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木叶忆如君》水墨灵犀

27、祸起萧墙

　　杀手们追着她在雨夜树林里奔走。

　　她企图将他安置在山洞里，自己引开追兵，但万万没想到这群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竟是司命阁的属下。

　　风声骤起，吹得她青丝乱舞。此前便有在树丛中逃命的经验，夺路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一路转着，巧妙利用草木树叶的掩饰，也轻巧避开了那些旁逸斜出的枝丫荆棘。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她有意放慢了速度，眼尖儿瞥到前方一棵高树，旋即轻功飞了上去。

　　追杀者一路急速前行，忽发现前方的人不见了。心下正慌乱，忽地一个影子从上边飞速下来，一弧刺目的刀光闪过，转瞬间几人的大腿上血流如注，一一跪倒下来。

　　这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他们抬起眼睛的一瞬间，只见一白衣女子手持一把匕首，运功成风，一把武器可当数把来用。刀刃上冷冽的白光“嚯”地一晃，刺得他们双目生疼。

　　“惜儿姑娘，”一个人虽身受重伤，仍带着几分傲然的态度，看她的眼神里似有白蚁在啃食，“任务失败，你已经暴露。”

　　“呵。”她冷笑一声，“君少行沉湖淹死，尔等不是亲眼看见的么？有何证据说我任务失败了？再者，就算事败人当死，也该由阁主和护法亲自提审我后处决，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风中雨中，那绝美的脸上映着阴冷犀利的光，不由让对方心生惧意。那股子由内而外的底气，是打心眼里散发出来的，背后不知是何力量在支撑着，无比强大。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其中一人辩驳道。

　　“奉命？”她冷眼道：“奉谁的命？你们是哪堂的人、应该听命于谁，有哪些规矩不得触犯，自己心里不清楚么？还是说，今夜特意自己送来要我清理门户？”

　　“惜儿，我们也是没办法。”一人慌了道：“是副阁主向我们转达阁主命令，说……”

　　“和她解释这些做什么！？”第一个说话的人喝止道，“她已经被除名了，还要摆副堂主的谱吗？！”

　　是副阁主绫微！

　　呵，她早该想到的。

　　绫微私自下令让这些人在她任务完成后杀死她，就是担心她任务成功了会夺去自己副阁主的位置么？呵……原来今夜之事不论成败，都有人要致自己于死地的。

　　一个任务，能给她绝好的机会，也能挡了他人的道。也是，副阁主的位子若给了她，原副阁主绫微又该何去何从？阁主的位子是不可能给她的。

　　就为此痛下杀手么？共事多年，未想到这点情分也不念及……还有其他人，无霜阁主、陆护法，都一点也不知道么？

　　整整待了五年的司命阁，走到尽头，竟是死路。

　　“嗖——”她敏捷地一避身，躲过一枚暗器——见她愣神一瞬，有人乘机攻来。

　　眼中一道狠厉划过，她彻底怒了。

　　下一瞬间那些人听见自己刺耳的尖叫声，有锋利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插入了他们的胸口。他们试图挣扎着起身逃跑，却只觉得胸膛开裂，溅了满地深色的液体。

　　“一刀两断。”

　　那是他们耳际响起的最后的声音。

　　夜色愈发黑了，没有一丝光亮的缝隙。方才沁在脸上的冰凉点子此刻越来越大，顷刻间就湿了她整张脸，衣衫也一点点耷拉下去，直到冰冰凉凉地与皮肤贴紧。

　　她累极了，很想一头栽倒在这泥泞大雨里，然后一觉睡不醒。

　　一支带着毒液的箭忽然乘虚而入，迅速精准地自她身后射来。她再也无力防备。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理智和思维似乎正在被摧毁，只余一星尖锐刺骨的痛感。

　　那支箭正中她背部，使身体向前弓起，两手后扬。两瓣柔软的唇间喷出一股鲜血，顷刻间消失在雨中。这个姿势定格的一瞬，她双眸中一片迷离水雾，悲凉如画，渺远凄凉。

　　雨水上晕开一滩殷红的血，冷风在空气里荡起阵阵血香。

　　我这是要死了吗？

　　不，我还不能死……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眼前全都黑暗了，她潜意识里挣扎着想在这黑暗中抓住一丝残存的微光，然那光线是那样遥远，可望不可及。它就在她头顶上方不远的位置，越来越弱，越来越淡……

　　藏在暗处的绫微收起了弓箭，目露狠色地吐了口唾沫。她亲眼目睹了方才的一切，等到对方精疲力竭时才出的手。

　　箭上剧毒，会让你不治而亡。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就不打搅你的尸身了。绫微心下想着，冷哼一声消失在暗处。

　　赵鸿度赶到的时候，晚了一步。

　　他看到她倒在雨中，忙上去将她扶起，唤了几声，莫名心急。

　　微一抬眼，却看到另一人从不远处走来。

　　“陆护法？”鸿度看着他，顷刻间心下已了然，目光如冰道：“你就一直在这林子后面？”

　　“是。”陆欢走近蹲下，一手探到她鼻前，“还活着吧？”

　　“看了半天热闹现在出来作甚？陆护法可真是会做人啊，真真刷新了我对你们司命阁的认识。”对方毫不客气地打下他的手，“你们自个儿窝里斗的烂账，我赵某可不感兴趣。”

　　“本护法会保她安全。”陆欢说：“她不会有事的，我们也不该坏事。”

　　赵鸿度眯起眼，“此话何意？”

　　“阁下也知道我阁的规矩。一个任务失败暴露了身份的杀手是没有重见天日的理由的，唯一的出路，只有死。唯有一死，方可重生，阁下可明白了我的意思？”

　　“原来你打的这个算盘。”鸿度讽刺一笑，“她对你还有用吧？”

　　“是。要不然，我为什么做无用的买卖呢？”陆欢笑道：“我相信阁下就算为了她，也会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的，是吧？”

　　“人心易变，你又怎能如此肯定？”鸿度冷声道：“答应你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阁下请讲。”

　　“她‘生’之后，不要让她和司命阁再有任何牵扯。”

　　“这个简单，我本来也打算这样。”

　　“知道就好。”鸿度道：“还有，对于你我今日见过之事，陆护法知道该怎么做吧？”

　　“那是自然。”

　　“如此便好。”鸿度转身离去，“你我非敌非友，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今日之言，还望你能如实做到。”

　　赵鸿度会追来此地令陆欢很是意外，如果他早来一步阻止了绫微，那他让她“死”的计划岂不是麻烦了？

　　副阁主私自令人杀她的消息来得突然，他想要赶去告知她，却又在徘徊中遏制住了这个想法。若司命阁的利益和她之间只能取其一，若他长久以来的目的和她之间只能取其一……怕是很难选择罢。

　　他想起了与她初见的那日——门僮在河边救起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姑娘。

　　她在恩威双重诱惑下告知了自己的身世，令他如获至宝。他杀了那个救她的门僮——为了少一人知道她的秘密。他发誓不会把她的秘密告诉任何人，并迟早把她送上她要走的路，条件是她要先留在司命阁五年。

　　许多年前他的义父在朝堂争斗中为人所害，自此家业凋零，亲人离散。在高处害他一家的那只大手，据他调查，是兴国公陈瑜。

　　他也想报复。起初他想把她作为自己身边一个得力助手、一颗棋子，但后来他发现她一点都不受他控制了。她可以有一千张脸孔去应对黑白两道，也可以有一千个变化的态度对他陆欢。她身上散发着某种神秘而桀骜不驯的光彩，诱着他渐渐改变了一开始对她的态度，甚至被吸引，想要帮她护她。

　　他们是平等的。

　　翌日，各处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城郊星子湖上发生的事，骇人听闻，不可置信。

　　醒来后的宁悦听说南蘅沉湖，多半已去，又急又伤心；宁夜听说锦州王、振国将军和首辅大人一起在星湖上热闹，怒不可遏掀翻了御桌，金银器物砸得满地都是；卫谦和宁巳懒怠在意南蘅的生死，只为这搅黄了的事情心如猫抓——君少行若死了那目的还算达成，可，他居然没死；卫子玉有些神志麻木了，他想着卫谦做的事情，想着自己和宁悦紧张的关系，想着福儿那丫鬟弱柳扶风的体态；朝堂上，几日内乱成了一锅粥……

　　宁巳在书房内陷入了沉思。

　　“王爷！”一个娇柔软糯的声音从帘后飘出，随即走出一个打扮华丽、身材小巧的女人，“王爷想什么呢？”

　　“王爷真坏，都不理人家！”说着在他发福的脸盘上拧了一把。

　　“诶！”宁巳叫了一声，瞥眼看到她一脸红润，对自己娇笑着。这一笑，竟让他心头阴霾散了大半。鼻翼吸张，贪婪地吮吸着面前女人的体香，他伸手朝顺着她凸起凹进的曲线又摸又拧。

　　女子“哎哟”地娇嗔了一声，趁机半推半就道：“王爷倒是说说，什么时候给阿问安排位子啊？人家都等你好久了！”

　　“你急什么，我的宝贝儿。有本王在，自不会亏了你弟弟！”

　　“哟，王爷真坏！”那女人略一吃痛，有意撅起了嘴，那嘴上脂粉点得十分满，红艳中有一丝挑逗，总能撩得宁巳心神痒痒的。

　　“妾身知道王爷在想什么……”女子道：“唉，这南蘅虽不是妾身亲生，却也是王爷的亲骨肉。妾身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

　　“你倒是个识大体的。只是本王并非在为此事心烦。”

　　“王爷……”女人娇软一笑，依偎在他肩上，“王爷是在为朝堂之事心烦，但妾身不懂那些，只知道些儿女情长的事儿，你不会怪人家吧。”

　　脂粉香浓，一派莺啼燕语。

　　有人要走了。

　　真正的悲痛难过不只是表面的眼泪，而更在于实际行动。

　　宁悦换下公主的华服，穿了男装，企图和丫鬟一起混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