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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第 1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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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早知道在金无灵“抓走”庄溯尘的时候跟上去,会被一起关在“石窟”里出不去,云应舟……估计还是会去追的。
不然他要怎么办?自己待在外面,在剑峰上人生地不熟,说不定比关禁闭更无聊。
再说了,他也确实不放心那两个人准备对庄溯尘做什么。禁地小院里那只兔子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和庄溯尘说,见到那一幕后云应舟隐约有种感觉:或许他之前对小玄山还是想得太好了。小玄山对自己弟子确实十分护短,对妖修和妖族混血的态度也还算良好,但终究不能一视同仁。对妖族尚且如此,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遗族又怎么可能被真心接受?
在石窟里找不到说悄悄话的机会,神识传音也怕那两个元婴期能够察觉,云应舟只能把疑虑憋在心里,导致行动受限的怨念愈发加重了。
石窟——云应舟如此称呼用来进行“唤醒龙兽蛋”此项尝试的这间屋子,因为这个庞大的空间整个都是在山腹内开凿出来的,就像是个大山洞。金无灵还在侧壁上新挖出了更多的通道和洞穴,她一直在不停地搬运各种东西过来,当场锻造、熔炼做出造型古怪不知作用的器具,又不满地统统毁去。
最后她弄出来的是一种手指粗细、不易弯折的“绳索”,将其弯弯曲曲地贴在了蛋壳上。绳索与蛋壳相贴的部分慢慢地向内生长出了细长的尖刺,好像植物的根系、从外部侵入的血管。这个生长过程持续了三天时间,期间她还给了庄溯尘一本新功法和几枚丹药让他修炼,说他现在的血液中带有一丝不协调的“火气”,需要消磨掉以免伤害到脆弱的龙兽蛋。
云应舟猜测,这估计是先前锻体所用的金焱髓液的残余作用。本来这一丝残余其实不是坏处,留在身体里还能细水长流地继续起到磨炼和淬炼的作用,庄溯尘本来也喜欢用火系的符篆。现在这种后续效果就算是浪费掉了。
云应舟觉得金无灵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总是和她待在一起的那个少年,飞焰,后来云应舟才知道他是丹阁修士,实际是舒梦弦的手下,不知怎么在这里就像是金无灵的狗腿跟班一样。他的性格虽然不像金无灵那样闹腾,但整天板着脸不笑,说话也总是一板一眼的,云应舟同样一点也不喜欢他!
但这两人一个是百器楼楼主,另一个也是被林岭称作“长老”的,不管性格多么怪异,本事确实不小。那枚蛋云应舟本来觉得都差不多变成化石了,凝固的内容物对着光甚至能看出裂缝,随着那些金无灵搞出来的黑色血管模样的东西逐渐向内生长,居然重新化为了液体模样,甚至变得澄清起来。
就在这天早上,“血管”的最前端触碰到了蛋内毫无生机的胚胎。一整天时间金无灵都蹲守在石台旁边,谨慎地关注着进展,终于在夜幕降下的时间把庄溯尘叫了过去。唤醒的尝试要开始了。
之前庄溯尘在石台边修炼的时候云应舟想过去,差点被翻脸不认猫的金无灵捆起来丢出去。他对对金无灵又讨厌又有些畏惧,隔得远远地观望了一会进度,在金无灵临时离开去拿东西的时候终于没忍住跑了过去,绕开守在一边的飞焰钻进了庄溯尘怀里。
庄溯尘身上多了股陌生的阴寒气息,让云应舟很不舒服。他对飞焰皱眉不悦的表情视而不见,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脑袋——耳朵热乎乎的,对上云应舟不安的圆眼睛,无声做了个“别担心”的口型。
金无灵回来后看了他一眼,倒是没说要赶他走。云应舟放松了一点,但他随即就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近的地方、看得这么清楚了——他本以为要放血最多是在庄溯尘手臂上划道口子,没想到金无灵掏出了一个虫子模样的怪东西!
粗看像活物,有六只又短又细的脚,闻起来则带着股铁腥气。这东西一被放到庄溯尘手臂上,就沿着他的手臂迅速爬上了肩膀,往他颈侧一贴,六只脚像是陷阱夹子一样“啪”一下合拢,尖细的前端扎到了皮肤底下。
云应舟是知道庄溯尘有多能忍痛的,这一刻居然也微皱了下眉。他惊悚地看着那只“虫子”身体微微震动,漆黑的背甲似乎变得透明了一点,内里流动着粘稠的血色。庄溯尘本就没多少血色的唇迅速变得更加苍白了,金无灵并不看他,只盯着那只“虫子”,半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次差不多了。”她说着一伸手,不知怎么地就把那只“虫子”摘了下来,拿着转身往石台走去。庄溯尘一声不吭地站起了身,然后动作一顿,闭上眼睛像在忍耐眩晕。云应舟爪子踩在他手上,只觉得冷得像冰,顿时紧张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云应舟小声问,伸长脖子往刚才“虫子”趴过的地方看,见到细如针孔的伤口缓缓渗出了血珠,便轻轻替他舔掉了。嘴里尝到的血味让云应舟又想起了那只兔子,他抬头望见庄溯尘苍白的脸色,干脆往他肩上一趴,把自己像条围脖一样圈在他脖子上挡住了伤口的位置。
金无灵又拿着“虫子”回来了,另一只手递给庄溯尘一瓶丹药。“血不够。”她理所当然般地命令道,“吃两颗,去打坐运功半柱香时间,再取一次。”
云应舟往石台的方向瞥了一眼,即使已经猜到那“虫子”腹内装血的空间肯定比看上去大,那一片泛着湿润波光的血液还是让他看得眼晕。庄溯尘却只简单应了声“是”,接过了丹药瓶,云应舟这时候就把之前自己对他的信任忘了,没忍住出声质疑道:“半柱香也太短了吧?”
金无灵满眼稀奇地看了看他,似乎没想到一只小猫居然敢顶撞自己。她倒也没生气,指了指庄溯尘手中的丹药瓶道:“飞焰炼制的丹药效果很好的。”说着看了云应舟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好奇表情,“我想起来,云狸血也是很好的引导灵力的材料……你给我一点血,我把你的铃铛炼成储物法器,这个交换不错吧?”
说着不等云应舟回答,踮起脚伸长手臂,居然直接就要把手里的“虫子”往他身上放。云应舟瞬间炸毛弓起了背,庄溯尘同时抬手把金无灵的手挡开了。“金楼主。”他轻声说,语气依旧恭敬,却透出了股毫不掩饰的冷意。
金无灵没防备,踮着脚没站稳,竟被他推得趔趄了一下。“噢……”她轻轻地道,一张小脸上本来鲜亮的神情顿时沉了下去。一股恐怖的压制性气息从那小小的身躯中散发出来,压得云应舟眼前一黑,没抵住呜了声,庄溯尘的肩膀也是微微一沉,但最后硬是又撑住了。
“你有什么问题?”金无灵看着庄溯尘问道。
“金楼主不是问这个交换怎么样吗?”庄溯尘说得很慢,在重压之下不得不咬着牙一字一顿,迟缓却毫无畏惧,“我还没同意。”
“好吧,”金无灵似乎以为知道了庄溯尘拒绝的原因,她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金楼主以后别再提出这种无礼要求了。”庄溯尘比她更不客气,“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做生意的。”
金无灵目瞪口呆,继而柳眉倒竖就要发飙,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飞焰开口了。“你对半柱香的时间有没有意见?”他对庄溯尘道,“没有的话就抓紧去做吧。”
庄溯尘默不作声地对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云应舟已经被这迅速转折的进展弄傻了,紧紧依偎在庄溯尘的脖颈边,只听背后金无灵被飞焰这一下插手转移了怒火、对他咆哮起了“你居然不帮我”之类的话,感到气氛似乎就是从他那一句话开始变得紧张冲突的,不由觉得自己可能是做错了。
“我是不是不该质疑她?”他小声问庄溯尘。
结果庄溯尘自己对此并无异议,倒是接着他引来的麻烦让双方争锋相对了起来。
没想到庄溯尘却说:“为什么不?”他抬手在云应舟脑袋上揉了一把,“你做得对,以后也不用对他们太客气。”得到肯定的云应舟这才高兴起来,没一会却又升起了怀疑:听庄溯尘的语气……这人其实根本没生气也没想出气,是又在谋划着别的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云应舟发觉金无灵在和飞焰胡搅蛮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赶紧把在禁地小院的见闻和杜越的事情对庄溯尘说了。
庄溯尘对他稍微改动了一下的有关“符篆大师”的误会未予置评,对那只变异兔子倒真表现出了兴趣,这下云应舟生怕他回去真的自己试着折腾,搪塞了几句后赶紧催他快把金无灵给的丹药吃了开始修炼——他看等两人吵完,早不止半柱香了,正好让庄溯尘多休息一会。
可惜事实证明,金无灵虽然性格和外表一样幼稚,却比起自己的情绪更重视正事。时间一到,她便板着脸来找人了,不知飞焰是怎么对她说的,虽然她脸色臭得吓人,居然真没再直接发火,也像是完全忘记了先前问云应舟要血被拒绝这回事,接下来都只专注于那个龙兽蛋了。
只是,蛋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庄溯尘的血流过灵石激发的符篆,化作血雾渗入蛋壳上依附的“绳索”内,也不知到底要怎么起到作用。石窟内充斥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金无灵的脾气也越来越糟糕。她已经尝试到了第三种方案,那枚龙兽蛋里的胚胎依旧没有体现出更多的生命反应。
有一天她居然没让庄溯尘放血,自己拿笔蘸着一种淡金色的液体在蛋壳上画了许多复杂纹路,又统统清洗掉了,然后就皱着眉、托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立在石台前看着蛋发呆。云应舟路过时瞥了她一眼,就被她发觉了,像个炮仗一样怒气冲冲地赶他走:“别来烦我!”
云应舟琢磨着庄溯尘说过的“别太客气”,想了想也没和她吵架,而是问出了一个先前一直埋在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不把龙兽蛋放到禁地里去呢?”他问金无灵,“龙兽是鬼界的生物,应该待在鬼气多、灵气少的地方才有可能孵出来吧?”
金无灵阴沉着脸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出乎意料,最后居然真的回答了他。“这颗蛋不一样。”她语气不佳地说,“它已经在一个稳定的、死气沉沉的环境里呆得太久了,不仅需要营养,也需要一定的威胁和刺激才能醒得过来。”
就像病入膏肓的时候得用猛药吗?云应舟理解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太明白:要说刺激有用的话,也得病人本来还在喘气才行吧……他仔细瞧了瞧那颗蛋,先前他看里头内容物恢复了流动还以为真能行,现在他开始怀疑这颗蛋其实早就死透了,那只是和腐烂化为脓水一样的变化。
“你这是什么表情?”金无灵瞪着他问道。
云应舟吓了一跳:还真有人能从猫脸上看出表情?“就是……觉得挺厉害的表情。”他说完,一溜烟地跑了,金无灵在他背后跺脚尖叫:“飞焰——!”
小玄山的这些首座,怎么目前见过的除了天歌,好像都有点毛病?云应舟在去找庄溯尘的路上心想。他沿着石窟边缘走了大半圈,哪儿都没找到庄溯尘,最后才在一个隐蔽的、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开凿出来的石洞里发现了人。
庄溯尘坐在一束吊在洞顶上风干的草药下方,不知为何把左臂袖子挽到了肘部,手里把玩着一柄用来切药材的小刀,盯着自己的手臂出神。他人本来就偏瘦,这几天一直不停地失血,即使有丹药养着也更瘦了一圈,都有些形销骨立的感觉了,叫云应舟看着心惊。
“你在看什么?”他跳进石洞,走在庄溯尘身边也往他手臂上瞧,什么异常都没看出来。庄溯尘伸出手臂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压低声音道:“来,让你看一件好玩的事。”
他将小刀最尖锐的尖端抵在手腕上,灌入灵力的刀锋散发出一层毫光,随着下压的细微动作贴着锋刃涌现出一抹血色。庄溯尘动作平稳地将刀尖从接近手腕的部位一路拖到肘弯,在手臂内侧“画”出了一条笔直鲜红的细线——血几乎是在沁出来的同时就止住了,完全没有流淌到其他地方。
云应舟瞪大了眼睛,看着庄溯尘利落收刀,然后指腹沿着那道红线一抹,将其抹开成一窄道薄薄的殷红。湿润的血色在他皮肤上飞速地干涸了,那道即使浅、也本该皮开肉绽的伤口此刻已经只留下一道很淡的白痕,并且也在眨眼间就完全消失了。
“这……你真没用灵力?”云应舟惊奇道。如果刻意用灵力加速伤口愈合,应该也能达成差不多的效果,但庄溯尘分明什么都没做。庄溯尘点了点头,“看来我以前的猜测是对的,失血确实会让我伤口愈合的速度变快。”他说,“但程度好像也就到此为止了。我前天试的时候已经是这个速度,接下来三次取血都没再有变化了。”
云应舟听到他这么说,虽然稍有遗憾,却也松了口气。这才对嘛,他心想,原剧情里只说主角的遗族血统觉醒后不会再受鬼气影响,而没刻意提及主角“受伤后愈合特别快”这件事情,看来就是因为效果有限,等庄溯尘修为更高的时候就更体现不出来了——此前他每次想起这个就有点纠结,担心着剧情又在他不知道的哪个地方出了差错呢。
云应舟的思路在剧情上转了一圈,就没注意到去问庄溯尘为了对比到底试过几次、怎么想到去试这个问题。这时候庄溯尘问他:“你还记得我的血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吗?”他往手指上比划了一下,云应舟曾经在那个位置狠狠咬过一口,“有没有觉得和现在有区别?”
云应舟回忆了一番,不太确定地道:“有吗?就算有,也应该主要是修为增长和经历过锻体的缘故吧……哦,有一点,”他突然想到,“你血里的灵气好像特别少,筑基之后也没变多,所以一直挺难吃的。这样没正常变化的也能算是问题吧?”
“也许。”庄溯尘应了声。云应舟敏锐地认出了他那个“我在思考”的表表情。“你想到什么了?”他问。
“没什么……”庄溯尘随口这么说完,腿上就“啪”地挨了一猫爪子。“骗人!”云应舟横眉怒目地瞪他,“快告诉我,不然我就默认你是在想怎么坑我了。”
“哪有这回事啊。”庄溯尘笑了,把手伸向他,摸头、捏耳朵、顺着脊背柔顺的绒毛抚下去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云应舟没留神就从喉咙里发出了呼噜声。“我是想到了几种可能……不过现在还没办法验证。”他低声保证道,“等我能确认了就告诉你,行吧?”
云应舟呼噜呼噜,轻轻晃着尾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庄溯尘往洞口望了一眼,从这里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仍能听见金无灵的呼喝声,伴随着回音吵吵嚷嚷地在石窟内回荡。他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像是觉得有趣又像是有些失望的表情,没头没脑地突然来了一句:“我想……那颗蛋可能在明天、或者今天晚上,就会有动静了吧。”
这怎么可能?云应舟一点都不相信:现在都已经到下午了,那颗蛋还死着呢。今天金无灵都没要庄溯尘的血,只搞了一堆鬼画符还又擦掉了。
谁知,庄溯尘的“预言”准确得令人不敢相信。当晚深夜,云应舟在睡梦中被庄溯尘拖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来到石台边,被灵石灯的昏黄光线下、对面那两个人凝重肃穆的脸吓清醒了。他顺着金无灵目光的方向看去,发现蛋壳内部那团这几天来始终毫无动静的阴影,此刻微微地、微微地如心脏般波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金无灵喃喃道。她这句话的语气在云应舟听来,很奇怪的仿佛只有惊、没有喜。
云应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庄溯尘。庄溯尘垂下眼睫,神情在不正常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他以很细微的幅度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云应舟识海内的契约链接却传递来了一个细小、轻快的波动,仿佛某种猜测得到了应验的一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