

　　“不，不一定吧？”卜尔壮胆道，“那传闻不是说，雪女不都住山洞的么？怎么可能住在村落嘛……”

　　“也，也对啊。”江段言附和。

　　“江大人您不是除妖师么？”卜尔拽紧江段言的袖袍，警惕看向四周。

　　“是除妖师就不能怕了么？”江段言环顾四周，咂舌道，“那卖药郎也不敢说自己的药包治百病的啊。”

　　“不过，江大人，你为什么害怕雪女啊？”卜尔抬头看他，好奇道。

　　“我怕的可不是雪女。”江段言意味深长看了卜尔一眼，“我是怕冷。”

　　“哦。”

　　“要不我们先退出去？然后再看看情况？”江段言道。

　　“嗯！”

　　“别松手，抓紧我。”江段言握住卜尔的手，朝来时的方向慢慢后退。

　　卜尔脚下没留意，踩断雪地上的树枝，发出一道不大的‘咔擦’声。两人的动作随之停滞。那一声就像是把重锤，狠狠敲在江段言的耳鼓上，吓得他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夹着符箓的食中两指也轻微有些颤抖。

　　静夜清辉映耀，积雪的各家屋檐惹上秋霜。萧索寒风在耳畔呼啸，刮疼耳廓。

　　“逃吧……”卜尔的话，打破静谧的氛围。

　　“那就撤吧！”江段言抓起卜尔朝松林冲。

　　江段言刚跑几步，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重心不稳摔了个大马趴，被他握住手的卜尔，也不住跟他一块摔在地上。

　　“江大人，您怎么跑的啊？”卜尔摔得嘶了口凉气，抱怨道。

　　“哈哈……我也不知道。”江段言边说着，边拿出火符朝地上照了圈，并没有木头石子之类的东西啊？

　　“江大人，您没事吧？”年轻的男子声音传来。

　　“没。”江段言顺口答话，下意识神色警惕，转头朝旁看去，原是名男子。

　　男子背逆清辉，银发如瀑披散在背后，身着窄袖修身素衫更胜月白。

　　“你是谁？”江段言从雪地站起，拍掉身上的雪沫。

　　“我是玉郎。”玉郎模样清秀，瞳眸澄澈灵透，“住在村里。”

　　“你是……妖怪？”卜尔拽住江段言，警惕看向他。

　　“且也算作妖怪吧……”玉郎闻言轻叹，“我本是山脚下的村户，却被村里人献祭给了雪女。我怕被雪女杀掉，便从雪女身边逃走，住在了这里。却未成想，这一住便已过百年了。”

　　“你有百余岁了啊？”卜尔用眼神打量玉郎，讶异道。

　　“看不出吧？”玉郎温声笑道，“许是因这是妖怪的界域，所以时日流逝的缓慢吧？就像是浦岛太郎去龙宫的故事一样吧。”

　　“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江段言问。

　　玉郎摇头，“但住着些山精鬼怪，大家都很好相处。”

　　“那雪……”卜尔开口要提，却被江段言打断，“玉郎兄，相识便是缘份。我和我小弟误打误撞来到这儿，您看这天也黑了，能否叨扰一晚？”

　　“没关系。”玉郎道，“你们跟我来吧。”

　　“多谢多谢。”江段言朝玉郎笑笑，遂后朝卜尔耳语，“这男人有点问题，暂且静观其变。”

　　“嗯。”卜尔点头。

　　两人跟着玉郎进了屋子，地炉内燃着火焰，时而发出噼啪爆裂声。木门将屋外的寒冷阻隔，两人盘腿坐在地炉边烤火，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我去给你们备些饭菜来吧。”

　　“那就有劳玉郎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