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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古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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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凤鸣低垂的眉眼隐隐带着恐惧和伤感,皇帝觉得自己心肝肺都在疼,实在是疼得难受了,用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因一己私心遂了凤鸣的愿。
萧信对军中的影响太大了,他怕后来的皇帝掌控不了军队,又见凤鸣实在心悦老三——老三虽然性格冷情,但到底是和凤鸣一起长大,有几分情谊,只要这两人成了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至于孩子,再纳侍妾生育,或从族中过继即可。
他不该贪心的。
果然啊,贪字头上一把刀。
若是将来真的如凤鸣所梦,那他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再见萧信?
“伯伯,伯伯,你没事吧?你别吓我?”谢安歌语气慌乱地说,暗地里一手捏住皇帝手腕,输送了点灵气进去,保住皇帝心脉。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后来原主受容瑾修冷落时,始终不愿向皇帝诉苦了。
萧凤鸣,实在是个太过纯粹的人。
拒绝接受不纯粹的感情。
然而一旦有人真心待他,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也要还人一分好,甚至更多。
皇帝重病,萧凤鸣怎么舍得拿自己的一点小事来叨扰素来疼爱自己的伯伯?他知道,如果伯伯知道了他的事,一定会为他做主。
可是,他在这世上的亲人,已所剩无几了。
怎么舍得,让伯伯重病仍然不得安心,仍然为他劳心费神?
这桩婚事,一开始就是萧凤鸣自己求来的,怨不得人。
慢慢地,皇帝缓了过来,靠在椅背上喘着粗气,呼吸平复下来变得悠长,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血色。
他伸出瘦弱的手,温柔地抚摸谢安歌的头顶,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代帝王的霸气,“凤鸣,别怕,伯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伯伯,还要看着咱们的小凤鸣成家立业呢。”
谢安歌红了眼圈。
这已经是他的演技巅峰了,他低下头,不敢再看皇帝,怕被看出不妥。
这种时代,他是不敢高估一个帝王的善心的。他是能跑能打,但原主还要回来继续生活下去,不好给原主留下太多烂摊子。
皇帝只看见凤鸣黑乎乎的发顶,听到他哽咽的声音,“伯伯,一定会千秋万代的。”
所以,怎么能怪他最疼凤鸣?
他那些儿子但凡有凤鸣三分孝心,他也不必那样冷淡。
他们怨他这个父皇天家无情,怨他待一个外人比亲儿子好千倍百倍。
他们怎么不想想,他们又拿出了几分真心对他这个皇帝?
他已经给了这些儿子天底下最尊贵的出身,他们有什么脸面还来向他要求真情?真是可笑至极!
至于老三,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殿堂内安静了许久,只有香炉上一缕青烟徐徐上升。
仿佛时间被暂停,唯余龙涎香沉稳可靠的味道溢满室内。
“伯伯。”谢安歌看着皇帝的眼睛,认真地说,“强扭的瓜不甜,是我不该强求。”
“让我出家吧。”声音轻得仿若叹息。
皇帝听了却勃然大怒,“胡说,你大好年华,怎么能出家?多艰苦!”
谢安歌反而噗嗤笑了,修长的眉眼像孔雀开尾般舒展开,胸膛震动,藏青色的衣裳上银色的梅花暗纹如流水般动了起来,让人只觉得他风姿卓然。
“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我可舍不得红尘十里。”谢安歌的神情变得严肃,“只是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万鼎,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
愧疚浮上了皇帝心头。
他看着心心念念为他着想的凤鸣,就像回到了十八年前。
他初初登基,朝堂没有厘清,仍然一片混乱,塞外诸胡又蠢蠢欲动,可军中没有他的人,他不放心。
那时,也是萧信一力坚持出征,抛下娇妻幼子在京,为他执掌北疆军队。
萧信没有让他失望,一场场大胜为他这个新帝竖立了无上名望,无数大臣百姓称颂他是一代明君。
可是战争结束后,他的镇国公再也没有回来。
皇帝合上了眼睛,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水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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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安歌出宫时,已经彩霞满天。
他站在建章宫外,遥遥望去,能俯视大半个京城。
金桔色的晚霞铺满了亭台楼阁、大街小巷,温柔地落在行人的身上时,带着夕阳西下的落寞与伤感。
等谢安歌回到府中洗漱用膳之后,群星已经挂上了夜幕。
萧凤鸣的寝室很宽敞,足以和皇宫中的宫殿媲美。夜晚一到,满室烛火摇曳。
低处,白瓷水墨松柏圆肚水缸中,清水上浮着数盏栩栩如生的莲花花灯,高处,一盏盏翡翠凤纹烛灯间隔分布,烛光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大开的窗户,晚风徐徐吹来,带来园子里的花香。
谢安歌坐在案几前面的交椅上,合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然而那双素白的手轻轻拨动琴弦,轻灵的琴音便如潺潺流水般倾泄了出来,琴声越来越清幽,渐渐地带出了些许悲意。
风吹影动,庭竹深深,月光如霜照归人。
求不得,求不得,强求亦成空。
这是萧凤鸣一生中最大的劫数。
捧砚站在门外静悄悄地听着,只觉得这琴音有种不祥的凄凉。
直到琴声停了,捧砚才捧着托盘走了进去,凝望着一身月白色锦衣的世子,只见世子面如冠玉,绣了水墨白鹤的广袖从案几侧边垂下,那白鹤舒展着翅膀,双目灵动,仿佛要从白雪般的袖子上飞起来。
“世子?”捧砚轻声道,将一碗冰雪荔枝膏悄无声息地放到案几上。
谢安歌缓缓睁眼,慵懒地道:“嗯?”
对着皇帝演了一天的戏,谢安歌实在是有点疲倦。
原主并不是什么热衷于表里不一的人,谢安歌也不是,因而他就无法从“演戏”这件事里获得任何乐趣。
捧砚犹豫了许久,还是问道:“您今天不开心吗?”
原主虽出身高门,但除了外出之外,并不喜欢大摆排场,因此身边常年只有一个小厮贴身服侍。
其他下人一般不会到原主眼前讨嫌。
原主虽然高傲,但不是什么喜欢责难下人或拿下人出气的人。
因此,主仆二人感情还算不错。
“怎么这么说?”谢安歌漫不经心地问道,一边揭开白瓷碗的盖子,用勺子挖了一勺冰雪荔枝膏放入嘴里。
又凉又甜,解暑佳品。
捧砚神情担忧,“今天,您进宫了。”
谢安歌搁下了勺子,一声脆响。
是了,原主每次收到有关心上人的消息,总要独自一人乐上一天。
按例,今天收到赐婚圣旨,原主无论如何也不会进宫的。可别提什么谢旨了,原主什么德行,皇帝还不清楚吗?
“光我一个人开心又有什么用?”谢安歌轻描淡写地道,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吃他的荔枝膏。
“世子……”捧砚立刻心疼上了。
他知道自家世子是有多么痴情的,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也恨那晋王有眼无珠,但他一个下人也做不了什么。
捧砚勉强一笑,转移话题,“管家说,今天世子进宫后,晋王就送来了拜帖,说是明日就来拜访,想来,他心里还是有您的……”
晋王心中自然是没有自家世子的,只是圣旨已下,心生怨气又有什么用?倒不如放平心态,婚后好好经营感情。说不定就……日久生情了呢?!
可惜,捧砚一番苦心,谢安歌竟完全没能领会,他心里头正在想接下来的剧情。
晋王心里有萧凤鸣……个鬼!
这混蛋明天来是想撺掇原主抗旨的!
实在劝不动原主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成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