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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虽然母亲苦苦隐瞒了三年,并在说出真相之前让女儿做了一些思想准备,但阿黄离世的消息,还是像晴空里刚刚炸出的一声霹雳,让李家月震惊,也让她深陷悲痛。也许阿黄对别人来说只是一只狗,可在对她而言它就像一个老友、一个亲人,因此阿黄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是可以与任何一个她所爱的人离去时相提并论的。
      她泪水如注,遗憾、惋惜、悲伤、无助甚至绝望的感觉,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将她网住。她一时冲不出这张网,也许这张网会让她终生铭记,谁让她错过了她心爱的小狗,错过了与她心灵相通的老友,错过了深爱她的亲人,整整三年。
      她怪自己,那个春节为何没有回家,以至于没有见上阿黄最后一面。她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尤其想到阿黄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也许就是眼巴巴地在等着见她最后一面呢,可惜它没有见到,它抱憾而终,它死不瞑目。
      她又想到,阿黄的死也许跟没有见到她有很大关系。以往每次回家,阿黄都去接她,虽然阿黄没有人类的时间概念,可是它在自己混沌的时间世界里,已捕捉到了与她相遇的时间规律,它知道以前每逢天大热和大冷的时候,她都会出现,后来慢慢地,变成只有天大冷的时候她才会出现,而且相处的日子也越来越短。所以,那个春节是它盼着与她相见的日子,是它又一年等待的尽头。可是,她却落空了它的等待。
      她一想到阿黄的尸骨早已化作尘土,而她三年时间里对阿黄的想念,却没有了表达和倾诉的对象,就无法自已,更无法释怀。三年里,阿黄的形象一直栩栩如生地生活在她的脑海里,她无数次在那些虚幻的瞬间和角落里,与阿黄玩耍、嬉戏,她轻轻地抚摸它的头和肚子上柔软的毛,而它则时不时伸出舌头舔她的脸,她总是忍不住痒然后将脸上扬,可阿黄也不会放弃,它会将半直立的身子再往后仰,好更接近那个美丽的脸庞。
      母亲可以体谅她的伤心,可是却无法安慰她。大门响了,好像有人来了,母亲迎了出去。是臧医生来了,他来借千斤顶,他家里那辆小型农用车坏了需要修理,他知道李家成经常开货车跑长途,各类维修工具肯定是齐全的,所以就过来借了。臧医生并不是本地人,他的籍贯是山东,是因为找了这里的媳妇,才在这个村子定居的。年轻时,凭着对动物的热爱和自学成才,他当上了镇上畜牧兽医站的兽医,一直到如今50多岁,都没有离开过兽医的岗位。他平时工作在镇上,一到周末、节假日就回到村里待几天。他在院子中央听到一间屋里传出抽抽噎噎的哭泣声,便向李家月的母亲问道:“家里出什么事啦?”母亲把女儿伤心的大致情形讲给了他听。臧医生一听李家月来了,有些兴奋,因为有好几年没看到这姑娘了,难得碰巧她在家,应该去找她聊聊,聊聊她在大上海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臧医生就是这样一个喜欢倾听和接受新鲜事物的人。他对李家月母亲说道:“我进去看看她,顺便开导开导她。”母亲像找到了救兵,开心地点了点头。
      见有人进来,李家月赶忙用手背拭去眼泪,并尴尬地把头埋得很低。“家月,你还记得我吗?”臧医生笑着问道。感觉到来者好像是专程来看自己的,李家月赶紧把脸上那层悲伤隐匿起来,露出勉强的笑容,打量了下眼前这位乡邻,然后说道:“您是臧医生吧?”臧医生开心地笑道:“不错,居然还记得我!”李家月能记得臧医生,很大原因是出于他的名气,村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没什么文化,谋生也只能靠脚下那一片黄土,后来随着中国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很多年轻人进城谋生,但也只限于洗碗、端盘子、站岗放哨等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更别谈知识含量了。而臧医生却是那极少数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之一,他靠着自己读书钻研,了解了动物的身体构造,并学会了相关的医理,成为了镇上远近闻名的兽医,对此她十分钦佩,并且在很小的时候,她还有过一个理想,就是成为像臧医生那样的兽医,因为她的确是太爱狗了,如果能懂点兽医术,就可以更好地爱护那些小精灵们了。
      “阿黄的事,我都听你妈说了,别那么伤心了。”臧医生安慰她道。她点了点头,但眼泪却又一次无可抑制地流下来。也许这个时候,那些无关痛痒的安慰的话语,根本无济于事,倒不如敞开了聊聊这件伤心事,聊聊阿黄生前的点滴,说不定反而会让当事人感到慰藉和释然。于是,臧医生问起阿黄究竟是怎么死的,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听了李家月母亲的一番描述,似乎阿黄死之前一直都是健健康康的,没什么不寻常的病征,臧医生顿悟似地开口说道:“它可能是患了抑郁症,然后郁郁而终的。”臧医生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源于他这些年对动物心理方面的研究,虽然他所在的畜牧兽医站并不涉猎对动物心理方面的干预和治疗,可是出于个人的兴趣和好学,他自己钻研了很多动物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希望了解动物心理后能更好地服务于为动物看身体上的各种病症。
      听到臧医生这么一说,李家月和母亲都很惊讶,他们只听说过人会患抑郁症,但还没见过真正的抑郁症患者,怎么狗也会患这种心理疾病呢?臧医生又问了一些细节,诸如阿黄平时最喜欢谁,有什么习惯等等,最终进一步确定了阿黄的死就是抑郁症所致。而它为何会抑郁,臧医生根据所掌握到的情况分析说,因为它在自己的世界里,摸索到了李家月归家的时间规律,依着这规律,它苦苦地守候着,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春节来到了,可是它等候的主人却没有如期而至。就这样,一天天的等待消磨着它的精力,等待的落空则侵蚀着它那不够智慧的大脑,它就在那一天天的等待中逐渐消沉和绝望。“这就是它为何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大年初一那天离去的原因,因为它知道等不到你了。”臧医生压低声音,用一种缓慢而柔软的语气说道,他害怕他的分析会刺到李家月,因为阿黄是因着她而死。
      眼泪又肆无忌惮地汹涌而至,也许现在李家月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连绵不断的泪水来祭奠她心中的阿黄。除此以外,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从此,李家月的心中住进了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一个金黄发亮的名字——“阿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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