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人如何成为神明》缘峺

2、富冈爸爸

　　神奇的大自然中，有些生物会性食同类，也就是在交/配后会吃掉它们的配偶的现象，这些动物交尾前后甚至交尾过程中，基于种种因素，雌性会吃掉与之交尾的雄性。

　　富冈义勇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不由自主得就无法移开视线了。

　　并非是因为那个女孩子确实拥有的过人美貌，而是同属于剑道的气质，奇妙的呼吸。

　　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来自于灵魂的认知吧，知道只是看到那个人，就没有办法放下不管了。

　　于是在所有人避之不及生怕摊上生死大事时，他总是那个负责的家伙，一来二去，都快成固定搭配了。

　　但是他们没有过交流——他话少，女孩也从来沉默。

　　他听到过这个女孩的事情，很多人都议论她，其中以女孩子为主。大致分三派吧，友好的，敌视的，漠不关心的。至于男生，喜欢她怜惜她的人有，但更多人是敬而远之，有时候能到畏之如虎豹的地步。

　　要说他怎么知道的，实在是这个人太具争议，总是有些风言风语，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刚进校，众目睽睽之下，在一个男生搭讪的时候，她吐得“肝肠寸断”。接着就在课堂上直接说自己患有绝症、抑郁症，拒绝男朋友，并明说自己喜欢一个人独处，大家只当没她这个人就好。

　　但是没有办法，女孩的性子太好，不由自主的就会被她吸引，甚至向她倾诉衷肠。

　　很难想象，为什么一个抑郁症的患者能有这般平静，温柔，阳光亲和，富有底蕴的姿态，为什么总让人依赖她。

　　曾经一度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是她杀过人的事情不知何时悄悄流传起来。

　　事情发生在10年前女孩的十二稚龄，社会尚处于战后时期，而单亲妈妈承担了整个家庭支出，工作繁忙，女孩只能单独归家。某天路上，死者意图不轨，女孩装作顺从，在被侵犯的途中杀死犯罪者，然后将其肢解，扔在了下水道。

　　本来是死无对证，但女孩不仅找到了罪证，且在16岁那年和母亲自首了。

　　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谁也都知道那个人该，换位思考一下是自己也可能忍不住这样干，大家都知道情有可原。

　　可是，没有人敢再与那双通透的眼睛对视，渐渐的，也就没人和她说话了，接着，不知从何时起，总能听到些污言秽语，其中以女生为主。

　　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同为女孩子要对女孩子进行如此的侮辱贬损，事实上，我妻爱子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在角落安静地听课罢了。

　　男生呢，则恐惧于其相当恐怖的分尸手段，以往的娴静美好完全变成了仰望恶鬼的姿态，少男心啪叽摔得粉碎。

　　而富冈义勇是个特立独行又猫嫌狗厌的，他没有这个自觉，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孤立的情景，于是不知不觉中两人就成了别人口中的抱团取暖二人组。

　　偶然听到的富冈：？

　　总而言之，两人是基本固定下来的搭档了，连老师也但凡有关我妻爱子的事都会告知或交代一声，最后老师干脆直接安排富冈负责照料我妻爱子的生活了。

　　接到这个任务时，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想的，富冈义勇楞了会后答应了。

　　两人同进同出，虽不至于形影不离也大差不差了，渐渐的，甚至有了两人在一起的传言。

　　但是事实上，

　　直到现在，两个人还没有多少交流。

　　不过……

　　今天看样子就是要打破的时机了。

　　“义勇先生。”

　　女孩出声时，富冈义勇正埋头于读物，他懵懂抬头，女孩坐在病床上，视线落在窗外的柏树上，澄澈的棕色双眸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他想，可能是幻听吧。

　　“义勇先生，”久不见应答，女孩转过头来，注视着他又喊了一声，那是一双秋天的眼睛。

　　“啊。”富冈义勇应了，但是“义勇”实在是太亲密的称呼，在日本，只有关系非常好的人才会互相称名，寥寥几句交流的女生这样称呼他，即使加了先生，也令他有些无措。

　　“啊呀，看来是我太得寸进尺了，我还以为和每每在困难之时伸手的您关系不错，才如此称呼，如果这令您困扰的话，那我就称呼您富冈先生好了。”女孩带着些许口癖说，阳光明媚的样子。

　　富冈义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他来说，富冈先生义勇先生都可以，他不在意这些，而是好奇女孩子叫他做什么。

　　“富冈先生，”好在我妻爱子并没有等他回应，非常直接地切入了主题，尽管这样不礼貌但让富冈切实地松了口气，他听到她说：“承蒙您多日的关照，我想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呢。”

　　得知这样的消息，富冈愣了愣，手纂紧了纸张，待他反应过来又松开时，书页已经皱巴巴的了。

　　他低头专注地抚平书页的褶皱，想说“怎么这么突然”，又想起爱子今年大学四年级，其实也不突然，于是就问，“什么时候离开？”

　　“后天。”女孩这样说，声音像蜜糖一样，“您应该知晓，我前些天有向老师递交一份申请书，那其实是关于提前毕业的事情，现在已经有了结果，学校批准了，并且准许我在家乡结业考试了。”

　　富冈恍惚想起来，前些日子，也是在这个地方，女孩啪啪不停打字，好容易完成后伸了伸懒腰说，“总算完成申请了，接下来就等待学校的回复吧！”原来就是这个申请了。

　　“也许很突然吧，但是我的身体日渐衰弱，大约有一种预感，可能等不到22岁生日，我就没有办法走动了，趁还能像常人一样行动的时候回到家乡，也给别人少添点麻烦了。”

　　女孩已经瘦弱到一定程度了，她的两颊凹陷，纤细的手腕如同树枝，说着这样的话语，还能笑得很开心。

　　离她的生日不到一个月了，富冈义勇从来不懂为什么她能在这么多磨难之下还能笑出来，他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只好拽了拽衣领，好像好过了些。

　　“本来是觉得应该直接走的，但是一直以来享受富冈先生的照顾却一声不吭什么的，真是太过分了，之前总是觉得，这种残破之躯体，还是少与人结缘得好，省得徒添悲伤，但是真到分别的地步了，又实在实在难以忍受，虽然自私，但是我果然……想和富冈先生说说话……”他看着整个人被夕阳拥抱的女孩捂着跳动的心脏，发自内心地笑，听到她说，“而这些话，用信件也太没有诚意了，所以今日我想当面说给您听，那么——”

　　“结识以来，富冈先生一直像沉默可靠的兄长一样在我身边，让我每时每刻都很安心、很温暖，让我自母亲去世后不觉得孤单……怎么说呢……”

　　“嗯——”女孩想了半天无果，最后，笨拙却让人倍感真诚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啦！但是，总而言之，和富冈先生一起的每一天都超——开心！真的——真的——非常感谢您的陪伴！至于我的病，其实并不痛苦，这种安逸无痛的死亡比很多人都要好了，而且人固有一死，如果听到我嗯嗯的消息，也不用为此难过悲伤，说不定等您百年之后，我已经在下面成为富豪了哦！然后！祝您以后的日子里事事顺遂，安乐康泰！”

　　“以上！”

　　我说完后又期待地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毕竟接下来可能许久不见了。

　　他说他们还可以书信、短信、MSN交流。

　　他是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我知道，毕竟他的心里闪过了太多的话，“要注意保暖”，“要作息规律”，“不要吃零食”，种种种种，还有乱七八糟的心绪。

　　我们确实很少交流，但是富冈先生是个严守医嘱的人，每天都要看着我准时吃药，三餐饮食，甚至睡觉。

　　所以我在心里喊富冈爸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我想说，通信对我来说很难，我是那种尤其讨厌虚拟交流的人，有什么话最好面对面说。

　　最后还是妥协了，谁叫他是我相当尊敬的富冈爸爸呢？虽然我本来只想留下个住址来着。

　　让我想想啊，新家在哪里来着？好像是横滨靠海的公寓？我在包里找了半天，找到了一张圈着住址的地图，地图在日本是很常见的东西，普通人手绘地图也是常事，当然，路痴除外。

　　我指着这个住址给他看，首先入目的是横滨两个大字，看到这里我就能听到他心中满满的不赞同了，事实上也如此，他是个难得思行合一的耿直人，直接表达了反对。

　　“横滨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我对他说，“港口黑手党新上任了首领，是个相当热爱横滨的人，现在的横滨白天已经非常安全了，而且，横滨它真的是个非常拥有魅力的城市，那还是我的家乡，我还想落叶归根。”闭口不言横滨夜晚的人与子弹共飞。

　　他拿我没办法，我听到他想‘我得多去看看’，很是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