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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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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惊呼如离弦之箭,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引到了端坐马背的东陵安身前。原本大家还注意君臣之仪,未敢太过注意东陵安身前的女子。此时苏云瑾被人叫破身份,一时之间,各种目光直射而来。
有猜疑、有惊讶、有打量,更甚有谪贬,唯独没有的是担忧。
苏云瑾的目光虚虚扫过面前的众人,心中泛起一丝悲凉,面上却是平淡柔和。她浅浅抿唇,低头敛眉,“二妹妹想说什么?”
苏云瑾语气清淡如风,就像是问了一句天气如何、这轻飘飘的态度让原本有些躁动的空气霎时遇冷,在场的众人只觉得一怔,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王培平到底是东陵帝身边的大太监,抬头打量了眼苏云瑾,见她衣着狼狈却也不说破。只是对着东陵安微微一礼,笑眯眯开口,“老奴倒是要恭喜郡主,不日郡主就要成为五皇妃了。适才老奴已经将赐婚的圣旨交由平西侯。”
“哦?”东陵安有些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
苏云瑾依旧垂着眸子,低敛的眉眼遮挡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五皇子东陵承,再过几个月就会在大分封中成为成王,那个在文武百官面前说出:愿亲自监斩毒妇的男人。
思及此处,她心中恨意渐甚,再抬头时却是乍然一笑。那一笑,映着天光,是些许浓烈的艳色。“王公公就不想问问本郡主是从何处来,所历何事,因何如此狼狈?”
站在府门前的平西侯心中咯噔一下。
秋姨娘的脸色变了变。
苏碧水的神情有些微妙异色,是忐忑,又像是隐秘的兴奋。
“这……”王培平再次微微抬眼打量苏云瑾,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语气便开始犹疑起来。
“怕是要劳烦公公把今日所见回了皇上。”
苏云瑾淡淡说了一句,就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她却是忘了自己的左脚早在和山匪对抗的时候就崴了。此时一跳,只觉得脚踝处一阵钻心的痛,直接惊呼一声就往地上栽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狼狈跌倒的时候,手腕一紧,去势一顿,随即就以更快的速度被人拉起。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有低低的惊呼声在耳畔响起。再抬眼,入目的就是一副沉寂的面容,那人的眸子里刻满明锐和冷漠。
东陵安明锐的目光从王培平的身上扫过,“听见瑾郡主的话了?记得要一五一十地把你看见的细节和父皇说清楚。”
他说完,全然不管府门前的人作何反应。只是旁若无人地横抱着苏云瑾向平西侯府府内走去。
“你倒是不怕死。”
“我是太怕死,才顺了三殿下的心意罢了。”苏云瑾被东陵安抱着,也不矫情,更是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前头过了月门左拐,再走百步就到我的院子了。”
东陵安的脚步微顿,明锐的眸子往苏云瑾脸上落了落,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天下还有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你不想嫁给五皇弟。”
苏云瑾的呼吸一滞,脸色冷淡下去,“各取所需,这不正是三殿下想要的结果吗?”
“呵”东陵安冷笑了一声,“瑾郡主倒是和传言不同,你不想嫁给五皇弟,却又是否想过招惹了本殿的后果?”
“传言我善良可欺?可惜这样的人容易死。”苏云瑾伸手理了理已经沾满飞灰的衣裙,抬头看向东陵安有些冷峻的眉眼,“真小人总比伪君子要强些。何况,今日之后殿下怕本就不会放过我。与其垂死挣扎,不如提前入彀。”
“伪君子?倒也贴切。”
两人一路言语机锋,转眼就到了目的地。东陵安亲自把苏云瑾送进院子之后没有停留,带着侍卫直接离开了平西侯府。只是他如此一番作为,早已经在有心人的心中投下一颗石子,乱了凌歌城满池春水。
东陵安走了,且不说秋姨娘和苏碧水两个人是如何作想,平西侯却是匆匆忙忙赶到苏云瑾的院落。
屋子里,平西侯看着眼前衣着狼狈,脸上划了一道狰狞伤口的苏云瑾,目光复杂有些欲言又止,“瑾儿,你……”
苏云瑾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当下就摇了摇头,“路上遇见了山匪,所幸遇见三殿下。并无大碍。”
“山匪?”
这件事情苏云瑾不想和平西侯说太多,毕竟不过是后院手段罢了。相比于这个,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且不说这个,爹爹可想过今日皇上为何赐婚五皇子?”
平西侯原本担忧的神情微变,眉眼间拢起一丝沉凝,“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三殿下没和我说什么。”苏云瑾摇了摇头,神色严肃,“不管爹爹想到什么,且听听女儿说的对不对。皇上猜忌平西侯府,想用我牵制爹爹对不对?”
“你……”
“如果我没有猜错,皇上不久后会给五皇子封王吧?”
平西侯的脸色变了,“你是如何知晓?”
苏云瑾没有回答他,依旧自顾自开口,“到时候我嫁的就是亲王。如此平西侯府表面上看起来圣眷更浓,风光无限。可实际却会让平西侯府树敌无数,如走钢丝。亲王妃的身份只会束缚住爹爹,束缚住平西侯府。”
苏云瑾说着,声音不自主低沉下去,满是肃然,“亲王妃,不过只是好听一些的人质罢了。平西侯出征时扣留在陵歌城的人质!牵制住爹爹的人质!让东陵帝拿捏平西侯府的人质!”
“瑾儿,你……”平西侯心中惊异更甚,他没有想到自己养在闺中的女儿有一天会如此犀利辛辣地看透这个事实。不过他来不及欣喜,内心就已经被重重忧虑取代,“你的这些顾虑爹爹清楚,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糟糕,你何苦拿自己清白作赌注。如果你不想嫁,爹爹就算是拼了这一身官职也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便是。你何苦这么傻!”
“这么做才是最好的不是吗?那是圣旨,就算是爹爹去求了,也只会加重皇上的猜忌和厌恶。而只有平西侯府不倒,女儿才是郡主!”苏云瑾语气平淡,“今天这么一闹也算是因祸得福,这桩婚事算是成不了了。女儿今天这么说,不过是想提醒爹爹,王权富贵有时尽,帝王心最难测。”
平西侯深深地看了眼苏云瑾,”三殿下是怎么回事?”
“互利互惠罢了。”
平西侯一噎,最后只能无奈提点,“三殿下不是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你离他远着些。那些山匪又是怎么回事?”
苏云瑾面上寒光一闪,看着平西侯眼神带上了一丝埋怨嘲弄,“总有人见不得女儿好不是吗?这件事情爹爹不用管了,后宅的手段罢了。”
平西侯又对着苏云瑾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了她的院子。走在庭院小路上,他看着风雪呼啸的天,鬓角似乎也染上了风雪,瞬间颓然苍老,有些事情终究是脱离了他的掌控。
苏云瑾送走了平西候不久,宫里面的太医便到了。一位是东陵帝亲自指派的太医院院正陈大人,另一位由三皇子东陵安指派的门下府医孙先生。
陈太医乍见苏云瑾的时候心中一愣。主要是她脸上的伤口实在是太醒目,让人想忽视都难。然而让他发愣的的原因却不是那道可怖的伤口,而是眼前这个女子淡然的态度。试问天下那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可偏偏眼前这个女子却还笑盈盈地和自己打招呼,半点看不出着急的样子,更不要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了。
心中惊奇归惊奇,但这病还是要看的。
“瑾郡主的身子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只是郡主这脸……”
“小姐的脸怎么样?”已经被送回来的李嬷嬷在一边攥着拳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陈太医,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结果来。
“郡主的脸,”陈太医难得皱了皱眉头,眼神怜悯,“伤口太深了,又没有及时处理,恐怕好了之后也会留下伤疤。”
“那怎么办?”李嬷嬷脸色变了变,然后转头看向一直没有开口的三皇子府医,“孙先生,陈太医他说的……”
孙先生看了眼陈太医,摇了摇头,“陈太医所言不虚。”
对于脸上的伤口,苏云瑾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此时真切的听见自己会毁容,心中还是有些难受的,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是不在乎自己的容貌的。
只见她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涩然,“治不好了吗?”
见她强颜欢笑,陈太医有些过意不去,“传闻雪玉膏可枯骨生肌。郡主若是可以寻得,这伤口倒是不在话下。”
“这雪玉膏哪里有?”李嬷嬷看着陈太医,语气急切。
“雪玉膏难得……”陈太医摇了摇头,“宫里头到是有一瓶,不过早前皇上赐给了丽妃娘娘。雪玉膏是产自燕凉,但是由于配料珍贵,目前为止,就只有燕凉九王爷手中还有三瓶,其他的,或许早些年得到的人手中还有吧。”
陈太医的语气中的不确定,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所谓的希望其实就和没有差不多。
燕凉九王爷。苏云瑾自嘲的笑了笑,敛去眼中的暗色,让李嬷嬷封了诊金,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孙先生可还有事?”李嬷嬷去送陈太医,屋子里就剩下苏云瑾和三皇子府医。
孙先生笑了笑,从药箱里取了一个小瓷瓶递给苏云瑾,“当不得郡主一句先生。这是殿下让小人送过来的,对伤口或有奇效。”
他说完也不等苏云瑾开口,躬身一礼就自顾自走了。
雪青色的瓷瓶入手微凉。苏云瑾敢断定,手上的这个小瓷瓶里怕就是刚刚陈太医口中世间难得的奇药雪肌膏。
她看着孙先生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深,“三殿下东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