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忆栀

10、第 10 章

　　听到这话高台上坐着的人忽然紧紧地攥住身下的龙椅，面上浮起一丝冷笑。她竟然想求死？她活着千方百计的想要逃出皇宫，逃不出便设法求死，她真当他的耐心都是无限的吗？转念又想，他还不能让她死，他还没让她尝尝十倍百倍的痛苦，他怎么能让她死？
　　连祁紧紧地盯着她，不动声色道：“皇后近日潜心念佛，朕看在眼中，故而那日皇后擅自出行的事，朕便不想再追究。皇后不要一心求死，皇后也知道，远在大沥的宁王与宁王妃也多次休书，言辞中提起对你的思念，情真意切，莫不要伤了他们的心才好。”
　　“皇上所言极是，正是由于父亲母亲自小耳提面命，臣妾心中惶恐，才想要说出真话。臣妾所犯罪行有三，条条其罪当诛，皆有证可查，”她迎上他的视线，望着他笑道，“臣妾叛国通敌，永历二十一年，曾将皇上与先帝之间的战线告知草原，故而平昶之战东昌大败，此为其一；臣妾身为国母，却自私善妒，于定元元年残害新进妃嫔，导致皇上永失挚爱，此为二；臣妾自永历十六年赴东昌，至今十载，身为国母却与故国旧人有私情，妄想逃出皇宫，远走天涯，此为三。臣妾所言句句属实，且臣妾身边的婢女皆可作证，望皇上公正处置臣妾，不要念及旧情，再让臣妾有机会危害东昌。”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大殿众人瞠目结舌，无人敢言。
　　大殿上那位高座上的皇帝面沉如水，好半响开口道：“朕顾念玲珑照顾你多年，未曾追究，不曾想你得知朕查出当年之事，竟为了玲珑顶替下所有的罪名。昨日玲珑被朕传召时以认罪，亦承认数月前你私自出宫实乃为了送她出宫，不料却被朕发现，误会你与大沥故人会面。昨日玲珑已经招供画押，蒋公公，将供述拿来给皇后娘娘和众位娘娘瞧瞧。李公公，带玲珑上殿。”
　　年媗眼中带笑的抬头看着他，那种自信满满的表情，仿佛是当年她刚学会打理府中事务时，得意洋洋的让他夸赞的表情。
　　连祁甚至有点期待的想，若是知道自己最终失败，她会是什么表情？
　　果然。
　　才不过半个时辰，她精心准备的证据便毁于一旦。新的证据皆被呈上，玲珑上殿，和盘托出种种，与方才连祁所说皆一致。
　　这一场，的确是她又输了。她一心求死，代价却是她最亲近最爱的人。
　　望着殿上他淡定自若的脸，年媗恨得咬牙切齿。

　　皇后娘娘在正殿外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看着皇上波澜无惊的脸色，卫美人心中却实在是惴惴不安，唯恐他迁怒自己。想自己入宫十载，侍寝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恐怕若不是自己的父亲还在前朝为官，兄长这两年又得以重用，皇上早就忘了她这号人是谁了。
　　距离那日除夕家宴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再过上几天，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侍女行刑的日子。自那日以来，皇后娘娘日日跪在正殿外，少则就两个时辰。起初还有几个看热闹的，大摇大摆的进出皇上的正殿对着皇后奚落不已的，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一个个都像约好了一般上吐下泻根本下不了床。
　　这件事她曾经跟最亲近的刘嬷嬷说过，刘嬷嬷则劝她少参与这些纷争，至少不要参与到与皇后的纷争中去。想来也是，皇后娘娘若论身世只不过是一个盟国的公主，身后没有半分权势可以为自己撑腰，若论宠爱，自从她进宫以来就听闻帝后不睦已久。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如今还在后宫屹立不倒，就连在大殿上那样一通表白之后依旧相安无事，若说皇上没有半点喜欢，这话任谁都是不信的。但是究竟是为什么，两个人竟要这样争锋相对？还有那日在大殿，皇后为何好端端的说出那样的话？若真的是为了保护玲珑，她真的可以做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既然这些事不是她所为，皇上现在的态度又算什么？
　　卫美人想的出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皇帝看着她的表情已然不悦。她心中一惊，忙跪下称罪：“臣妾方才想事情出神，请皇上恕罪。”
　　连祁心中本就烦躁不安，此刻更是无端端的涌出一股火气，“既然卫美人这么爱想事情，不如就回自己的殿中去想吧，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你就在殿中好好静思，不要出来了。”
　　卫美人一脸惊愕，还未开口，下面的奴才便客客气气的请到：“卫美人也累了，奴才送您出去。”
　　她也的确是苦不堪言，但她也是有眼色的，知道现在求饶必定惹得皇上不悦，便福了福身，告罪退出去了。
　　大殿外头皇后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苍白着脸，嘴唇也是干涩的不像话。不知道为什么，见她这幅样子，卫美人竟觉得她十分可怜。想她刚进宫时第一次见皇后，心中在想人间竟有如此美妙的女子。一切在她身上都刚刚好，精妙绝伦的五官，分明是想端成威严庄重却时时表露的娇俏。再看看她现在的模样，真是叫人不忍。
　　经过皇后身边时，卫美人俯身将手中的暖炉塞到她的手里，“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惧冷，看今日这天气，多半是要下雪，皇后娘娘快回去吧。”
　　她却好似充耳未闻，只抬头道了谢，没有再多的言语。
　　回到辰烟殿的时候卫美人才敢对下人提起：“我现在再想想她今日看我的眼神，觉得她多半是不想活了，才会在大殿说出那样的话。”
　　千影忙道：“美人莫要乱说，再给自己招来祸端。”
　　她忙点头，下半句愣是咽回肚中。
　　那皇上必定是看到她这般求死心切，才会如此恼怒。
　　还未到晚间用膳，各个宫便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晕倒在大殿外头，折腾了一个时辰了还是高烧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