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末》六曲屏山

5、NO.5重男轻女

　　八十年代的农村，物质条件极其匮乏，尤其是这一江之隔的北边，与那隔江相望的江南差远了。

　　江苇向来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即便生在这样一个相对落后的地方，也不会埋怨什么。

　　相反，她在长大后去往东北读书时，跟同学提起故乡都是那么的自豪那么的怀念。

　　她是个知足的人，也是个乐观的人，前一世这个品质帮助她渡过了重重难关，这一世，她打算将它发扬光大。

　　因此，当奶奶抱着她张罗着乡亲们把老妈搬回家里时，她看到那泥灰糊的坑坑洼洼的墙面一点都没有失望。

　　有什么可失望的呢？金窝银窝，都可以从狗窝进化过去的嘛，她有手有脚，什么都不怕。

　　这三间土房子跟记忆中的并不是很一样，这时候她刚刚出生，爷爷奶奶和叔叔都还跟爸妈住在一起。

　　据老妈所说，爷爷奶奶是在叔叔快结婚时才骗走了属于爸妈的宅基地，在这之前，他们是相敬如宾的一家子。

　　至于骗走宅基地的原因，老妈每次提起来时都是怒气冲冲，但是江苇却是可以理解的。

　　奶奶改嫁时属于带球改嫁，这个球，就是她老爸。

　　而小叔和小姑却是实实在在的爷爷亲生的子女，人心都是肉长的，潜意识里那一层血浓于水的界限，注定了爷爷不会对江苇一家太多真心。

　　但是江苇不怪爷爷，除了这一层大家不敢戳破的隔阂之外，爷爷平日里是个特别善良有趣的人，最关键的一点，爷爷对奶奶特别好，好到全村的女人都羡慕。

　　所以即便小时候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爷爷能给堂弟五块钱，却只能给自己和弟弟五毛钱，江苇从没有怨言。

　　有什么好怨言的？爷爷已经把老爸拉扯大，尽到了一个后爸的义务，真要逼着他做到一碗水端平，那是强人所难。

　　江苇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老妈却不明白。

　　老妈要强，什么都不想比别人差，看到两个孩子只得了老二家儿子十分之一的压岁钱，心里那股子劲儿就拧巴起来了。

　　那时候江苇曾试图劝说老妈，最终收获的都是两个大嘴巴子。

　　一次两次她还不死心，次数多了，她就学乖了，不再掺和这事了。

　　眼下她要亲眼见证这一大家子从相敬如宾到分家的全过程，想想还是有点唏嘘的。

　　正感慨着，视线忽然扭转，她被奶奶放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摇篮里。

　　作为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江苇除了蹬腿抬胳膊之外没有力气做任何超前的动作，这一躺下，她看不到周围的人和物，只能对着头顶的椽子发呆了。

　　八十年代的江北老农村，这种简单的砖木结构的老土房子很常见，屋顶的椽子都是良莠不齐的，江苇头顶的这一根，正朝着她的方向向下扭曲了一个半圆弧。

　　除去这一小段的扭曲，树干的其他部位勉强还算直，因此就被穷人家用来凑合凑合，当椽子了。

　　只要曲折的一面向下，影响不到上面盖砖瓦就行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片的砖瓦经常松动漏水，老妈时不时就要把自己当个男人一样架着梯子爬房顶去换瓦片。

　　想起前世儿时一个又一个漏雨的夜晚，江苇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的天空还没完全暗下来，忽然东边雷声阵阵，狂风骤起，雷阵雨来了。

　　当奶奶终于张罗着将老妈抬进了西屋，又招呼着大奶奶（爷爷的嫂子）给老妈垫上了几块土布隔挡恶露，这才想起摇篮里躺着的小不点儿。

　　当奶奶整张脸从天而降凑到江苇面前时，江苇右半边身子已经完全被头顶漏下来的水浸湿了。

　　江苇表示我很委屈但是我就是不哭，奶奶看着她那嘟着嘴的小样子，忍不住笑了。

　　忙将摇篮里垫着的土布褥子换掉，抱着她去东边屋里扒拉了几块干净的尿布垫上，又给她把摇篮挪到了西屋不漏水的地方，这才有空去张罗产妇的月子汤。

　　江苇听老妈说过，生她的时候还不是最穷的时候，因此奶奶还是准备了几只老母鸡和两篮子鸡蛋的。

　　这在刚刚奶奶抱着她找尿布的时候，她视线颠倒的瞬间看到了。

　　不由得感叹，就算爷爷因为老爸不是亲生的有点隔阂，但是奶奶到底是亲奶奶，这方面并没有亏待老妈。

　　雷声一阵紧过一阵，江苇这才想起一个问题，为啥没人给她喂奶呢？

　　听了听旁边的床上似乎没啥动静，大概老妈还在昏迷？

　　便继续老老实实在篮子里躺着。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屋子里进进出出不断有人来来去去，江苇都只能隐约看到半边身影，受摇篮边框的遮挡，看不清那人的脸。

　　所以她就在这被遗忘的小角落里，盯着头顶另外一根椽子发呆。

　　终于，前面院子里传来的食物香味唤醒了江苇腹中的馋虫，她饿了。

　　要不要哭几声呢？

　　算了，这么大的人了，叽叽歪歪地哭多不好意思啊，刚从娘胎出来那会是情势所迫，不哭就要挨打，现在让她哭，她真的哭不出来。

　　所以等到奶奶终于端着一碗米汤进来喂她时，她已经饿得睡着了。

　　奶奶将她抱起弄醒，用小勺子挖了一口米汤，含在嘴里润了润，觉得不烫了才递到她嘴边。

　　江苇傻眼了：啊，糟糕。她……有洁癖orz。

　　而且这样喂婴儿并不卫生，不过在八十年代，这种观念还没有得到普及，老人们不但不会觉得这不卫生，还会觉得这是为了婴儿不被烫着，这是为了她好。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江苇瞪着那小勺子，张不开嘴。

　　奶奶不信邪，抬起粗糙的手想要捏开她的小嘴。

　　她拼尽浑身力气，微微将脑袋挪了半寸，避开了那只被含过的勺子。

　　奶奶还是不信邪，念叨道：“乖乖肉啊，你妈妈还在昏迷，不能弄醒的，我家乖乖先喝点米汤好不好啊，来，张嘴，啊——”

　　江苇觉得这事没完了，算了，还是哭吧，比起面子，还是洁癖价更高。

　　于是在奶奶再次将勺子推过来的时候，江苇忽然憋足了浑身的劲儿，豪气冲云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其气势之震撼，其声音之洪亮，愣是叫奶奶愣了半天没再折腾她。

　　小叔本来在前院烧火，听到声音冲了进来，问道：“怎么了妈？宝宝不吃啊？”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肯吃呢，真是个怪孩子。”说着，老人家把勺子放回碗里，将米汤递给了二儿子，“老二啊，你喝了吧。我抱着小乖乖去找东庄的婶子借点奶喂喂。”

　　“东庄？谁家有产妇吗？”小叔好奇道。

　　奶奶已经手脚利索地给江苇裹好了小被子，边往外走边说道：“过年的时候一队的张三家不是生了个儿子吗，还没断奶呢，去借点没问题。”

　　走到堂屋门槛边，老人家忽然意识到不对：“哎不行，才生下来的小乖乖不能抱出去，算了，老二你抱着吧，我去请她过来。”

　　“这么大的雨，人家能过来吗？”小叔问道。

　　奶奶没回答，只是转身去东屋取了几只鸡蛋捂在了怀里，随后接过小叔递过来的雨伞，站在门槛处迎着风雨一抖将伞张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之中。

　　小叔蹩手蹩脚地抱着江苇，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满屋子瞎晃悠。

　　江苇就这么被左晃晃右颠颠，不一会又觉得饿了。

　　难受得整个胃都在抗议她的洁癖。

　　不不不，饿不死的，她不能屈服，这事要是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各种各样的张家奶奶李家婶婶有事没事含一口东西送她嘴里，她不能忍。

　　一早让奶奶知道她不吃人口中喂的东西简直太重要了。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在江苇被小叔摇晃得快要睡着时，奶奶终于领着一个年轻的妇人赶回来了。

　　这女人半边身子都淋湿了，深夜赶来也是好心，但是江苇心理别扭，被抱过去之后，立马被一只巨大的ru头堵住了小小的嘴和鼻子，差点没喘过气来。

　　呕……这女人……欧……有狐臭啊。

　　江苇实在是不想负了人家的好意，但是却真的接受不了这带着味道的第一餐。

　　于是她只好又嚎起来了。

　　不断抻胳膊蹬腿就是紧闭着小嘴不肯吃。

　　奶奶看着她这拒不配合的样子，觉得非常对不住这位冒雨赶来的婶婶，只好又送了人家几个鸡蛋做安抚，随后又冒雨把人家送回去了。

　　回来后，奶奶从小叔怀里接过江苇，对着屁股就是轻轻的一巴掌，不痛不痒，嗔怪道：“坏东西，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就等你妈醒过来喂你吧。”

　　江苇不能说话，只能蹬了蹬小腿表示赞同。

　　虽然这样折腾奶奶很不厚道，但是她也不是故意的，只好厚着脸皮装无辜了。

　　过了会，雨幕里响起一阵车铃声，片刻后，一个粗沉的嗓音响起：“黄子啊，我回来了。刚到村口就遇到了老五家的，说是小月生了啊。雨太大了我没听清到底男孩女孩，快抱过来我看看。”

　　说着，老永久自行车那二十八寸的车轮与门槛摩擦而过，车铃随着车轮着地跟着响了一声。

　　铃声清脆，正是江苇学骑自行车时用的那一辆，江苇永远忘不掉摔倒后被这座巨山压在身上起不来的恐惧。

　　片刻后，自行车发出车撑子被撑起来时特有的金属声，紧接着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把江苇抱了过去，掀开尿布看了一眼，失望道：“哎，怎么不是个小伙呢。”

　　江苇表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