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当BOSS来到新手村》麻辣冰糖

35、是友亦非敌

　　道玄在成为青云掌门之后就很少下山，然而自从在去往青云的必经之路上，来了一对隐居世外的夫妻，他倒常去坐坐，与那位欧阳先生成了至交，还带门中人去拜见过。

　　可是好景不长，欧阳氏夫妇虽然已经隐居，不怎么理会俗事，但来路神秘，非常之复杂，那位欧阳先生在六百年前还是为祸人间，杀戮无数的魔头，而他的妻子，也是早一千年就覆灭的蓬莱国之公主。

　　甚至青云门中传闻是他才是魔教的起源，当年的魔教妖人都是他一手培养，多是他教出的弟子，后来他又为了妻子一走了之，留下的人发展成了后来的魔教。

　　这种传言不可信，但道玄为了证实，不惜耗费许多年的时间，把那夫妻二人给查了个透彻，看不出他和魔教有什么关系，但六百年前他为祸人间，屠戮修仙门派这事却是真的。

　　青云门与魔教水火不容，势同仇敌，道玄更是如此，对与邪道有所瓜葛的都除之而后快。

　　结果可想而知，这二位至交好友转眼就反目成仇了，青云门的人与那位欧阳先生都断了联系。

　　但那对夫妻没有搬走，依然住在青云门附近，鉴于他们的实力深不可测，现在也不惹事，也没人去找他们的麻烦——除了道玄。

　　整个青云门的人都难免路过那里，但都不会特意过去，唯有道玄每一次都要上门，没有好话说，尽是冷嘲热讽，质问挑衅，他一派掌门按理不该这样，可能就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这么样久了，青云的人都已经习惯，道玄要是一段时间不去，那位先生还要逮住路过的青云弟子问问：“你们掌门真人近况如何，都不来找我了。”

　　所以青云的长老弟子都不太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朋友还是仇人？

　　道玄每次去，也许只是想看看他。

　　但欧阳少恭每次看见道玄，都真的来气，这道士刚愎自用，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张嘴闭嘴都是魔教妖人，欧阳少恭自诩能言善辩，定力十足，也能被他说出火气来。

　　于是活了几千年的欧阳少恭终于又找到一个目标，那就是把道玄说得心服口服，人老似少，这种小孩子脾气上来，连欧阳少恭都不能免俗。

　　他隐居的竹楼风景极好，满目翠碧，花香叶繁，夫妻两个住在一起没有孩子，他就养了好几只猫，都被他喂得十分漂亮，皮毛油光水滑，温顺亲人，一看就知道过得太好。

　　下午时候，人和猫都懒洋洋的，巽芳备了茶点，闲坐在桌边插花，欧阳少恭抱着两只毛茸茸的猫儿，对着棋盘，摆了几本围棋谱子，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另外几只猫儿扒着欧阳少恭的腿，哼哼糯糯的叫，也想要上去争争宠，围在他身边的狸奴花猫都很富态，因为总是他来喂这些小家伙，一手厨艺又好，做得各种花样，猫吃得比寻常人家都要好，嘴馋的自然都围着他不放。

　　“唉……可别叫了，吃得那么胖连鸟儿都抓不住，做猫也做得如此没用。”欧阳少恭从巽芳那儿顺来几块糕点，揉碎了一点点喂，几只猫见了都跳到棋盘上，向他怀里奔，摆好的棋子一下都乱了。

　　巽芳拿着一支花来逗弄，柔柔笑道：“成了你的猫，还要那么上进做什么，吃得好又睡得好，人家可不会有什么正道的对头来找麻烦。”

　　“谁敢来找我的麻烦……他们没有那个胆子的，是不是？”欧阳少恭托起一只小猫问，逗着小猫玩儿，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越来越近。

　　“只要你不胡作非为，当然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然而你曾经的过错，就不用付出代价了吗？魔道之人犯下杀戮大罪，也配在这里享清闲？”

　　道玄从重重树影后走出来，说起话正气凛然，一派正道高人的气势。

　　就是像这样，他又来了，以前还能把酒言欢，无话不谈，现在是半句顺气的话都没有，他这个人俗心不是不重，但就因为这样，他才更知道怎么挑出欧阳少恭的弱点。

　　欧阳少恭永远不能不承认自己杀了那么多人是错的，他就是想那么做而已，正道之人自然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指责他。

　　“我就是在这里享清闲又如何。你有本事不让我享吗？要铲除魔道，不拿出点本事怎么行。”欧阳少恭又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往后一靠，抚摸怀里的猫。

　　道玄走过来，在棋盘对面坐下，周围的猫有的怕生躲开，有的对他的气息熟悉，依然躺着不动，巽芳走过来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茶，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说得口干了。

　　“多谢嫂夫人。”道玄对巽芳还是非常客气敬重。

　　“谢什么，夫君常觉得无聊寂寞，你能来多陪陪他，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心里一定高兴得很，只怕你不来呢。”

　　“巽芳！”欧阳少恭板着脸抬起头来，轻着声呵斥，怀里的猫也跟着神气地一喵，“我什么时候无聊寂寞了，也不需要什么人陪，更不需要他这种人来，你怎么……这样说我。”

　　“对，夫君这般人物，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才不会寂寞。”巽芳也故作严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欧阳少恭无奈叹气，对她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笑了笑，待巽芳转身走了，才悠悠地对道玄说：“看你是小辈，我也不想对你怎么样，否则你不会是我对手，六百年前的事，你还揪着不放干什么？你又不是当年亲历者，死的人和你毫无关系，只为了你口中的正邪之分？连朋友也做不得。”

　　“滥杀无辜的魔道余孽，有什么资格和我等正派修者为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拿魔教妖人当朋友，只会被拉入地狱万劫不复。”

　　道玄的声音中气十足，自有一种高高在上，好像他永远正确的感觉，欧阳少恭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贬损，以前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生气，但这个人句句话都在戳人伤口，没几句一定要吵起来。

　　“是，你的确清高，正直不屈，不过……百年前正魔大战后，不知多少人想要覆灭青云门，你真不怕我去帮帮他们的忙？敢这么对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哼。”道玄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你要是与那些妖人流为一处，不如一同杀了干净，自仙灵堕入魔道，已是污秽之身，再这么下去，煞气太重会招来天谴，你的原身为天劫所毁，不会想要连神魂都散在天劫之下吧。”

　　“你……”欧阳少恭喘了口气，真被气得胸口疼，他最厌恶提及原身被毁之事，有太多的不愿面对，不敢面对，原身毁去，他的根基就不在了，彻底成了浮萍。

　　“道玄，你凡心杂念，离走火入魔也就一线之隔，你知不知道！”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疯魔，很清楚知道我在干什么，倒是先生，累世渡魂非人非妖，如果不是因执念蒙尘，也做不出六百年前那样的事。”

　　道玄喜欢让欧阳少恭生气，看到他平时不会表露的一面，但又不想他气得太过，否则他会动手。

　　欧阳少恭不是魔教中人，走的却是魔道，如今隐居了，道玄还是无法不心存芥蒂，至交好友也只有反目。

　　但要杀了欧阳少恭，道玄起不了那个念头，别人要杀，他反而更可能会出手阻拦，然而正邪不两立，这朋友注定做不下去。

　　只好像现在这样，朋友不是朋友，仇人不像仇人。

　　欧阳少恭将怀里的猫儿抛下去，显然已有些来气：“我累世渡魂，与你有什么关系，论得到你来挑说？我已是这年岁的老人了，不想掀什么风浪，你也已近两百岁，还非要来气我。”

　　他的确是个沧桑的“老人”了，然而看起来比道玄还年轻几岁，也许是近几百年的生活安然宁静，让他的脾气变了很多，有时候都像个小孩子。

　　“我不气你，怕你过得太顺遂，以后记不起我这个人来。”道玄想笑，面上却依然板着脸。

　　正道邪道不论，道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隔三差五就是忍不住到欧阳少恭这里来，用不着去想与魔教的勾心斗角，也不必对着门中七脉整日处理事物，想着大局，偶尔走了运，还能蹭上欧阳少恭亲手做的菜。

　　道玄揉了揉那可怜小猫的脑袋：“难道我哪里说得不对？一世世亲朋爱侣离你而去，这痛苦，我也不是没有尝过，先生……本非凡人凡生，就算没什么人性也是理所当然……”

　　欧阳少恭突然打断他：“你一修道，活出这么多岁数来，有人性也要磨得所剩无几，刚愎自用，心魔难解，还是小心前路的好。”

　　道玄自知他说的不错，避开不谈，手里抓住一只猫在怀里按着，不管猫的挣扎，在手里抚摸：“先生之情太多太重，嫂夫人之前，世世姬妾又爱几人？记着只能伤情，忘了，又显得无情。”

　　“你……你说这个做什么？”欧阳少恭转头去看正走过来的巽芳，这话都让她听了，看自己的眼神都眯了起来，“道玄，你还会来这一手，真以为我不敢去青云门里找你？”

　　巽芳来瞧了瞧他们两个，美丽朦胧的眼睛弯成月牙，抿嘴笑了：“今日好像聊得不错，夫君……都思起前世的姬妾了，那定是缠绵悱恻的故事？”

　　“不要听他乱说，他不气坏了我不会甘心，一点都不知道对前辈尊敬些。”欧阳少恭轻轻执起巽芳的双手，握在胸前，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心里当然只有你了，前世的事，就算我想记得，也因渡魂失去了记忆，只有巽芳是我的妻子，最爱的妻子。”

　　道玄站起来，甩了甩袖，转身向远处走去，一边对欧阳少恭道：“嫂夫人是良善之人，的确让人奇怪，为何会与你结为夫妻。”

　　“来这里大放厥词，你就这么走了？”欧阳少恭向前几步，却没有再跟上。

　　“不走，还等什么？”

　　欧阳少恭左右看了看，拿起装棋子的瓷盒便扔出去，砸到地上“砰”的一声，一盒黑子撒了满地，吓得旁边的猫儿一哄而散：“真当我这里是个消遣的地方了？明日我就去青云找你，好好等着！”

　　道玄只是顿了下脚步，没有说什么，就这么走了。

　　等到次日一大早，道玄听弟子禀报，欧阳少恭真的就独自来了青云门，其他弟子不知道如何对待是好，只能好生招待，一边又提高了戒备。

　　这么多年，欧阳少恭住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却没有踏入青云一步，如今找上门来，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就说……就说我闭关了，不能见客，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你们这些弟子千万不能惹他生气。”道玄赶忙吩咐，以前总拿言语激欧阳少恭，不许他去青云一步，沾染清净之地，这下对方非是来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

　　弟子领命下去，不久后又来禀报：“听闻掌门闭关，他也不肯走，说他反正无事可做，就等到掌门出来，现在……去了祖师祠堂。”

　　“祖师祠堂？他去找……”道玄徘徊不定，忽然停下来，缓缓坐下，冷哼一声道，“那就由他去等。”

　　那里只有一个人，万剑一，几乎从无人会到那里去，冷僻至极，突然有外人造访，万剑一也有几分高兴。

　　谈剑，谈棋，谈天南地北，什么都可以谈，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感觉很不错。

　　“我听说过你。”万剑一在棋盘上摆下一颗黑子，看向对面的欧阳少恭，“道玄对你的态度很特别，就算是朋友，只要是魔道人，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杀，但对你，他很留情。”

　　欧阳少恭微笑道：“所以连朋友也做不得？”

　　“不，我反而觉得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欧阳少恭又笑了，没有否认，执白子落下。

　　他们下了一整天的棋，有亲信弟子回报给道玄，说他们仿佛一见如故的好友，道玄也不觉得有什么，以如今欧阳少恭的性情，必不会再生事，但他这心里就是有些发慌，安定不下来。

　　第二天欧阳少恭有了兴致，在青云祖师祠堂里弹起了琴，琴音缈缈，仙音如泉，道玄听了几个时辰的琴曲，这琴音空灵安神，倒是让他打坐都不能安定。

　　如此到了第七天，连万剑一都有些好奇了，扫着院子一边问走廊下的欧阳少恭：“你这样要拖到什么时候？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会忍不住来见你？”

　　“他当然会来，因为他会吃醋。”欧阳少恭轻声笑了笑，说得一点不让人怀疑，悠然给自己倒茶。

　　“吃醋？”万剑一更奇怪，“他吃什么醋？”

　　“不仅情人之间会吃醋，朋友之间也会，甚至更厉害，连仇人之间都可能会吃醋。”欧阳少恭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你想，如果一个人活得并不轻松，却有一个人总是关注他，比其他人都了解他，哪怕是宿敌，仇人，也总是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但是突然有一天，这个仇人不再想杀他，不再关注着他，而是转去向别人复仇了，开始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会不会觉得难受？”

　　万剑一听得出神，停下扫地的动作，点点头：“对，你说得不错，而且，你既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敌人。”

　　没有等太久，在这一天晚上，欧阳少恭就见到了来祖师祠堂的道玄，对方收拾得仪表堂堂，看不出什么异样来，连欧阳少恭都无法确定他这几天过得是不是好。

　　他要是真心想和自己反目，尽管可以全力一战，欧阳少恭保证自己绝不会手软留他的性命。

　　“看来仙长还是记挂我们这些俗人，才闭关七天就出来了，在下诚惶诚恐，不知道玄仙尊赐何天机？”

　　“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道玄侧身，依然是正气凛然模样，甩袖道，“若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不要打扰万师兄修行。”

　　他都这样说了，欧阳少恭也不想再揶揄他这个所谓正道高人。

　　“好，那我们的账，就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