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猫不让主角飞升》倒入琼杯

109、108

　　————

　　云应舟回去的路上特意又到之前偷听谈话的地方去绕了一圈，想知道云天宗那一行人的动向，不过那栋不起眼的小木楼周围悄寂无声、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正在防护严密的室内密谈，还是已经又转移去了别的地方。

　　云应舟不过随便确认一下，没找到人便不再在意，悠闲地踏上了回程。如今他虽然算是跟在庄溯尘身边踏入“修真界”了，活动范围限于住处和附近枫林，实际上还没从前闭关的小石山大。这回难得独自出门，他想顺便找找有没有更适合修炼的地方。

　　枫林的树木气息和清静环境其实很合他意，但现在知道林子深处藏着一个模仿鬼界的秘境，云应舟就有点想要转移阵地了。

　　可惜一路走来，灵气多的地方人也多，人少的地方要么靠近禁地，要么灵气也少——在野外本该是相反的规律，都怪小玄山到处布置的聚灵阵，把草木灵脉自然产生的灵气都往特定地点吸引了过去。云应舟考察了几处地方，发觉除非他像隔壁那个总是夜不归宿的周平一样去常驻灵植田，否则还是保持原样最好。

　　不变也好，云应舟想，毕竟庄溯尘估计不方便一起换地方。他需要开阔地练习刀术，身上还有不少秘密不能引人注意。虽然他修炼时造成周围的灵气波动比常人更剧烈，云应舟待在附近总能感到那种扰动，但现在习惯了也不再会被干扰了。甚至如果巧妙地借势，还能比完全自己辛苦吸纳灵气更省力些。

　　其实他也已经习惯了抬头便能看到另一个身影，不想再轻易改变。所以在发现没有更多选择时才一点都不失望，因为能心安理得地维持原样。

　　云应舟开始觉察自己这点近乎依赖的心思了，他更知道追求长生的修炼总是越走越孤独的。妖兽在山野间独行，修士在人群中独行；有的是沉迷力量忽视了外界，有的是身边人都逐渐落后或往更前方去，不知不觉只剩下自己，最终变得分不清是在忍受孤寂、还是主动保持着孤寂。

　　不见天台倾颓近万年，越来越多的修炼者渡劫得道后滞留在人界，世间却依然罕见他们的踪迹？如果只是为了避免超越这世界界限的力量会在争端中摧毁一切，而默契地隐藏了力量或避离凡尘，那为什么前世裂缝开启、生灵涂炭的时候，迟迟都没有人出来插手阻止？

　　仿佛用不着天台重启后的劫火雷霆，他们就已自行消亡了。但散仙确实是存在的，战争接近尾声时，他们终于出现了——挥手灭尽漫山遍野的鬼界军队，轻而易举将地面裂开的漆黑缝隙弥合；然后视而不见那些早一步便能得拯救的修士们血迹新鲜的累累尸骸，无动于衷地又飘然远去。

　　或许他们已经活得太久，久到少年幻想中得到力量后要如何放纵恣意的欲|望，都被漫长的孤寂消磨到完全淡漠。云应舟最初知晓“散仙”是何等的存在时，满怀向往也恐惧着无法抵抗的差距，后来却从那淡漠中体会到了一种更深、更空洞的恐怖。如果追求力量的终点是再无渴望，那这样的追求又有何意义？

　　云应舟走在路上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望见远处树影后露出的一角精巧的飞檐。他眺望片刻，认出那是入门时进行天阶试炼，放置问心镜的那座小楼，继而想起了镜中笔直延伸进云雾的白色阶梯，眼前也再度浮现出了前世庄溯尘开启天台后，那个意义不明的微笑——仿佛早已预料希望将会落空，而他所见终于证得果然如此。云应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一部分情绪，却至今不能明白为什么是那样的表情。

　　他曾胡思乱想，设想过如果最终阻止不了主角重启天台——目前看来这种可能性比成功更大，虽然他自己就算言不由衷依旧会坚称还没放弃努力——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尝试“复仇”是太过夸张的说法，毫无益处且不切实际；只要不是再次倒霉死掉，也只能试着往好的方面去想。

　　云应舟自己因为天台的开启吃了大亏，总觉得劫雷害人，彰显的尽是坏处。这样努力换用另一种思路去想过之后，他才慢慢意识到，“天界”这个重新敞开的去处，对于万年来因封闭而沉闷无望的散仙和高阶修士们意味着什么；越是意识到伴随着劫雷落下的死伤哀恸的，也还会有多少狂喜，他就越忍不住怀疑回忆中那个微笑的落寞意味会不会只是他的误解。

　　他想长生，想尽快地、在热望被消磨之前就获得力量，他确信如果前世的最终是他渡过了雷劫，他的情绪肯定不会是怅然若失；庄溯尘也想长生，总要应对危机的他对力量的渴望只会更为迫切，他为此千辛万苦地开启了天台，最终为何却丝毫不曾显露出得偿所愿的欣悦和痛快？

　　云应舟对重生后得知的“剧情”最感不足的是，它讲述了唯有庄溯尘自己知道的经历，用的却还是旁观的视角，极少涉及内心思考和情绪。云应舟因为交流或听闻而有所了解的人不多，其中心思复杂的比例却不低，庄溯尘也不能说是里面最狡诈的，但他的某些表现却绝对是最难以理解的……

　　自从听见那个云天宗修士提及“鬼界天台”，云应舟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就没停下来过，各种新的或早已有过的疑问和猜测翻涌不休，想得他头都要痛起来了——这种思虑过度的事情，明明应该交给庄溯尘来做才合适吧！谁叫他说起来算是拥有整个前世和剧情的超前见闻，搜集信息自行推测和行动的经验却连如今庄溯尘这个货真价实的少年人在出生村庄里的实践都比不上。

　　一片飘落的花瓣从鼻尖前擦过，云应舟被这不曾提防的柔软接触激得打了个小喷嚏，恼火又无奈地甩了甩头。他边走路边漫无边际地走神，竟也没走错路线，这时原来已经走回到遇见那队女修、得知云天宗有人来访的那条路上了。

　　路面被树荫笼罩，往前走空气中花香益发浓郁。瞥见路边几点紫色，云应舟脚步微顿：这种叶子像鱼鳞一样紧裹在茎干上、开着几朵光秃秃缺乏衬托的紫花的藤蔓，别说那几个女修不认识，其实他也没有见过。

　　那个云天宗的白衣人把它叫做“鳞叶藤”，真是个简洁形象到毫无特色的名字。

　　云应舟记起了那人当时问话的用词，他说“外面的鳞叶藤开始开花了”。如果只是为了表示那株藤蔓生长在露天的话，似乎没必要特意强调“外面”这个表示位置的词……？

　　这个灵光一现的念头划过脑海，云应舟准备走到近前去仔细瞧瞧。

　　那株藤蔓紧靠着旁边的树干生长，走进细看，却并没有用类似爬山虎的吸盘小爪子、或者缠绕的方式把自己固定在树干上，仅仅是若即若离地贴附在侧面。枝条上覆盖得均匀密集的叶片约有人指甲盖大，比云应舟预想中更加厚实，特别是中央那道叶脉凸起成棱的地方；最薄的边缘处泛着黯淡的光泽，整根藤条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又长又细的、鳞甲爬行动物的尾巴。

　　一条装饰着五六朵紫色小花的长尾巴。

　　这棵植物长得实在挺怪的，倒是不算特别丑，那几朵小花挂在上面晃晃悠悠，还有种笨笨的可爱感觉。据小玄山长老所说，这花是在捕捉到龙兽的那天——也就是裂缝出现动荡的血月之夜——开放的，云应舟不信那只是时间碰巧和随口一提，这两件事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是因为龙兽的到来？还是裂缝动荡本身造成的影响？

　　云应舟比较倾向于后者。不光因为虽然鳞叶藤和龙兽都有“鳞”，但它们的鳞片模样并不怎么相似；还有，小玄山应该预料不到裂缝开启前就有龙兽越界的事情，鳞叶藤却是早就种下的。

　　这样猜测的话，与裂缝联系在一起，或许……与“外面”这个特指相对应的地方，是小玄山内门的裂缝禁地？鳞叶藤是用来指示裂缝状况的，就和他先前在灵植田里追到的那只透明蜘蛛是类似的效果，血月夜鳞叶藤开花，小玄山已经确认了裂缝状况不妙的情报，所以当时唐临风对蜘蛛带来的“即将开启”的讯息才表现得那么镇静……

　　似乎正好推测得通。云应舟终于理顺思路解决掉一个疑惑，忽然间还涌出了些许成就感。只是随即新的疑惑就又诞生了，是个云应舟先前没意识到的问题：既然是“内门的裂缝禁地”，透过禁地封印的鬼界力量也应该最先影响裂缝附近的环境才对。怎么这些蜘蛛啊、开花啊、访客会谈等等事情，现在都是发生在外门这边地界里呢？

　　这回云应舟想不出答案了。他盯着又看了会枝条上微微摇晃的紫花，又凑近嗅了嗅它们的香气：那是一种微妙难以描述的、不会令人立刻联想到植物的奇特气味。藤条细长变形的影子落在树干上，由此判断出时间已近中午，云应舟决定不再为路上事物分心，尽快回去了——在这个距离他和庄溯尘之间契约的连接已经比较微弱，无法清晰传递情绪。不知庄溯尘见他出门找个人就一去半天，是会开始担心、还是不在乎或者嫌弃他做事效率太低呢？

　　临走前云应舟又无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换从下方注视着先前自己藏身的地方。他对那个发现了他的红头发女修还有些在意，不过人已经走了，好奇血统也只能看以后还会不会碰巧遇到。

　　从仰视的角度，这棵高大的花树的确十分漂亮，映着阳光的洁白花朵如云蒸霞蔚，难怪那些女修走到这里时会不自觉停下脚步。今天小玄山上刮着细细的微风，吹得人很舒服，这棵树花朵的形状类似桃花，看似单薄的花瓣却异常坚韧，树下的路面和他来时一样干净，一整树花瓣无论风吹枝摇都没有一片掉落……

　　思绪走到此处，云应舟心中忽然感到了一丝异常：既然这棵树不掉花瓣，周围也没有其他花树，那刚才那个随风飘来、引得他打了个喷嚏的的又轻又小的白色薄片，又是什么？

　　中午时在外活动的人本应比清晨更多，这条不算偏僻的道路上却空无一人，云应舟先前对这样的清静还觉得挺满意，此刻那仿佛郊游的轻松心态终于被警惕取代。他依旧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人声，但所有经过的人却仿佛都忽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一条路，不待走近便转向了别处。

　　云应舟不出声地往路边隐蔽处退去，他浑身紧绷了起来，身周开始环绕起灵力波动和法术驱使的微风，在向外扩散寻找周围异常的同时，戒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只是他察觉到了异常，但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寻找来源了，因为将这片区域变成无人地带的始作俑者，好像已经笃定猎物再没有逃脱的可能，在此时决定无所顾忌地现出身形。侧方传来草木摩挲的细碎声响，毫无察觉那里有人的云应舟猛地转过头，只见不远处，一个浑身惨白的人影自虚空中突兀浮现成型，身上唯一具有艳色的部位——那双异常鲜红的薄唇——弯着饶有兴致的弧度，轻轻踏草而出，站在了他的面前。

　　“刚见到时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居然真是活生生的云狸。”那个云天宗的白衣人声音飘忽，他抬起的手指尖在空气中轻巧地画了个圈，将如临大敌摆出了戒备姿势的云应舟圈在了当中，“已经几十年没人见过的东西，不到一个月出现了两只，年纪和修为还差不多……真是凑巧啊。”

　　修士那双奇异的、银灰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那张秀美阴柔的面孔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野兽嗅见血腥般变态凶残的兴奋意味，“或者……你会不会就是那天客栈里，不知怎么就和主人一起偷偷溜走了的小猫咪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配土拨鼠大叫表情包
————
今天自我感觉手感不错，写完一算四千字写了七个钟头= =手感都是幻觉……
要继续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