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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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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子玲妈妈匆匆跑到村西头赖子家,找赖子共商大计。
赖子其实本名不叫赖子,因为平时老做坏事,成了村里公认的地痞流氓,于是村民私下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近期赖子又做起了一桩新买卖,贩卖狗肉给城边的小饭店。说是买卖,其实他根本不用付出什么成本,他贩卖给饭店的那些狗肉都是他明目张胆地“偷”来的。他每天骑着辆摩托车到处乱跑,经常要到晚上九十点才回家,归家时摩托车尾部挂着的那两只大麻袋,也从出门时的空无一物变得满满当当。一开始大家并不知道那麻袋里装的是狗,还以为是他又去哪里偷了铜铁回来,直到有一次那麻袋里发出了几声微弱的狗叫,他的秘密才逐渐被大伙儿知道。那些狗都是他走街串巷,在各个村里用毒针射晕后偷来的。不管是多大的狗,也不管是什么品种的狗,只要一被他盯上,就难逃他的毒针,那毒针只要远远地一掷,几乎是百发百中,被相中的目标无一幸免。这些中了毒针的狗,有的当场毙命,有的还能稍稍苟活一会儿,但终究还是逃不掉死亡的厄运。它们被装进大麻袋后,有时会被直接运往饭店,但大多数时候是先被赖子带回家,攒个两天的“货”后,趁着夜深人静或黎明前万物苏醒之前,雇一辆破旧的面包车,运去饭店。
对于赖子从事的这不法勾当,村里很多人虽然都知道,但每个人都出于明哲保身的心理,没人敢去揭发他,即使很多村民都很有良知和正义感,也只能是在心里对那地痞流氓的恶劣行径暗暗痛恨。要知道,之前村里也不断发生狗突然失踪了的情形,每当这时,赖子就成了大伙儿重点怀疑的对象,可是因为害怕被打击报复,狗的主人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忍下这口气,然后自认倒霉,谁让自家的狗长得健美雄壮,入了那无赖的法眼呢?
子玲妈妈一路上东张西望,担心有人发现她的去向,毕竟跟那地痞流氓结成同伙,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看见通往村西头的那条路上没什么人,她便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有时还要小跑上一阵。虽然村东到村西不过八九百米的路,她却感觉走了很远。刚走到赖子家大门口,她便被吓得动也不敢动了,准备喊人的嘴张大了刚要发声,立刻被院子里一条大狼狗的狂吠声给止住了,那张着的嘴就那样被凝滞在空气中,看起来颇为滑稽。院里的那条大狼狗仍是汪汪汪叫个不停,眼神凶恶无比,不断用力试图挣脱脖子上的铁链,冲着院门口的方向狂奔。那张狂吠不停的狗嘴露出长长的舌头和锋利的牙齿,活脱脱一张血盆大口,要把她吞了去。她吓得魂飞魄散,既不敢进也不敢退,只怔怔地、心惊胆战地站在原地,那张张开了的嘴,也久久不能闭上。
听见护院犬的狂吠一声高过一声,赖子终于从屋里出来了。看到村里一个从未结交过的媳妇站在门口,他很吃惊,担心对方是来找他什么麻烦。看见赖子出来后,那狼狗才渐渐恢复平静,但因为之前用力过猛,停止吠叫后还在微微喘气。
“找我什么事儿?”还没走到人跟前,赖子便乜斜着眼问道。“我来找你商量件事儿。”先前受到那狼狗的恐吓,子玲妈妈仍心有余悸,想着这狗的主人定比这狗更要凶残百倍,于是小心翼翼地回道。“什么事儿?”赖子脸上呈现出一副地痞流氓样的无所谓的神态,但心里却暗自犯起嘀咕:“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儿!”“是关于狗的事儿。”子玲妈妈脸上堆起笑意,讨好对方道。可赖子根本没察觉出这讨好,因为做贼心虚,以为对方是来问他讨要狗来了,便用不耐烦的语气回敬她道:“你家的狗关我什么事儿?我可没见过,你去别处找找吧。”见他误会了自己,子玲妈妈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想把我家的狗送给你。”听到这话,赖子有些将信将疑,害怕这是什么圈套,毕竟天上什么时候掉过馅饼儿啊,于是他不怀好意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女人后,开口确认道:“你要把你家的狗送给我,有这等好事?”子玲妈妈忙不迭地点头回应他,还补充一句:“有四只呢,都白送给你!”赖子的心里终于不再有任何疑虑,一想到天上果然掉馅饼儿砸中了自己,便暗自乐开了花。
说干就干,免得夜长梦多。两人在大门口窃窃私语一番后,赖子便回屋拿毒针和麻袋,子玲妈妈则先回家望风。她先行到家后,看到阿黄和它下的四只狗正躺在院子里墙根处晒着太阳睡觉,觉得此时真是一个大好时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几只讨厌的东西除掉。一想到家里即将恢复没有狗窜来窜去、没有此起彼伏狗叫声的日子,她就暗自欢喜。她转身去把院门关好,以防这几只家伙突然睡醒,跑出去遛达,然后便走到西屋门口处,一边看着这几只家伙做最后的美梦,一边等着赖子上门。
不一会儿,听到院门外有人轻声呼喊开门,她快步走到门口去开门,但因为害怕吵醒那几只家伙,临时出什么意外,她那小快步几乎是无声无息,像是架起了什么机关,从空中飘过去的一样。门开后,立刻又被严严实实地关上了。赖子一眼便看到了院子里聚拢在一起睡觉的几只狗,阳光照耀下,它们的毛色一只比一只光亮,虽然扎堆在一起,但也掩盖不了它们那俊美健壮的体态,而这一切在赖子眼里早已化作一斤斤肉和一张张钞票。听到有动静后,几只狗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并仰起头张望。看到眼前这么一个陌生人,其中的一只狗先开口叫了起来,并把两只前蹄立了起来,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其他几只则在观察形势,必要时一定会助伙伴一臂之力。子玲妈妈见状,对着狗群大叫一声:“不要叫!再叫打死你!”这位女主人一发令,狗叫声便止住了,但一双双狗眼仍在充满警觉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看他到底要干什么坏事。
赖子一边从随手拎的一只塑料袋里往外掏毒针装置,一边急不可耐地问道:“是不是都在这儿了?”“那只黄色的、体形偏小的狗别射,其他四只都是你的。”子玲妈妈答道。“那只为何留着?要不让我一起带走吧?”赖子有些不解。“一定得留着,它是那四只的母狗,在这儿时间也不短了,我男人会饶不了我的。”子玲妈妈解释道。
想到那几只狗即将成为一盘盘餐中肉,做惯坏事的赖子不仅没有生出一丝怜悯,反而觉得很有成就感,毕竟这几只狗至少应该能卖个百来块吧,想到这里,他竟对几只狗发起猥琐的笑来。这猥琐的笑被几只狗捕捉到了,它们将眼球来回转动,更加提防警惕起眼前这个男人来。赖子刚一掏出毒针装置,之前先发出叫声的那只狗便又叫了起来,并且还跑到他脚跟前冲着他叫,告诫他最好离狗群远点,离这个家远点。这只狗的“不礼貌”终于激怒了赖子,他还没来得及把毒针装置完全摆弄好,便立刻对着眼皮底下这只狗射下一支毒针,那只拼命捍卫自己伙伴和领土的狗,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中针倒地,不再动弹。看着同伴就这样死去,其它几只狗也大叫起来,可是赖子没有给它们复仇的时间与机会,他又对着另外三只狗连射三支毒针,中针的狗纷纷倒地。毕竟,再凶狠的狗也仍是敌不过人类,人类靠着智慧这支武器,占领整个地球,排除所有异己,这还不够,他们还要将那些低人一等的异类们变为自己的盘中餐和摇钱树。
在这场射杀行动中,阿黄幸免于难,可是比遇难更可怕的是,它眼睁睁地看着四个孩子被射杀、被装进麻袋、被拖离家门,它们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它的世界。阿黄的眼睛里盛满愤怒,它想不通,狗不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吗,为何会得到这般下场?它也恨透了,有些人果真比那些能吃人的猛兽还要可怕。
后来这件事在人类世界中不了了之,因为子玲妈妈撒了个谎,她说那四只狗是在外疯跑时,被赖子用毒针射中后偷了去,家里人拿那个无赖也没有办法,更何况又没证据,只能自认倒霉,顶多在心里诅咒那个无赖遭到报应。可是这件事在阿黄的世界里,不会就像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样很快不了了之,这件事成了它永远除之不去的伤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