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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灰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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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蹩脚的谎言,执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拉着这个大哥的胳膊走到一侧。
“吴大哥,你说什么?这是你老家?”
这位吴大哥就是曾护送两位少主寻找孝和公主的领队,在军中至少也是个不小的官职,在这里撞见,确实让人惊讶。
执明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人低着头说话,手攥着拳头很是紧张,心中的不安又多了一分。
“你们家?在庆祝什么?”
吴大哥吞吞吐吐道:“没什么,就是一村人劳作后……夜里就聚聚。”
“是吗?”
“小侯爷,这天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这位吴大哥就准备开溜,执明拽着他不让他走,一时间眼神交汇,谎言即将破碎。
慕容离上前一句:“他们家人相聚,我们就不打扰了,走吧。”
执明不明白此时慕容离阻止他的意图所在,但他总会听他的。
回到侯府,已是半夜。好奇心让执明无法入眠。他讨厌被欺骗的感觉,还是被一个小兵给骗了,一个小兵,凭什么对他小侯爷撒谎?
宽大的床铺上,两人睡的姿势过于正式,就像被安放在棺材里的两具尸体,躺得太平。
执明生怕自己的一个小动作惊醒了慕容离,闭着眼睛时,脑海里却是一连串的问号,越想越不对劲。
吴大哥的籍贯是部落的人,这事他在练武场混日子的时候就打听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天权本地人;二者,他说所谓的一村人,明明是一群青年,没有女子更没有老人;再者,他说劳作,那就是他退役还乡,那手上的护腕为何还是军队统一的牛皮护腕,哪一个农民耕田需要这个?
他在隐瞒什么?
要不是慕容离拦着他,他早就冲进那村子一探究竟。想到他的阿离,想到即将走到面前的分别,他更加没了睡意。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要是往常的他,大可一觉睡过去不问天下事,只是这一次,他隐约觉得心口有个钟摆,滴答滴答,在计算着什么的到来。
是什么。
夜风拂起床边厚厚帘子的一角,暗夜里的灯光晃了执明的眼睛,又是这束熟悉的灯光,曾经照进他少时圆溜溜的大眼睛,惹他挨了一顿骂。
那束光,来自侯府一处密道入口,小时候好奇的执明曾闯过一次,被老爹逮个正着,禁足一月,惨不忍睹。
今日,这束光又一次引着他前去,似沾了毒的佳肴,抹了妆的艳鬼。
他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从床脚的位置越过慕容离下床,只穿了鞋就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出了门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天权侯正站在那不远处的灯火中。
“爹?”执明心里嘀咕。
顺着光的方向,走过回廊,是夜的侯府,枝头乌鸦也噤声,安静得能听见落地针响。而披了鲜红的裘衣,手上还拿了一件披风的人,刚推开房门,正面迎上的,正好也是天权侯。
“侯爷?”
慕容离本追随着执明的动静起身,却没料到门口的天权侯,好像就是在等他一般。
天权侯一身便服,慈祥的笑容没有半点变化,他走近两步:“都是一家人,何必那么客气?”
“侯爷深夜来此,是找执明的吗?”慕容离试探。
执允却笑了,开门见山:“你应该早就猜到,我找的是你。”
执明被他点起的灯光吸引到密道的地方去了,他也早就不在意那些欲盖弥彰的过往,到结束的那一天,真相大白与否并不重要。
“侯爷有话请说。”
“慕容啊,我与你爹相识三十年,这钧天的万里河山都曾踏遍,却是一出不堪的离间计,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他应该也不会和你讲起我,就像我也从没和执明讲起过你爹一样,”执允忽然叹气:“唉,大概是命,你们能再见,也算了圆了我们一场夙愿。”
慕容离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却始终没有明白执允话里的意思,他早就猜到父亲与天权侯是旧识,想必是经历过什么才断了联系,此时天权侯和他说这番话,是在提醒他什么。
想到父亲那谋反建国的书信,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只不过,你该走了,你爹还在等你回家,而现在的天权,并不能完全护你周全。”执允道。
“侯爷此话,是要慕容离离开天权?”
“你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是吗?”执允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破旧的书籍,一本被翻旧了的古籍,递给慕容离:“三天内,带着这个交给你爹,离开天权吧。”
慕容离接过书籍一看,那模糊的墨迹依稀可辨,是一本兵书,他追问道:“侯爷的嘱托,慕容离必当完成,不过,侯爷的意思是觉得我不该留在天权,或者我会妨碍侯爷的某些计划吗?”
慕容离的大胆说辞让执允有些不悦,他语气严厉起来,背着手说道:“慕容,难不成你觉得你们两个小子闹得事情还不够大,还是说,你觉得你留在天权和执明又有什么未来,且不说你心里对他如何,你能丢下你爹,丢下瑶光,自此留在天权不问世事吗?”
这连连发问,似在地狱经受剜心之刑,一刀一刀,血流不止。
他答不了。
他是闯了祸,他是动了心,他是不得不。
可……他不愿承认,贪恋着执明给他的独一无二的温暖,蜜糖令人垂涎,醇酒令人迷醉,眷恋让人堕落,爱让人失魂落魄。
“好孩子,好好活着,总会再见的。”
执允突然温和了不少,走到慕容离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在他耳边留下一句:“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惧怕分别,不如期待重逢。
慕容离醍醐灌顶,给执允鞠了三个躬:“谢侯爷提醒。”
执允准备离开时,忽然回过头:“你既进了我执家的门,又喝下我给的茶,临走了还不能换个称呼让我这老人家开心开心吗?”
慕容离会意,郑重地再次拱手:“谢谢爹。”
“记得好好活着,我家那傻小子,可等着你呢!”
黑袍的天权侯消失在黑暗里,他最好的年华已经被黑暗吞噬,仅存的那些美好记忆,如今也只有扼腕叹息,留于后人说了。
罢了罢了。
再没有人会以那般高傲的语气唤他一声“将军”,他也知道自己已经离那冰冷的坟墓不剩几步。
不等了。
慕容离放好那本旧书就连忙追执明而去,而天权侯的话都已经刻在脑海里,他越早走,越早劝阻父亲的计划实施,越早能给执明一个交代,结束这些事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使命感,这种感觉掩盖了离别带来的忧伤。
活着,总会重逢。
密道门口的执明踮着脚尖看了许久,拨开门口那些藤蔓,熟悉的通道里还是熟悉的寒气森森,他背后一阵发麻。
就在发冷时,身后覆上一件厚厚的披风,执明吓了个半死:“啊?阿离?吓死我了?”
“大晚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睡不着,总觉得今天看到吴大哥太奇怪了,我本来不想吵醒你的……”执明自己没顾上,就先伸手拢了拢慕容离那红色的裘衣。
“我也在想这件事。”
执明喜笑颜开:“这就是传说中的心心相印吧?”
慕容离望着周围,岔开了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密道里两个人并肩而行,执明一边讲着自己第一次闯入这里被罚的故事,一手取下一只火把,一手紧牵着慕容离,生怕这密道里的黑暗吞噬了身边的良人。
“执明,这地方不是禁地吗?你当真决定要闯?”
走到这里,慕容离有些担心他的决心。
“你不觉得最近侯府,天权城里都怪怪的吗?加上吴大哥为什么撒谎?老爹神秘兮兮地究竟在做什么?”
他不明白的太多,只可惜密道尽头,没有财宝也没有秘密文书,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密室都没有,石墙上,只有刻出来的棋盘与未解的棋局。
执明抬着火把照亮了整个棋盘,身后的慕容离却移步向前,惊讶不已。
“等等!这盘棋……我见过……”一盘残局,无人对弈,慕容德的书房里腐朽的木桌上,刻着一模一样的棋局。
此局,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