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质期》阡陌邀歌

1、第 1 章

　　张浩下了车，顺手掏了一张百元的票子塞给司机，也没问找零，在司机暧昧的笑容下关上了车门。
　　出租车于是绝尘而去，张浩站在这一片住宅区里，茫然四顾。他算是第一次进到这么高档的小区，路灯并不密集，彼此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灯光是暧昧的昏黄色，映照着石子路，让人觉得心里泛暖，也觉得心头发痒。
　　怀里的女人嘤咛一声，吐息间带着酒气，她像猫儿一样在张浩的脖颈侧面蹭了蹭，尾音里带着懒懒的媚意，像是在撒娇：“你呆着做什么，走呀。”
　　张浩顿时有点脸红，吞吞吐吐道：“我、我不认得你家……”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指了一个方向，从包包里掏出钥匙拍到他胸膛上，醉醺醺道：“在二楼。我走不动了，你把我抱上去吧。”
　　张浩没办法，微微弯腰将女人抱在了怀里，女人嘻嘻笑着，极自然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她身上极淡的香水味因为这个举动一下子变得浓郁，简直是扑面而来。张浩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一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
　　他将她抱到二楼，放下她打开锁，心里迫不及待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这之前，他也是正儿八经地追了她好久，今夜她酒醉邀约，他却在这当口有些突如其来的羞涩。
　　“晴芸，要不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推进门去献上红唇一通热吻，吻罢摩挲着他的喉结娇嗔道：“怎么和我在一起还喊别人的名字。”
　　张浩一愣。
　　来不及细想，他突然发现这房子内主卧的门是半掩着的，门缝处漏出室内灯光和几许暧昧声息，女人还要吻上来，他却下意识地避开了：“晴芸，你这房子里还有别人？”
　　“说了别叫错人……”女人嘟囔着抱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房门，又往他身上贴，“别理他，估计是我老公在外面带人回来了，没事，在客厅也一样……”
　　张浩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什么火都给灭了。顾不得女人什么反应，他一把推开她，逃亡般跑出了这屋子。
　　他说不上来心底的滋味，第一次见她，那人就是长发白裙的样子，笑起来天真又阳光，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原来已经嫁人了，而且还……
　　张浩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段，颓然在路边坐下，点了一根烟，塞嘴里狠狠吸了一口。说实话，今晚这种情况，若他是游戏花丛的浪子，大概也就一笑而过了，但偏偏他不是，想到之前的认真居然还换不来一个真名，他就觉得恶心，好似期待了很久的生日蛋糕，拨开了奶油却发现内芯是一坨屎。
　　吸得太急，张浩在烟雾中咳嗽起来，眼里泛上几点泪光。他叼着烟，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号，毫无疑问被挂断了几次才被接起，那头的人有一把沉沉的御姐嗓子，冷冷道：“姓张的，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张浩无言地扯出一个苦笑，声音有些沙哑：“兄弟，出来吃烧烤不，老地方，我请。”
　　“干！你这个疯子！”御姐咬着牙帮子恶狠狠地骂，“一点见！”
　　张浩挂了电话，又深深吸了一口烟，将它摁灭在路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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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玥锁好门，转过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门边的花束。
　　她弯腰捡起来，那是一束白玫瑰，配花是薰衣草，用了几层递进的紫色调花纸做包装，看起来梦幻又忧郁。
　　刘玥一时有点怔忪，继而想起来傍晚时分那个没接的电话，明白过来。
　　是聂子帆送的吧。
　　她没把花放回原处，而是拎在手里。电梯今天出了点故障，幸好住的不高，六层的距离，爬爬楼梯就好了，刘玥心想，深夜来电加上爬楼梯，张浩我今晚要是不狠宰你一顿都我对不住自己。
　　楼梯里没有声控灯，刘玥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慢悠悠往下走，那束白玫瑰抱在怀里，花香馥郁。在寂静的夜里，那么干净的白色，像是那一年北京的雪。
　　那时候是大四吧，毕业前的最后一门考试。
　　尽管前一晚和男友聂子帆在电话里聊得很开心，但果然内心还是难免惆怅。结果第二天，交了卷出了门她就呆住了。
　　本应在异地的聂子帆站在教学楼外，撑着的伞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见她走过来，就露出傻乎乎的笑容，特意呵暖了手，来捂她的脸，还得意地问，惊不惊喜。
　　即使过了那么久，刘玥也还是记得那时候热泪盈眶的心情。只是当时有多幸福，后来就有多痛苦。
　　相恋近十年，扛过了高中抓早恋，熬过了四年异地，度过了七年之痒，然后死在了小三插足。
　　是刚毕业的实习生吧，扎着高高的马尾笑得甜甜的，脆生生地喊哥哥，亲吻的时候脸上还有可爱的红晕。被她撞破后小姑娘比聂子帆还惊慌，哭着说对不起。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刘玥想，怎么就哭得跟被棒打的鸳鸯似的。不过也没等她开口，聂子帆就护在了那姑娘面前，情真意切地说：“玥玥，是我的错，你别责难她。”
　　然后所有要说的话瞬间都没有了出口的必要。
　　她看着自己的恋人，还有梨花带雨的姑娘，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如果是刚毕业那一年，她可能还会满腔怒火地上去挠花小三的脸，可是在社会里摸爬滚打这几年，见得多了，明白了输赢根本就不是事，得人心才是要紧的。
　　聂子帆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吧，还有什么争的必要呢。
　　曾经的恋人在第三者的啜泣声里相对无言，沉默良久后刘玥笑了笑说：“你们有段时间了吧，子帆。”她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欠我一句分手。不过没关系，我说也是一样的。”
　　聂子帆愣住了，她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冲上来拽她的手，抽噎着说对不起啊姐姐，我不知道子帆哥有女朋友了，不然也不会……
　　刘玥甩不开手，不耐烦地回头看她，打断道：“哦是吗，那你最好去眼科挂个号，我上他公司等他看电影都好几回了，眼瞎还是得早点治。”
　　说完，再不管那姑娘脸上难堪的错愕，甩手离开。
　　那天是走回去的，穿着高跟鞋，脚痛得要命。刘玥想着那一年风雪里朝着她微笑的少年，眼眶在夜风中变得通红。最后走累了，就在路边一家烧烤店吃了一顿宵夜。
　　然后就是还钥匙，搬东西，把房子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寄回去，也把对方屋里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养伤，差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爱上谁了。
　　再然后，过了有半年吧。
　　聂子帆突然来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复合。
　　那一刻她想起《重庆森林》里关于保质期的台词，在这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会过期。但原来，不再抱有期待的感情才是最快过期的。
　　她心平气和地拒绝了。
　　聂子帆很不解，他问，为什么？
　　快十年的感情，你怎么舍得？
　　啊是啊，很不舍得。
　　刘玥总算走到了一楼，推开门看到外面明亮的灯光。她走过垃圾桶，随手将那束白玫瑰扔了进去——
　　可是这份感情的保质期，是你亲手给标下的。
　　被扯进时间漩涡里的东西，都会逐渐腐坏最后不复存在。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知道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