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王妃》沉糜

9、世子湮华

　　楚绾心牵了牵唇角，将伞往侍卫面前推了一下，然后脱下身上不属于她的狐裘也一同递给了侍卫。
　　“我与公子素不相识，实在担当不起这份照顾。且我瞧着公子的神态透着病弱，怕是禁不起风雪，而我身体壮实如牛，这狐裘名贵，公子还是自己收好吧。”
　　“大胆！你说的什么胡话！”侍卫闻言立即炸毛了，他最见不得有人拿他家公子的身体说事。
　　“凌风，将袍子收回来吧。”
　　凌风有些不忿的看了自家公子一眼，从那清幽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警告，只得收了气势，默默低下了头，将袍子收了回来。
　　楚绾心的那番话原本是想让眼前的人自报家门，没想到除了激怒人家的侍卫，那正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轻拂衣摆，拾阶而下。
　　“凡人不责世间事，徒步逍遥一生游。”
　　楚绾心手攥着外衫，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不停的在她耳蜗里打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点点白雪落在他的发丝上，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凡人不责世间事，徒步逍遥一生游。
　　什么意思？
　　楚绾心手心微微收紧，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陌湮华话里有话。但她几乎确信，就是眼前这个一步步拾阶而下的十七八少年给她批的卦文。
　　一个十七八的少年。
　　禅音寺里，悯生小和尚在寺庙里寻了很久都没瞧见刚才的小施主，无奈之下只好到无垠大师处回禀。
　　林雪姻此刻正在另一处屋子里抄着佛经，禅房里只有无垠和悯生二人。
　　“你竟没寻到？”无垠面上平静，心里早已掀起巨大的波澜，手上的玉珠拨得越发的快了。
　　悯生讶于师傅的反应，不过就是寻个人，莫非还有什么缘法吗？正欲询问，就听见‘哒’的一声，无垠手上的白玉珠串竟断了！十几颗珠子哗啦几声滚在地上，散得七七八八的。
　　他微微一惊，这白玉珠跟了师傅几十年，这突然断了，乃不祥的预兆！
　　“师傅……”
　　“你不必多言，看来不仅为师批的卦文不作数，连湮华批的也不作数了。”无垠手上空了，便将手缓缓放在膝上，“这世上缘法变化之快，老衲竟也参不透了。”
　　悯生闻言一顿，将拾起来的珠子摆在禅桌上，“既然不作数了，那交于女施主的卦文是否要收回来？”
　　“既已送出手，哪有再收回之意？你下山去，将那小施主带回来吧，晚了就不妙了。”悯生恭恭敬敬的应下了，怪不得他寻不到那丫头，原来是跑下山了。
　　楚绾心一路跟在白衣公子后面下山，期间被那侍卫转头来狠狠瞪了几次，她虽不悦，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个衷心护主的人。
　　今日是鲜少有人上山的，山脚下的人瞧见他们一行三人这样下来都有些诧异，不少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到他们身上。哦不对，是投到前面的白衫公子身上。
　　楚绾心离得远些，隔了十来米，虽然她穿着华贵，但一路风霜泥泞过来，早已看不出原样了，而那白衣从山上下来，身上竟没沾染一丝一毫污秽，越发衬托出他风华绝代。她跟在后面更像是个小丫鬟。
　　“这……这是祁阳王世子吧！”
　　众人原就惊奇，听此一言纷纷转头看向那说话之人，发现说话那人竟然是京兆尹的夫人！只见她有些慌乱的拉着女儿从马车里出来，远远的对着白衫公子行了一礼。
　　此处的百姓经这一提醒，才惊觉此人与当年戎马归来的祁阳王世子是有几分相像的，只不过比之三年前少了一分戾气，多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逸仙气。
　　楚绾心忽的停了脚步，原来他是祁阳王府的世子。
　　陌湮华。
　　这才说的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祁阳王府的二公子行至此处，他来探望弟弟也是应该。
　　怪不得她识不得他，前世她只耳闻有这一号人的存在，却未曾见过面。只知道，这陌湮华是一代战神也！
　　那还是三年前的事，西昇国还没有现在一样依附南岳，那时正值西南大战，西昇国二十万大军压境，南岳国向来重商轻武，临到关头整个朝廷竟然派不出一名大将来。后战事越来越严峻，先皇胞弟祁阳王爷请兵上战场，皇上立即给了二十万的兵力。
　　临行之日众将士早已整兵于皇宫前，迟迟不见祁阳王爷出现，才知王爷遭了意外摔断了两条腿，这可谓雪上加霜。朝中乱成一团，三军无将不发，百姓焦急万分，翘首以望，只盼有神将出现护南岳百世安好。
　　最后关头竟是年仅十五的祁阳王世子披甲上了战场，这般小儿为一军主帅，百姓俱是忧心得紧，有甚者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逃亡东宸国避难了。
　　人人都以为前线传来的必然是节节败退的消息，可谁知传来的第一封加急书函竟然是整兵回朝。陌湮华带着将士们短短时日里便攻下了西昇国十五座城池，将士们士气高涨，原以为会直接拿下整个西昇国，陌湮华却收了兵准备回朝了，为南岳皇帝带回了西昇国女帝亲手写的降书。
　　后来陌湮华前脚刚刚班师回朝，后脚西昇国的女帝竟退位出家当了姑子，将帝位传给了二公主。
　　这一场战事来得快，去的也快，陌湮华回朝后交了兵权便隐在祁阳王府里，再不复出。最近一次瞧他露面就是三年前他披甲归来时，楚绾心记得，那是她还和史雲一道去瞧了那盛景的，城门处全是百姓，俱是高呼祁阳王世子乃天降战神！
　　她当时站在茶楼上，离得有些远，自然看不见相貌，只能瞧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不过，当年她一心缠着陌璟钰，也没有旁的心思去关注他人。
　　此刻，她竟有些后悔了……
　　那祁阳王世子在京兆尹夫人面前停了一下，拱手回了夫人刚才的礼节。
　　京兆尹夫人忙说‘受不得，受不得’。
　　陌湮华并不言语，转身将要离开，一声‘世子哥哥’又唤住了他。
　　“世子哥哥还如当年般风华神貌！哥哥可还记得敏玥？”说话的是京兆尹的女儿刘敏玥，年芳十五，生得极美，那一声声娇滴滴的‘世子哥哥’唤得千转百回，引得旁人忍不住猜测这二人之间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
　　楚绾心翻了个白眼，她最见不得这样捏着嗓子说话的人，通常只要她和这样的女子生了口角，旁人百分百都觉得是她的错，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她只盼那陌湮华说出些她爱听的话，不过，一般男子都不忍对刘敏玥那样的女子说重话的。
　　陌湮华顿了一下，目光在刘敏玥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转开了，只道：“一面之缘，记不得了。”
　　刘敏玥满心欢喜却被泼了个冷水，笑容僵在嘴角，看着好不可怜。她幽幽叹了一句：“世子哥哥竟记不得敏玥了……没关系，敏玥一直记得世子哥哥就行了。”
　　这话说的，好似陌湮华做了什么亏待她的事。
　　“小姐慎言，本世子辈分高，依着辈分，你得唤本世子一声叔叔了。”陌湮华突然拿出了长辈的气势，刘敏玥闻言立即跪在地上，也不求饶，眼泪却巴巴的往下落。
　　她刚才冒犯了他，可此刻她都跪下了，她以为陌湮华终归是要顾及颜面弯腰扶她一把的，可她只瞧见陌湮华的衣襟渐渐消失在她眼帘里，待她抬头，那端陌湮华已经走了。她现在倒成了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刚才还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百姓们都半弯着腰，用一种含带敬畏，尊重的目光看着缓步走向马车的陌湮华。
　　建康侯府的老侯爷也打开帷帘将目光投向他，不过，楚绾心却发现，老侯爷的目光和老百姓的目光中夹杂的感情不太一样，不是敬畏也不是崇拜，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惋惜。
　　她觉得疑惑，但嘴角依然是止不住的笑意，刚才陌湮华的那番话她听着着实开心，倒是看不出这谪仙般的人物说起话来是这个样子。瞧着他已经上了马车，那卦文的事她得去问问他，便小跑着追过去。
　　脚下一绊，她堪堪摔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跑得急了踢到了一个渔民的渔网。那端侍卫驾了马车要离开了，她急得很，赶紧弯腰慌忙的去解那被渔网缠住的脚。
　　她一向粗手粗脚的，力道大了些，硬是将那结实的渔网扯出一个洞来。那渔夫不干了，拉着她不让她动手了。
　　“丫头莫慌，我来给你解，莫要弄坏了我的网子！”
　　“这网子……”楚绾心噤了声，这网子就是今晨史雲抱走的那渔网啊，这网上还绑了一根红绳，跟她早晨看见的一般无二。
　　再顾不上去追那祁阳王府的马车了，她拉着渔夫问：“这网子你是从何处捡来的？”
　　她这般凶的模样和刚才的丫头模样判若两人，渔夫吓了一跳，硬着头皮说：“这是我的网子，不是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