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质期》阡陌邀歌

6、第 6 章

　　欧阳泽的短信最近渐渐少了。
　　刘玥看着手机陷入沉思，或许是因为那几个大单的缘故，大大消减了他们的约会时间，也或许是欧阳泽追求到一半，突然觉得他们不合适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仔细算算欧阳泽说要追求她到现在也两三个月了，刘玥不是保守的人，但是没确定关系她也不打算敞开最后一道防线。虽然也应邀去过欧阳泽家里几次，但也只不过把吃饭聊天看电影的地点换了一个而已。
　　和其他暧昧期的男女不同，他们之间除了那份隐约的萌动，一切都安安分分毫无波澜。
　　是所谓的“想要好好珍惜”，还是欧阳泽自己也在渐渐失去兴趣？
　　刘玥还在发呆，手机猛然震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欧阳泽约她在初遇的酒吧见面。
　　刘玥干脆利落地应下了。
　　今晚不如就好好问问吧，要是欧阳泽真的淡了那层心思，退一步做朋友也挺好的。刘玥恍惚间这么想，反应过来后不由得露出苦笑。
　　她以为和聂子帆撇清关系斩断联系后，那一段过去就是真的过去了，却没想到那并不是结束。
　　聂子帆的出轨在她的信任上狠狠地砍了一刀，她却一直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对那道裂痕视而不见。
　　直到唐瑶那天的话提醒了她。
　　于是对欧阳泽，在心动之外，难免多了疑虑。她忍不住想起两人还是刚认识的时候，欧阳泽对她发出419的邀请，这让她意识到，欧阳泽熟悉的生活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也正是这一份不同，让她把悸动的心思收了回来，认真思考起来是否会有以后。
　　她始终记得外婆说过的话，只有和你一样喜欢白粥小菜的人会甘愿平平淡淡，而人所不能强求的是，让对方变得和自己一样。
　　刘玥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因为感情变淡离婚了，她从小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她记得，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冬天的风特别冷。有一年的初春，外公从山下回来，兴冲冲地抓着一手的泥递到外婆面前让她看。
　　那泥里有一朵蔫头蔫脑的野花，外公献宝般问：像不像太阳花？外婆就认真地看看，然后说：哎呀，还真挺像，你眼力可真好。
　　那时候的小刘玥扎着羊角辫窝在外婆怀里，瞅了瞅那花，又看看笑得灿烂的两人，心底涌上的那股子滋味，很久之后她才明白那叫羡慕。
　　她也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份长久的感情，长到光阴耗尽，久到携手白头，平凡生活中有这样一个人带来雪里阳光，足以让肆虐整个冬季的寒风不再凛冽。
　　所以她和聂子帆谈了那么久的恋爱，记忆最深的还是大四的那一场雪。即使后来发生了诸多种种，她想起雪中撑伞笑得傻乎乎的男孩子，心口还是一阵暖。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已经无限接近渴求的幸福，转头却发现一切皆是空。
　　快十年的感情都是这样的结局，那欧阳泽呢？
　　这一天项目已经收尾，工作量不大，刘玥按时下了班，一看时间也近了，干脆就去到酒吧先等着。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此时时间尚早，酒吧人也少。酒保阿尧很久不见她，直嚷嚷要请她喝酒，刘玥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受了，坐在吧台看着他摇酒。
　　阿尧工作之时也不忘八卦，朝她挤眉弄眼：“哎，现在什么情况？”
　　刘玥知道他问的什么，笑了笑避重就轻：“我也不知道，刚好，今晚问问。”
　　“阿泽很赞的，你不答应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啊？”阿尧一听就急了，凑到刘玥面前试图为兄弟正名，“他虽然看起来一副玩咖的样子，但绝对不滥情，我用我人品给你打包票！你别看他也约炮，就以为他是那种朝三暮四夜夜笙歌的渣男，他人可是很专情的，我跟你说啊……”
　　刘玥听着，眼神却有些飘，显然是没听进去。
　　阿尧发现了，就住了口，拎出来一个杯子，把摇酒器里的酒液倒进去，不太高兴地说：“我是真觉得阿泽挺好，配你也不差的。你要是不抓紧点，阿尧说不定就被人抢走了，他行情也不差的，最近有个妹子追他追得可紧……”
　　刘玥的心猛地一提，又缓缓落了地。她接过那杯酒，不知道是在问阿尧还是在问自己：“哦，是吗？”
　　阿尧犹疑地看着她，张了张口想要再爆些料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错眼却看到欧阳泽正进门来，吓得赶紧闭嘴，转向酒柜子作势整理那些酒瓶子。
　　欧阳泽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走到她旁边坐下，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聊你啊。”刘玥笑了，“他可是你的神助攻呢，说了好多你的好话，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这样吗？”欧阳泽饶有兴致，“那有没有给我加分？”
　　刘玥没正面回答，三言两句拐了个弯子，绕开了这个话题。
　　两人在酒吧里待了一阵子，欧阳泽提议去海边走走。
　　刘玥很惊讶，现在已经入冬，海边风大，虽然她穿的足够多，但要这样去海边兜上一圈，人也八成要被吹傻了。
　　看出她的想法，欧阳泽牵住她的手，语气神秘：“别担心，你跟着我来就行了，不会冻着的。”
　　刘玥信任他的体贴，也就由他去了。两人披着大衣往外走，临出门的时候刘玥不慎撞到了一个进门的卷发女。
　　卷发女的唇彩特别亮，在稍显昏暗的酒吧里格外醒目，她脚下的高跟鞋少说也有十二厘米，被刘玥这么一撞，居然只是晃了晃就又站稳了。
　　“哟，阿泽。”卷发一转头，面上的怒气在看到欧阳泽的瞬间就散了，随即意味不明地打量他身侧的刘玥，“今晚的女伴？午夜愉快啊！”
　　说完，她熟稔地拍拍欧阳泽的肩侧，唇角勾起个俏魅的笑，居然没再往里走，而是转身走了。
　　刘玥一愣，下意识看向欧阳泽，后者面不改色波澜不惊，仿佛他们根本没遇见过那一个人，只是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着放进大衣口袋。
　　等走到海边，刘玥才知道，为什么欧阳泽说别担心。
　　海边小道旁有一道蜿蜒的石子路，一路走上去，顶端是一个小亭子，周遭的植物和建筑挡了大半海上的风，亭子边花灯投下柔和的光，昏黄的颜色，像是浓稠的蜂蜜。往海上看去，漆黑的海面上，隐约有光点闪烁，那是远处的船只。
　　安静，隐蔽，唯美，又浪漫。
　　是个适合谈心说情的好地方。刘玥想，就是那条石子路有些偏，也不知道欧阳泽怎么找到的。
　　她满心想着今天要把两人的关系说个明白，却不料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刘玥对着再次提出交往请求的欧阳泽，一时之间没了话语——那双阗黑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她，里面装满了真心诚意。她心慌意乱地别开视线，沉默片刻，终究没舍得说出那一句“我觉得我们还是适合做朋友”。
　　“三天……三天后我再回答你，可以吗？”
　　她是想用这段时间安抚好自己躁动的心，借用理智打压下无谓的幻想。就像那句话说的“喜不喜欢，适不适合，要不要在一起，是三件不同的事情”，她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只需要喜欢就能够奉献一切的少女，如今的她面对爱情虽不至于胆怯，但已经会分辨一段感情是否有将来。
　　她对欧阳泽有心动，却没有爱恋。
　　正如欧阳泽对她有喜欢，却也没想过长久。
　　只是刘玥没想到，不需要等到第三天，她就偶遇了欧阳泽和他的“伴”。她认出那是酒吧的卷发女，也记得那时欧阳泽的态度，她的目光划过沉默的欧阳泽，落在了他们刚出来的宾馆上。
　　卷发女在这凝重的气氛中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慌不忙地和欧阳泽告别，极其自然地在他脸上留下一枚唇印，扬长而去。
　　刘玥很久都没有说话，在看到那一幕后，比起震惊，如释重负的感觉更深。若欧阳泽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玩笑，她可能到最后，也没办法坚持那零星的清明。
　　只是这如释重负里，多少带着些苦涩就是了。
　　“……抱歉。”
　　沉默许久后，欧阳泽先开口了，他的眼神有点暗淡，但笑起来还是很好看：“我……”
　　“你没有错。”
　　没等他开口解释，刘玥就打断了他：“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所以你是自由的。”
　　欧阳泽一僵，那笑容就带了颓败。
　　刘玥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或许欧阳泽的喜欢的确是认真的，只不过。
　　只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想过为谁守身。
　　仅此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看来我们还是不太适合，没关系，再见仍是朋友嘛。”说完转过身，却听到欧阳泽在身后问。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答应我？”
　　刘玥的心被这句话刺得酸软难当，同时又有种被戳破的心悸与羞恼。她稳了稳情绪，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半真半假地开口：“你猜啊。”
　　她其实想说没有，不是。很多次，她都怀着侥幸想，不如就答应好了。这份念头几乎要动摇她向现实看齐的决心。
　　可说与不说已经没区别了，倒不如就让它烂在心里，闭口不宣。
　　反正，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刘玥走在大街上，天上下着小雨，夹着化开的冰棱，打在脸上冷得发慌。她转身进了一家烧烤店，摸出手机想给张浩打电话，约他撸串，却继而想到，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
　　她把手机揣回口袋，想着这段日子以来跌宕起伏的心情，憋屈，失落，狼狈不堪。她咬着牙捏紧了手机一角，狠狠地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嘴上骂了声：“干！”
　　店外雨势渐大，哗啦啦响成一片，再往外看去，天地一片白茫茫。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