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交给明天》林木鱼

15、小秋

　　深秋的金沙滩别有韵味，天空、海面、树木、细沙似乎都换上了深沉的颜色，就连海浪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悠长。
　　“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你就坐在那个位置。”乔恒指着前面。
　　“好像是一个世纪前的事。”雪霏笑了笑，俯身捡起一个贝壳，“和商界相比，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在商界打滚多了，来这里洗洗身上的铜臭味。”
　　“铜臭味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是一个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女人呢。”
　　“你不是，你也不是宁愿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愿坐在宝马车里哭的女人。”
　　“那我是什么？”
　　“宁愿坐在自己买的宝马车里笑。”
　　“哈哈，我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霸气。”
　　“所以金钱是取悦不了你的，幸好我还有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
　　“一颗如假包换的真心。”
　　“切！”雪霏推攘了他一下，斜睨着他，“看来你对取悦女人还挺有手段的嘛。”
　　“呃呃，一般般，一般般。”
　　“说吧，你是不是有过很多女朋友？”
　　“我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乔恒小声嘟囔，“说出来你又该鄙视我了，我确实有一段荒唐的过去，但我现在还没有勇气向你坦白，有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那就永远别告诉我，再荒唐也是你的过去，我只在乎现在。”
　　“不只现在，还有将来。将来我要和你一起过你最想过的生活。”
　　雪霏叹了口气，“有多少人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呢？”
　　“你理想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慢生活，你去过丽江吗？”
　　乔恒摇摇头。
　　“那是一个去了就让人不想走的地方，你以后一定要去一次。”
　　“以后和你一起去。”乔恒看了看她，“你现在留在中创纯粹是为了立航对不对？”
　　“嗯，中创对立航来说很重要，立航对我来说很重要。”
　　“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我相信立航一定会支持你的。”
　　“不，我还不能离开，立航现在最需要有人在身边支持他。”
　　“那如果……”
　　突然，一声女人的惨叫从前面的林子传来。
　　乔恒和雪霏循着声音走过去，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正一边用脚踹她，一边用粗话叫骂着，“你这狗娘养的，叫你坏了老子的好事……”另外有一男一女围着她冷眼旁观。
　　“你们干什么？！”乔恒大喝一声。
　　那一男一女看到突然有人出现显得有些慌张，向后退了一步，穿皮夹克的男人慢悠悠地转过身，他眼角的一道长疤痕十分显眼。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最好马上离开！”乔恒举着手里的手机。
　　“哼！”穿皮夹克的男人恼羞成怒地冲到乔恒的面前，乔恒下意识地把雪霏拉到身后。
　　这时候沙滩边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一群年轻人正向这边走过来。穿皮夹克的男人紧握着拳头，看了看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女孩，又恶狠狠地瞪了乔恒一眼，转身朝对面的马路走去，那一男一女连忙跟了上去。
　　乔恒和雪霏过去把女孩扶了起来，女孩靠着背后的石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样？感觉哪里痛？”雪霏问。
　　“送她去医院吧。”乔恒说。
　　“不，”女孩摆摆手，虚弱地说，“谢谢你们。”
　　“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你？”乔恒问。
　　“他们是盗窃犯，我是他们的同伙。”女孩答得异常平静，“等一下警察来了，你们就直接跟警察说吧。”
　　乔恒和雪霏互看了一眼。
　　“放心吧，我没报警，刚才只是吓唬他们。”乔恒说。
　　由于女孩坚决不肯去医院，乔恒和雪霏只好开车送她回家。
　　“你叫什么名字？”雪霏问。
　　“小秋。”
　　“你这个样子回去，你父母问起你怎么说？”
　　“我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奶奶的眼睛不好，快看不到我了，” 小秋说着开始低声抽噎，“我倒是希望她能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把我骂一顿……”。
　　原来小秋是个弃婴，十几年前一对老夫妇在桥边捡到了她。老夫妇无儿无女，就把小秋当成自己的孙女抚养。老夫妇在市场卖菜，他们以前没机会读书，所以一直希望小秋能多读点书，以后不用像他们一样过苦日子。5年前，小秋的爷爷走了，留下小秋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一个人不能去市场卖菜，就起早贪黑地出去收破烂，小秋不忍心看着奶奶这么辛苦，就想辍学出来工作，但奶奶怎么也不同意，她说无论多辛苦也要供小秋上大学。今年小秋终于考上了大学，是护理专业，奶奶甭提有多高兴了，说小秋有出息了。可是奶奶的眼睛却开始出现问题，视力越来越差，医生说是眼角膜脱落，要尽快做手术，但他们根本负担不起3万块的手术费。奶奶说自己老了，看不见也没关系，但小秋的学业不能耽误，所以每天还是照常出去收破烂，小秋怕奶奶出事，就骗她说找到了兼职，学费已经解决了。实际上她没有去学校报到，她找了两份工作，想尽快筹到奶奶的手术费。刚才看着她挨打的女孩叫韦霞，是小秋工作的超市一个送货员，平时和小秋很谈得来，她知道小秋的情况后就说有一个捷径可以让小秋尽快筹到钱，只要小秋按照他们的计划在适当的时间把仓库的门打开就行，他们准备盗窃仓库的东西。他们的计划很周全，但是今天小秋在最后一刻后悔了，后果就是雪霏和乔恒刚才看到的一幕。
　　听了小秋的讲述，乔恒心里好像有一枚地雷被炸开，天底下竟然有这么相似的故事！
　　小秋住在老城区，巷子很窄，乔恒只能把车停在巷口。
　　雪霏坚持要送小秋回家，她刚才在药店买了些外用药，她想帮小秋做点简单的治疗。
　　“奶奶，我回来了！”小秋开了门提高音量喊，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欢快点，刚喊完她就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
　　“奶奶一定又瞒着我出去收破烂了。”
　　雪霏在房间帮小秋检查伤势，乔恒站在客厅环视着这间简陋的居室，几件残旧的家私，一个矮柜上摆放着一张老人的遗像，相框和玻璃擦得很光亮，想必是小秋去世的爷爷。一面斑驳的墙上贴满了奖状，成了整间屋子最多彩的一角。
　　乔恒想起多年前去琳娜家的情景，那是和富人区只有一街之隔的贫民窟。一群流浪汉站在路边吃着刚刚慈善机构派发的食物，纷纷向乔恒和琳娜投来奇异的目光。琳娜的家是一间摇摇欲坠的木板房，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药水味，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躺在床上，那是琳娜的母亲……
　　乔恒想得入神，连开锁的声音也没听见。
　　“你是什么人？”乔恒的身后响起一把苍老的惊恐的声音。
　　“奶奶！”小秋及时从房间出来，房子很小，客厅的声音很快可以传进房间。
　　“小秋？”老人望着声音的方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老人有点失措地把身后的纸皮往外面挪了挪。
　　“您怎么又出去收纸皮了，这多危险啊。”小秋走过去把一大捆纸皮拉进来。
　　“我没去多远，是隔壁的李婶让我过去拿的。”
　　小秋摇了摇头，知道奶奶又在骗她。
　　“他们……是什么人？”奶奶怯怯地问，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楚眼前两个陌生人。
　　“哦，”小秋站到奶奶的身后，不想让奶奶近距离看到她，“这是我做兼职的两个同事，过来拿点东西，他们是大忙人，现在赶着要走了，我送他们出去。”小秋一边使着眼色一边把雪霏和乔恒往门外送。
　　关上了门，小秋扶着楼梯直喘气，额角渗出了冷汗，“不好意思啊，我们家里平时很少来客人，我骗奶奶说你们是我的同事，她一定有问不完的问题，我怕你们为难。”
　　“小秋，你这样硬撑着不行的，” 雪霏用纸巾帮她擦着脸上的汗，“你听话好不好，让我们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费用你不用担心。”
　　“小秋，”乔恒说，“有两件事情你要尽快去做，第一，送你奶奶去做手术，然后你自己也去医院检查下身体，你自己身体垮了还怎么照顾你奶奶。第二，去问一下学校，看能不能补办入学手续，如果不能你告诉我，我去处理，这是我的名片，这是雪霏的电话，”乔恒掏出笔把雪霏的手机也写在名片上，“你奶奶的手术费和你的学费我都会支付，你不用担心。”
　　小秋低头看着手里的名片，乔恒的话对她来说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话，“我讲的故事怎么听都像一场骗局，你们竟然相信了？你们就没想过我可能是个骗子？”
　　“你是吗？”乔恒问。
　　小秋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她使劲摇着头泣不成声，“如果你们能帮我垫付奶奶的手术费，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
　　“不用做牛也不用做马，”雪霏笑着帮她擦眼泪，“好了，别哭了，你奶奶不知道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呢。”
　　小秋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乔恒，“徐先生，我尽快去联系学校，学费我会自己交。奶奶的手术费就当我跟您借的，我会努力做兼职赚钱，等我存够这笔费用就马上还给您。”
　　看到小秋对生活重燃起希望，乔恒的心里萦绕着一股似曾相识的复杂情绪。
　　“好吧，但你答应我要以学业为重，不要去相信什么捷径，钱可以慢慢还。”
　　乔恒和雪霏离开小秋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相信小秋的故事？”
　　“你不也相信了吗？”
　　“我是凭直觉，你呢？”
　　“我……朋友经历过几乎一模一样的故事。”
　　“哦？”
　　“他帮助那个女孩走出了困境，给了她天渊之别的生活。”
　　“你朋友是个好人。”
　　“不，他是觉得那个女孩有利用价值才帮她的。”
　　“哦，”雪霏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不知道，希望她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