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心王妃》沉糜

8、白衫公子

　　林雪姻恭敬的接过小和尚奉上的宣纸，心里很是欣喜，正要当面展开，便听无垠大师说：“施主且慢！这卦文本不该出世，如今提早现了并非好事，若施主真心为女而忧，且再等些时日吧。”
　　“那要等到何时才能看？”
　　无垠掐指一算，只说：“及笄之时。”
　　楚绾心听此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现在看就好，她此时才将将十二，离及笄还有三年，时间还长的呢。
　　林雪姻点头答应，又问：“大师可否告诉信女这卦文乃何人所批？”
　　无垠大师摇头，只叹：“不可说。”
　　这种事不好强求，林雪姻只得作罢不再追问，“大师，信女如今身怀有孕，心绪不宁，想问大师讨一本佛经抄写，凝神安心。”
　　那端无垠同意了，绾心却觉得疑惑，不是都说这无垠大师不好见也不好求，可为何对母亲的要求几乎都应了，且他云游至此，还专门派了悯生和尚去前殿迎她们，莫不是冲着她们母女二人来的？
　　她目光一转，落在悯生和尚身上，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道木门上，似乎要将那道门看穿一般。
　　无垠老和尚都批不出来的卦文，里面的人究竟是谁？
　　她扯了扯林雪姻的衣角，小声嘀咕：“娘亲你要在此处抄佛经，我待在这儿甚是无聊，还是出去等你吧。”
　　不等林雪姻回答，楚绾心立即提着裙摆转身就出了禅房，活像身后有人追赶一般。
　　林雪姻有些恼她不听话，想唤她回来但佛门重点又不得高声喧闹，只得对着无垠欠身歉语：“小女顽劣，大师见谅。”
　　“倒无顽劣一说，小施主聪颖过人，将来必有奇遇。今日这清净之地香客众多，悯生，你去将那小施主安置在方丈的禅院里，莫要生出什么事端。”
　　“是。”悯生小和尚不多问，只是用一丝留恋的目光看了一眼那扇木门，然后去寻那已经跑出去很远的丫头了。
　　这寺庙当真是小的，悯生手中托着一串小佛珠围着寺院绕了两圈愣是没见着刚才的女施主。可想到师傅吩咐在先，不能违抗，只得顺着寺庙里面的禅房一间一间的找。
　　而楚绾心确确实实还没有离开这座寺庙，她刚才原是想毁掉母亲手上的卦文，可想从母亲手上拿到卦文实属不易，还好母亲同意现在不看，以后总有机会毁掉的，可她还得去看看那木门后的人究竟是谁。
　　她绕到院子的后面，比划了一下方位，应当就是眼前这间屋子连着无垠的禅房，这寺院破旧得紧，纸糊的木窗上全是洞，她眯着眼睛悄悄往里看，屋子里竟一个人也没有。
　　那人这么快便离开了？她听见一声响，立即回头看了一眼门廊，只隐约瞧见一抹白色的衣角。她赶紧提着裙摆往正殿的方向追去，一路上遇见那悯生小和尚两次，他倒显得比她还匆忙，两次都没瞧见她。
　　她从偏殿过来，抬首看了一眼依然破旧的大殿，正好见里面有人出来，楚绾心躲在柱子后面，正好站在迎风口，冷风吹得她一阵哆嗦，探头小心打量着里面出来的人。
　　身着住持袍的老和尚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并肩走出来，那老和尚看着比无垠大师年岁还长，难道他就是给她卜卦之人？可看他的神态气度却远远比不上无垠大师，不像是佛法高过无垠之人。
　　倒是他身边那位公子有些稀奇，远远看着就能感觉到住持对那人的尊敬，脸上的神色不是奉承之意而是由心的敬佩。一送一走间一问一答，老和尚脸上几度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因为被送出来的那人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少年，乌黑的头发用一枚玉簪稳稳固定，眉若剑锋，鼻梁高挺，五官出彩，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清冷的绝世美男。
　　但也有些许美中不足之处，不知是因为他穿着白衣还是什么原因，他身上带着一丝病态，唇色泛白，但唇角始终有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格外引人注目。
　　出了庭院，立即有侍卫上前给他披上一件白色的狐裘，在他身后为他撑了一把伞。楚绾心这才发现刚才只是飘着细雨的天如今已经夹杂着白色的雪萦。
　　怪不得越发的冷了。
　　她总觉得她该去同那白衣公子说上几句话才行，可瞧着那公子已经对着住持和尚拱手作别，带着身边的侍卫踏上了下山之路。
　　绾心回首看了一眼偏殿，天色还早，那经书且厚着呢，母亲应当是还要在此停留几个时辰的，她不如跟上前探探那人的虚实，不会这么凑巧她瞧见一抹白色衣角，忽就冒出这样一位穿着白衣的公子。
　　等到住持和尚离开，那人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可见这老和尚对他的尊敬。楚绾心站在山顶，瞧见那抹白色身影已经快走至山腰了，想不到那人看着病弱，脚程竟然这般快。她现在追下去显然来不及，可能人家已经下至山脚了。
　　这庙宇虽然破旧，可这上山的路却全是用青石板铺成的，从山脚一直蔓延而上，好走很多。她看了一眼一边的满是泥泞的小路，从这儿下去想必来得及。她咬了咬牙，提着半吊子的轻功踏上泥巴路，还顺手弯腰把裙摆挽上来一角系在腰间，免得到时弄脏了月姑姑又训她。
　　一路疾跑，脚上沾满了泥水，在青石板路上留下了几个显目的泥脚印。楚绾心在山脚上方不远停了脚步，回头看着被云雾弥漫的寺庙，青色台阶一步步通往上面的路，从这个方位看，这路突然生出一种登仙路之感。
　　而那青烟萦绕的山色中，可以很清晰的看到一抹白衣踏着青石台阶而下，飘然若谪仙。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回头看了一眼离得不远的山脚，小吃一惊，竟生出一丝壮观之感！大大小小的马车挤满了整个山脚，边上还有小贩在吆喝叫卖，简直就是一个集市。
　　楚绾心眼尖的还看见建康侯府的马车也挤在人堆里，四处还分落着好多朝中大员的马车，数得出名号的人真不少！寺庙破旧，香客都聚集在山脚，上山的人不多，寺庙连个牌匾都没有……这情景竟然有些熟悉……
　　她猛然回头看着那被云雾遮挡只露出一角的寺庙，原来这里是禅音寺，天下第一古寺，怪不得无垠和尚远游归来会选择在此歇脚，现在这禅音寺的住持和尚便是无垠大师的弟子。
　　咋见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她还以为是都冲着无垠来的，仔细想来，无垠的行踪岂是一般人能探寻到的？当然除了母亲，所以母亲今日也是从后山抄小路上山的，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宣告。
　　待回想清楚，绾心伸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竟把这等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今日可不是个普通的日子，前世史雲失踪的那一日恰好就是二月二十五，南岳国的人大多信佛，虽然现任的皇帝不甚相信，但先皇却是极为推崇佛法的，还定了二月二十五这个举国朝佛的日子。那佛钟从今日辰时便开始敲，足足要敲上三个时辰，所以这些人都是来朝佛听佛音的！
　　难怪都聚集在山脚少有人上山，若被他们知晓无垠大师在山上，恐怕这禅音寺都要被踏平了。
　　她注意到，建康侯府的马车旁边不远就是一条五米宽的小溪往西流去水色橙黄，水势很急。溪边停留着许多人，熙熙攘攘的。史雲今晨说前日下了雨，溪水涨了，她要去溪里摸鱼，这条小溪应当就是今晨她在东屏别院山脚下看到的那一条，这儿是上游，那处是下游。
　　她下山下的匆忙，竟忘了叫上青芒一道，这下骤然想起史雲的事倒是连个可以打听的人都没了，也不知秦姑姑到底有没有寻到史雲，若是没有她该如何是好？
　　脑子正飞速运转，突然觉得肩上一重，白色的绒毛贴着被冷风吹得冰冷的小脸顿觉温暖。
　　楚绾心微微抬头，就见刚才的白衣公子举着一把青伞站在自己身边，他那双清明的眼眸格外的引人注目，清澈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是远远的看着脚下的众多马车。
　　她披着他的狐裘，和他站得很近，似乎听到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但又恍若未闻，因为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应。
　　“你是谁？”她忍不住开口问，这也是她匆忙追下山的目的。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清幽的声音像暖风一样吹进楚绾心的耳蜗里，有些痒痒的感觉。
　　“天色渐晚，楚二小姐一个人还是早些回寺里吧，宁国侯夫人该担心了。”
　　他说完就把伞递给旁边的侍从，侍从有些诧异，但很快接了过去，恭敬的递到了楚绾心的面前。
　　楚绾心瞧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接过青伞，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侧脸，这么近距离的看他的五官，比之前远看时还要多几分仙气。
　　带着探索的目光赤裸裸的落在白衣公子的身上，竟像是着了迷一样，这般目光着实有些不礼貌，更何况是来自于一个世家的嫡小姐。白衣公子未恼，那托着伞的侍卫不悦了，轻轻咳嗽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