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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 1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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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无灵不知哪里和张廷旭过不去,玩笑般把他的秘密轻易丢了出来,随后一去不返。云应舟无人可问,憋着满肚子猜测和疑惑开始了他“擅闯禁区”的禁闭惩罚。

      不同于设想中的山洞或静室,接下来他要待一个月的地方是一座岗哨般的塔楼,旋梯高陡,房间众多,除了不许出门,并不禁止在塔楼内部跑来跑去。塔楼的位置就在古战场遗迹边缘,它曾经是守阵人的居所,后来遗迹阵法损毁加重,小玄山建立了起隔绝和保护作用的阵外阵,这座塔楼就被改成了阵眼,如今又被临时打扫出来安置他们。

      他们——除了云应舟,还有伤重仍需卧床静养的杜越,以及魂魄伤势不明、至今昏迷未醒的荆绪夕,和照顾这两位病人的数位医师。搬进来的那日云应舟还见到了一群守卫,还有几个不知做什么的青衣修士。他们住进了塔楼靠近地面的屋子,不分白天昼夜地在塔楼内外进进出出、争论吵嚷,在塔楼外原本平整的石板地上画出许多乱七八糟的符篆线条。

      云应舟早猜到所谓“禁闭”只是个借口,隔离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控制荆绪夕的那缕鬼气黑雾,对这番乱象也不惊讶。被重点关注的也是荆绪夕,他和杜越只是附带添头。可惜本来趁机闭关的念头只得打消了——他可不放心在一堆陌生修士附近闭关,况且这塔楼内灵气稀薄得都不值得费心修炼。

      医师们时刻围聚在荆绪夕那儿,每日去看杜越一回,对云应舟不管不顾,他闲得无聊,等人走后便跑去找杜越玩。杜越脖子上缠着绷带,断裂的臂骨缚在身前,以一个能直接摆进棺材里的端正姿势躺在床上发呆,荆绪夕出事后他变得沉默了许多,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感觉。

      云应舟有心让杜越转移注意,无心给张廷旭保守秘密,干脆把金无灵告诉他的事拿出来问杜越。出乎意料,张廷旭从前的身份似乎没有云应舟以为的那么隐秘,因为杜越居然本就知道。

      “说是白家分支,实际就是依附白家的小族,族中弟子得到白家长老青眼才会被赐姓,否则资质修为再高也没出路。”杜越也没觉得这算是秘密,听到“前辈”问起便老老实实说了,“我和张师兄平日来往不多,不知他是否从前就是这个名字,不过我知道他从前在云天宗便是分管鬼气侵蚀这类事务的,后来似乎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故,与族内意见不和,才会离开云天宗到小玄山来寻求庇护。”

      云应舟奇道:“他跑到小玄山来,白家就不管他了吗?我听说云天宗对叛徒深恶痛绝,胆敢考虑改换门庭的只有死路一条。”实际该说所有门派都是如此,除非门派覆灭,否则绝无可能允许弟子带着门派隐秘改投别处。

      这个问题杜越就答不出来了,只知道当时并未闹出什么大乱子。他对张廷旭叛出云天宗的具体原因也不甚了解,在云应舟的好奇追问下辛苦回忆许久,突然作恍然大悟状,说:“我想起来,张师兄到小玄山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个小孩子,好像是他姐姐的孩子?那孩子当时病得快死了,是很严重的鬼气侵蚀症,或许便与张师兄离家的原因有关吧。不过后来我再没见过他,也从未听张师兄提起过,也不知他现在怎样了。若是病症得到控制活了下来,现在大概也有十五六岁大了吧。”

      “才这么小?”云应舟意外道,“那张廷旭到小玄山来也是这十年间的事情了?怪不得他按年纪和修为算是大师兄,却还不如涂青崖的名声大。说起来……他曾背叛师门,从前还是云天宗的人,天歌才过这么短时间就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不怕他心怀不轨吗?”

      他这话问得太过直白,杜越不好回答,含糊其辞道:“天阁主必定有自己的考量。”他匆忙转移话题,“听说张师兄从前性格并不像现在这样,在那番变故后修为停滞,才性情大变,从此只潜心钻研遏制鬼气的方法……”

      云应舟心道:确定张廷旭研究的是“遏制”鬼气的方法?他怎么觉得,该说是“利用”鬼气的方法才对呢。

      他和杜越聊了一会,发觉杜越平日里大概专注于他的符篆研究,对于人情往来和战斗技巧的修习一样生疏,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消息来源。说着说着话题便被杜越扯到了符篆上,云应舟心虚不敢多说,赶紧借口替他去看望荆绪夕,结束交谈溜了出来。

      虽然是借口,既然这么说了,云应舟便准备真的去看一眼情况。安置荆绪夕的屋子在塔楼二层,云应舟下到第三层时便看见铺满阶梯的符篆,本来塔楼高窗窄小光线昏暗,符咒线条中流转的灵光亮得晃眼。

      云应舟分不清这符阵是派什么用场的,谨慎地在符篆外圈止住脚步,往底下探头观望,只见人影来去匆忙,也看不出是在忙些什么。他探出一只前爪作势要踩入符阵,尚未触地,就见几道流光如游鱼逐食般从别处迅速靠近过来,明显是触动了某种警戒措施,吓得他赶紧又把爪子缩了回去。

      这下好了,不止不准出门,连楼也下不得了。云应舟百无聊赖地蹲在阶梯顶上,算是尝到了些许“禁闭”的无趣滋味。

      他立着耳朵,仔细倾听着底下飘上来的只言片语,听了半天,只听出那些修士在交谈中反复提及一个大概是“连接”的词,具体在说什么却实在分辨不清。正当他耐心消耗殆尽、觉得不如回去睡觉的时候,底下有扇门打开了,医师用一块巾帕边擦着手边走了出来,和屋里的人说完话扭过头,一眼对上了停在符篆圈外似乎不怀好意的猫。

      云应舟记得这个对他态度莫名友善的妖修医师,便停在原地又多留了一会,等医师看过他一眼,转头对身边另一个修士吩咐了句什么,又疑心是不是该尽快走为上策。不过那人点头应后并没过来抓他,而是自行离开了,剩下医师独自一人朝他转过身来,举步走上了台阶。

      云应舟往旁边挪出位置,医师隔着几阶停下脚步,弯腰随意地用袖子掸了掸台阶上的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刚才对云应舟戒备非常的符阵碰到医师就没了反应,医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灵果递给云应舟,云应舟莫名地盯着他,没有接,他就收回手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

      “她是你的朋友么?”他望着下方问。这个“她”应当是指荆绪夕,云应舟想了会,摇了摇头。

      医师不拘小节地将果子啃得咔擦作响,意味不明地“唔”了声。“她的情况不太好。”他似是闲聊,又似自言自语般地说,“传送阵失控会好巧不巧地把人送到遗迹里去,其实并非碰巧,是有人将她的神魂和遗迹里的上古阵法联系在了一起。”

      是那些人说的“连接”?云应舟为这初次听闻的新情况竖起了耳朵。

      “古阵法最怕鬼气侵蚀,偏偏当初为了镇压裂缝就设置在近处,即使布置了数重防护依旧不能完全隔绝。”医师咬了口果子在嘴里嚼,弄得说起话来有些含混不清,“这回不知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注意,仿照了护山大阵会在门内弟子遇到袭击时启动护卫、传送灵气的作用,让古阵法在受到鬼气侵蚀时转移到与之连接的弟子身上……如此便能维护阵法彻底不受损害,而些微鬼气对于修士来说并算不上负担,实属两全其美之策。”

      他“咔擦”咬下最后一口,吐出光秃秃的果核,两指捏起举到眼前。“可惜,”医师盯着果核上一道过熟导致的裂缝,慢吞吞地道,“那人或许是考虑不全,没料到他选中的人会在裂缝异动、鬼气涌入这个特殊的时间点上碰巧受了重伤。神魂与阵法相系,鬼气乘隙而入,转瞬间侵蚀极深,致已无法拔除。那姑娘实在倒霉透顶,估计从不知晓自己身上被动过这种手脚。”

      云应舟将医师这几大段话在脑海中转了几圈,大致明白了意思:是有人为了维护古阵法将鬼气引到了荆绪夕身上,怪不得当时明明周围察觉不到鬼气,荆绪夕身上的侵蚀症状却飞速恶化,原来是另有源头。他听得最明白的却是“无法拔除”这几个字,不由出声问道:“你们……没办法救她了?”

      “暂时是死不了,但也没法治。”医师没有隐瞒或安慰的意思,坦白直言道:“鬼气已经侵入她灵海神魄,强行驱除会连灵根一同损毁,即使侥幸不死,也只得作为凡人度过余生。那小姑娘身为剑修,求道之心坚定,若是此时能够醒来,也不会情愿接受这样的命运。现在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以符阵封印锁住一丝生息,将她身躯沉入冰湖,借助极寒灵气遏制住鬼气缓慢消磨。如此过上数十百年,或许还能恢复如初。”

      数十百年……云应舟猛然想到他前世见过的那个荆绪夕,她外貌与修为停滞在此时,难不成就是这个原因——不是她修炼的功法有何玄妙,是她重伤后为抵抗鬼气侵蚀,被“封存”了起来?

      她或许因此反倒逃过了灭门之祸,多年后被斗转星移的人发现、救醒,因为经脉损毁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由剑术改修符篆,她又与杜越熟识,记得他曾经做出过的半成品……

      至于杜越本人,前世他寂寂无名,荆绪夕现身时形单影只,想来那时已经凶多吉少。大概是没有一只倒霉猫妖同落险境、施以援手,他不幸就死在了这次事故之中,或者在门派倾覆时陨落了吧。

      云应舟心道:前世他和庄溯尘都不在小玄山,如果荆绪夕还是有此遭遇,说明这件事本身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那封指点杜越用传送阵的信用了他的名义,只是碰巧合适用作借口,并非有意暗害?

      杜越也没做出封印,更没了值得针对的理由,所以对他下杀手的举动确实只是障眼法,真正的关键在荆绪夕身上?她能自由出入小院、去过张廷旭建造的秘境,这两件事都没怎么受到他的影响,应该前世也是存在的,所以那缕黑雾就应该是在秘境……等等。

      云应舟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荆绪夕被鬼气侵蚀是因为有人利用她转移阵法损害,但这和她被控制行动似乎不是一件事?不如说正因她被控制了行动,才会在裂缝异动时受伤,导致阵法连接这个本来不为人知的秘密暴露,两者更像是矛盾的关系。

      不是吧——云应舟头疼了起来:难道此事涉及的不止是一方力量,还存在什么博弈?

      分析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他超常发挥,再要深入思路就乱成一团了,云应舟对这道超出能力的难题选择放弃,干脆直接问医师:“那个控制了荆绪夕行动的东西,你们有弄清楚是什么了吗?”

      他这问题有点探究隐秘的嫌疑,金无灵先前来“探望”的时候可是暗示警告过不该多问的。但云应舟早在上回医馆初见时就察觉到了医师对他略有古怪的态度,不似更低等的妖族在云狸血统面前本该感到的压迫畏惧,倒似有种莫名的亲近之意——刚才不也是不等他问,便主动把荆绪夕的情况拿来说了?

      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得医师微转过头,像是知晓云应舟心中思量般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然而他果然没有隐瞒,依旧闲聊般地就说了出来:“荆绪夕身上除了鬼气侵蚀的症状,还发现了傀儡咒残留的痕迹。但因为她掉进遗迹的时候傀儡线便断了,这种咒术又不算冷门,很多人学来是用于驱策妖兽的,恐怕除非再有相似情况被抓个现行,很难找出是谁动的手。”

      “至于那缕黑雾,都怪当时守阵人察觉鬼气气息后动手太急,直接将其打散了,如今即使用溯回之术反复查看当时场景,也分不清它是仅仅散开、还是确实已经彻底泯灭。遗迹阵法至今未有异动,因此也只能保持戒备,静观其变。总而言之……”

      医师一句话总结了现状:“就是现在既查不出内情,也不知如何防备,只能等着看了。”

      云应舟本以为小玄山动用了这么多人手,两天下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闻言不由有些失望,又暗暗怀疑会不会是医师终究隐瞒了什么没肯告诉他。他忍不住道:“可我看荆绪夕当时的举动,不像是中了傀儡咒的样子啊。而且那缕黑雾一被驱除,她立刻就倒下了,难道你们觉得这其中并无联系,只是时间上有所巧合么?”

      “不然呢?”医师笑了,“难不成操控她的就是那缕黑雾?鬼气似毒,不是蛊,以前也从未记载过有类似的事情啊。”

      别说他不信,连亲身经历过鬼界入侵的云应舟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固执于此,心中仿佛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医师偏过头望着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倒是和我的一个朋友有点像。”他突然道,“他也说我们对鬼界了解太少,上回鬼界入侵是有仙界与人界合作,凭蛮力打了回去而已。鬼界生物有什么特殊,鬼气与灵气的互相侵蚀中有什么玄机,依旧全是未知的。他很想能有机会探索一番,却又担心这次鬼界裂缝再开,还不知人界需要面对什么。”

      云应舟觉得这番言论隐约有些耳熟,心中一动,浮现出一个人名。“张廷旭?”他试探着提道,医师竟不觉得惊讶,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他,你也认得?”他说,“张师兄这回也是倒霉,荆绪夕是去过他主持建造的秘境后出事的,他在小玄山本就有些尴尬,那秘境的目的和所用手段也一直备受质疑,现在出了这种事情,他受到的诘难恐怕更要增多了。”

      听起来,这又是一个知道张廷旭曾经身份的。云应舟觉得他应该知道得比杜越更多,有心想多问几句,方才离开的那个修士却在这时急匆匆地回来了,语气焦急地对医师说:“方才林医师用灵木封禁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医师把那枚啃干净的果核塞进了袖里的乾坤袋,站起身来拍拍衣摆,语气随意地应道:“好吧,等我过去看看。”那修士松了口气,没注意到旁边的云应舟,传完了话就又快步离开,看起来是有什么要紧急事。云应舟正在回忆他话中提及的“灵木封禁”是什么东西,冷不防脑袋顶上被医师的指尖轻轻戳了一下。

      他本能地往后一缩,抬起头来,对上医师一张笑脸,比起被贸然触碰的不悦,更觉得讶异。

      ……竟真的不存在血脉压制吗?

      医师不知有没有看出云应舟心中所想,好像刚才那一下只是单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接着俯身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这栋塔楼从前是守阵人的居所,后来用作阵眼时只改动了外层,内部房间许多还保存着原样。你若闲得无聊,不如就到那些没人住的空屋里去转转,说不定还能捡到什么好东西。”

      说完仿佛分享了一个秘密,又朝云应舟眨了眨眼才站起身。就在这俯仰之间,云应舟在医师拂过身侧的袍袖间嗅到了一丝极微弱的、草木般的气息,但还来不及分辨,医师便将方才流露的亲近姿态收敛干净,不再多说地转身步下阶梯,往方才那修士指引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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