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木叶忆如君》水墨灵犀

3、重返金陵

　　十日眨眼过去。萧萧与陆欢在约定的日子启程，一路乘船从夏口到了金陵。

　　漫不经心地裹了件烟罗在白衣外头，一手衬着脑袋坐在船头，一卷卷看着阁中属下找来的资料，等船靠岸的那会儿，已是日头偏西了。

　　她和陆欢因各自分工不同，下了船后便暂时分开。她带着一顶白色帷帽，只身闪进一条小巷里。

　　巷子深处，那片屋宇间隐藏着一处不大不小的雅间，就是司命阁在金陵的秘密据点。

　　一个轻盈从窗户飞身进去，只见屋内已坐了十来个人，都是阁中门僮，一见她来了，忙都俯身拜倒，姿势和声音都整齐划一，“参见副堂主。”

　　将帷帽秀手轻轻一甩，脚下轻灵跃起，一步便到了她们中间，转过身道：“都起来吧。”

　　“谢副堂主。”

　　“这次的任务十分重要，想必各位都心里清楚。”清了清嗓子，眸光转过她们每个人身上，直言道：“第一次共事，每人不妨出来自我介绍一下。”

　　片刻后，一个穿绿衣裳的娇俏姑娘率先站出来，对她施了一礼，开始介绍自己——北堂新人，绿翘，擅长毒术。

　　第二个介绍的是个橙衣女子，名唤橙儿，擅长使鞭，看上去比前一个稳重些。

　　第三个是东堂的新人樱井，擅长书画，且对人脸的记忆里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剩下几人一一介绍完毕，萧萧微微颔首，还算是满意，“由此看来，咱们司命阁中才俊还真是不少。我相信对于这次任务，大家也是有信心成功的。”

　　底下的绿翘闻言上前笑道：“副堂主此言倒折煞我们了。要说司命阁中才俊，谁又比得上副堂主这名副其实的‘司命阁中第一人’？”

　　她拂了拂额笑道：“什么‘第一人’，不过是些溢美之词罢了。对于司命阁人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任务。”说罢，脸上的微笑转为正色，“闲话不说了。这次时间紧、任务重，我便现在来给诸位交代一下此次任务的具体安排。”

　　起身走下来，眼光看过众人，“明天、后天，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查清玉烟居花魁近几日的具体动作，包括她的每日行程、居所等，越详细越好。另外，若有人能得到额外消息，我亦有重赏。都听明白了？”

　　众人听完，微微点头。

　　司命阁中布置任务一向如此。领导者说出任务，属下只需遵照执行而不可多问。

　　玉烟居花魁刘南蘅，是金陵一带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但眼下处境却不妙得很。这一次要易容的对象，就选定了她。不久后她会戴上刘南蘅的脸，利用她的身份和处境之便，去接近要刺杀的那个人。所以在此之前，她需得将这个人的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她易容过很多女子，深知要完全演得像另一个人不露出半点破绽是不可能的，但她也不需要那样。她只需要在一定时间内蒙混过去，达到目的就够了。

　　“那么，我就不再耽误你们时间了。各位都尽管使出你们的本事来。老规矩，凌晨见。”站起身，依旧是言简意赅。

　　“是。”众人齐声应道。

　　布置完任务，并不多留，想起陆欢说有位主雇的人还在等着和她会面，便一路轻功出去，翻窗进了玉烟居楼上一隐蔽的雅间。

　　满室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伴着低垂红杖、精致窗纱。眼风迅速环绕屋子里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那约见之人还未到来，便一个轻盈坐到一张红木桌旁的雕花椅上，一手轻掀起那大红窗帘一望，霎时一片华丽映入眼帘——原来这雅间的位子正在边上，打开窗帘正好能看到楼下的场景。

　　香粉气浓郁的软毯上，袅袅婷婷旋转着绚丽的裙摆。只瞄了一会儿，她迅速放下了帘子，觉得这雅间里头真是格外安静。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不见有人进来。脑中推算了一番时辰，觉着对方还未过来有些蹊跷。照理说，司命阁中人与主雇的人会面，时辰上一向卡得十分严格，因为双方都将此视为合作的基本诚意。

　　对方定不是有意不来，她忖道。所以，有可能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顿忽觉不妙，走到来时翻入的窗户边上一看，只觉得这里是上来容易下去难。

　　“孙公子，孙公子？”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甜腻又沙哑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老鸨无疑了。

　　但此刻已没有出口。她若用轻功跃出去，只怕会暴露自己。

　　正要上前，唇上忽然一片温热。她微微睁大了眼，这才发现一双手不知何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出于习惯性的警觉，她迅速露出袖中匕首，正要反手抵住那人的腹部，却在半途停住。

　　“嘘——”耳边忽然吹来一股暖气。那人丝毫没有感到惊慌或者愤怒，反是气定神闲得很。

　　她这才感觉到那双覆着她嘴唇的手很温柔，很轻，并没有半点不友好的意思。

　　他是谁？他不是主雇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外头老鸨叫唤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们玉烟居怎么做生意的，不知道老子正快活着吗！？”一个与身后人的气质截然相反的声音传出来，门外头顿时没了动静。萧萧微露出讶色。

　　过了一会儿，只听那老鸨在门外赔礼道：“哎哟，真是不好意思。公子您慢慢享受，我呀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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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手马上将她放开，她猛地转过身来，赫然对上一双含笑明瞳。

　　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只穿着一件素色长袍，却难掩淡雅出尘的气质。他看着她，眼中疏离竟一时间散去，闪出点点模糊的光彩来。

　　她后退了一步，眼中警觉依旧未退去。

　　“姑娘，是来玉烟居看戏的么？”他盈盈笑着开口，声音若流泉般好听，如碧玉般温润，真真和方才那句咆哮判若两人。

　　这话问得不咸不淡，却好似将她的动机看出了一般。

　　“来到此处，自然是看戏人。”萧萧呵呵一笑，直言问道：“不知这位公子何以会出现在此处？”

　　“在下刚进来没多久。”他看着她，“你不必担心什么，我没有恶意，只是误入此处，刚好看到姑娘有些窘迫，便想帮你一把，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微微一笑，对他话中之意倒十分明了，“我这人并无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公子方才也算是帮了我一把。如此算是两清。就此别过吧。”

　　话一说完正要走，却听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姑娘也是谨慎之人，只身前来此处不管所为何事，也该提前打探清楚这里的情况才是。”

　　“此话怎讲？”她立住脚步。

　　“今夜的玉烟居不太平。”他说：“现在外头都是官兵，姑娘很难出去。君首辅已经下令今晚封锁这里。自辰时起，所有女眷不得出入。”

　　“什么？！”她竟然不知道。难怪主雇的人不来了。

　　“为何？”

　　他有些奇怪看了看她，语气却依旧和软如春风，“姑娘不是金陵人么？君大人做事还需要问为什么？”

　　……司命阁的情报一向灵光，可涉及到这朝中高官内部之事，却也免不了有所不及。

　　“抱歉……我是初来金陵。”她看向他，嘴角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浅笑，眸光也亮了起来，“能否请公子告知，这封锁玉烟居，是为何事？”

　　“君首辅之事，哪是在下这种寻常官员能知道的？你若真想出去，”他忽然启唇一笑，温和看着她道：“我倒可以帮你。”

　　“公子如何帮我？”

　　“你换上男装，拿上这个。”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来递给她，“就可安然无恙地出去了。”

　　“这……”

　　他似乎看出她的为难，笑道：“这并不是我的随身玉佩，无妨的。你若不想平白受我之恩，便也将身上一物取来相赠可好？”

　　身上之物？她想了想，自己身上并无什么值钱的东西。

　　“姑娘就取一根青丝给我如何？”眸中光华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还未等她开口，对方竟欺身上前来，修长的玉指在她耳后的地方停留一瞬，两指间便夹了一根细长的发丝，微微摇晃。

　　“好了。”他看着那根发丝微微一笑，手指灵活地将它打成一个结……

　　萧萧愣在当场。

　　“也算是相识一场，姑娘是否介意告诉我，你的芳名？”顿了顿，终于问出这句话来。

　　告诉你么？呵……叶萧萧这个名字早就死了，惜儿这个名字，是司命阁女杀手，南蘅么……所以她能说什么？

　　“介意。”她直言道。

　　他却并不意外，轻笑道：“姑娘介意告诉我你的名讳，在下却不介意告诉你。”

　　在她转身往外走的时候，那个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下姓赵，表字鸿度，只告诉姑娘一人。”

　　赵，鸿度？

　　萧萧快步离开此地。

　　这个人对她莫名地有些亲近，要么是性格使然，要么是别有用心。她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