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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   有高峰,则有低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今天下,当属北齐、西凉和陈国最大。几十年来,百场不大不小的战火交错燃在三国交界处,倒也不伤和气。

      陈国自开国至今已历五任君主,如今在位的是靖武皇帝宁夜。

      陈国的百姓们颇喜好诗文。他们爱谈诗,爱写诗,诗余则填词歌唱。歌楼伎馆、酒肆亭台间,墙壁石柱上随处可见题诗字画,其作者或是小有名气的文人,亦或是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

      他们最喜爱的民间诗人,姓叶名尧,表字静山。人们提起他时多会尊称一句“静山先生”或“叶夫子”。

      用他们的话说,叶夫子身在庙堂却心系民间,身处官场却不同流合污,刚直正气,两袖清风。他的诗作,或反映民间疾苦、百姓欲求,或婉言抨击官场黑暗,皆是发自内心,以生命感发催动情怀,从而真正打动人心。于诗作中流露风骨,于实践中践行其理想人格,真担得起“文如其人”之名。

      百姓爱戴他,正气的文人也欣赏他,尊他为“翰林领袖”。

      叶静山鼓励所有人写诗,主张诗文为抒真性灵而作,以生命感发入诗而不苛求雕琢之华丽、语句之工巧。因他的提倡,一代爽健清隽诗文风气就此成型。

      诗如行云流水,情则滚滚涛涛,美若清水芙蕖。

      骨气端详,兴象玲珑,无工可见,无迹可求。

      然而好景不长。

      天勋十一年的六月,片片血光染红了金陵城。

      靖武帝宁夜无视了全城百姓夹道请求,一道口谕将叶静山赐死狱中。随后,吏部侍郎君少行奉旨前往抄没叶家,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一夜皆殁。平素与叶家交往甚密的符家并另外几家也受到牵连。昨日才是堂皇高雅、文客盈门的府邸,今日衰败落拓,一片凄惨。

      当日,为他请愿的百姓挤满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当日,三千太学生请以为师……天子更加龙颜震怒,一纸皇命下去,将所有为之求情者全数斩杀。刽子手手起刀落,血光、哀嚎,却没有人退缩。直至鲜血遍地,依旧没能挽回。叶夫子还是走了,一杯鸩酒,含着冤情,却饮得那样从容。

      凡此之后,再有为叶静山不平、私下议论此案者,皆以死罪论处。

      凡此之后,叶家所有诗文字画全部焚毁,叶静山倡导的所有文学活动全不许兴办,朝廷扬武抑文。

      靖武皇帝说,叶静山犯了大罪,依国法理当如此处置。

      那个罪名,据说是勾结外邦谋反。可没有人相信,叶夫子怎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叶夫子走了,连带着消逝的还有他的文学主张和民间诗风,那个高贵了百年的书香世家,以及叶家那位年纪小小就能出口成章、名动京城的才女萧萧。

      一个时代的文学就此消亡了么?叶萧萧不信。她不认为以政治的强势便能斩断文学的生命力,毕竟那已经是深入人心的东西呵。她相信在这场劫难与岑寂过后,曾经的那些美好都能复苏……只是何时才能复苏?

      如果她侥幸能活下来,她一定要复仇,要让一切重新回到最初。

      身有“少年卿相”之名、名遍天下、时任吏部侍郎的君少行,因此一事,声名旦夕尽毁。

      曾几何时,江风木叶下,少年一管长箫,履霜踏雪,风神卓绝,遗世独立。而今,他奉命抄没叶府,冷酷决然,破旧情,葬长箫。往后,此箫沉江海,世上再无琴箫相和之天籁。

      如才子翻云覆雨,步步经营为权臣,人们心底会记着他的旧账。

      怅望千秋一洒泪。

      时光如水,一切皆在变化。

      五年后,天勋十六年。

      朝廷还是那个朝廷,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人却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棂缝儿斜斜地照射进来,有一人长身玉立,手持书卷。一品仙鹤官服上绣着繁复花纹的金丝银线似有若无地闪着点点光亮,半侧着的轮廓分明的脸越发显得俊逸出尘。

      书卷上的墨迹在他眼底散开,其字迹看似颠倒随意、大小不一,似乎执笔之人粗拙而不经意,却在倚侧顿挫中妩媚婉转、收放自如,化规矩于无形。挥毫泼墨间似有一种力量,能穿越风,穿越雨,穿越人心。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书卷放回原处,一双墨瞳静如秋水,清寒如雪,没有半点波澜。

      叶静山的书卷,仅存的没有被大火焚烧的一卷,叶夫人贴身保护着的一卷,此刻在他手中,在他的府邸内。

      木门给人轻敲了几声,府里的管家进来了,给他通报一声说是次辅袁大人来了。

      “请他候在书房。”

      来者正是当朝次辅袁艮,恭恭敬敬坐在书房等他,衣冠穿戴得格外整齐,一盏茶放在面前只轻抿了一口,便一直望着门的方向,一双小眼睛一眨不眨。那张脸生得格外普通,给人留不下太深的印象,好像一块圆扁的胡饼。

      “元辅!”一见他来了,忙从凳子上站起来,恭敬一揖,满面笑容。

      摆了摆脑袋,见他精神不错,遂直接开口道:“元辅,出大事儿了。您早知道了吧?”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馥,几天前莫名死于醉仙楼,死时后背深深插入两根金簪,状极凄惨。更离奇的是,行刺之人神秘非常,好像不是楼中女子,得手后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位京官,一桩悬案,顷刻间就传遍了朝野上下。

      “人命案自有刑部和大理寺处置,你我只需看着提点他们便可。”

      袁艮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直言说出自己想法道:“下官觉得李馥之死怕没那么简单。不知元辅可有听说过‘司命阁’之名?”

      君少行瞟他一眼,“你是觉得李馥乃司命阁中人所杀?”

      司命阁,是隐匿于江湖上的黑暗组织。受人之托,为人办事。其所行之事,一言以蔽之,就是“杀人的勾当”。他们眼中没有好坏之分,只有不同的利益和立场。而他们的立场,就是每一次接到的命令,以及司命阁在江湖上无可撼动的地位。

      “下官也只是个推测,不过……”袁艮探过身道:“我听闻那司命阁中有一神秘女子,到她手上的刺杀令,从未失手过。据下官的情报,那李馥之死怕就是她所为。”

      说罢他接着从衣带内拿出一方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将其展开放在君少行面前,“这是那名女子从入司命阁至今完成的刺杀人员名单,请元辅过目。”

      君少行眼光扫过纸上的人名,脑海中随之连成了一条线索,心底略微一惊,面上却毫无波澜。只见他拿上那纸,起身走到烛台旁,将纸放在烛火上。

      “元辅!”袁艮见状吃了一惊,“君首辅您这是做什么?”

      我好不容易弄到的名单啊!

      一张纸顷刻间化为灰烬,君少行掸了掸袖子,“人名本官都记住了。”随即转向他道:“这既是你亲笔所写,想必对这份名单早已烂熟于心了吧?”

      “这……”

      君少行踱到袁艮面前,一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走了。”一面朝外走去,“内阁的公务还未处理完,你等会儿再去值房一趟。”

      连送客也懒得说,什么狗屁首辅大人,哼……

      “我……”得了,他早就知道命令者和执行者的分别了不是么?从他决定靠着君少行这棵大树开始。

      他打心里是佩服君少行的。

      上一任内阁次辅君远薨后,其子君少行花了三年时间,从吏部侍郎、尚书到入内阁,渐升为首辅。

      君少行上任不到两年,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中实权被大大削弱,再无力与内阁抗衡。朝中大臣望风而倒,一半以上都成了君党的人。

      袁艮叹了口气,又咧嘴笑了。拍了拍衣袖,离开君府往内阁值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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