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飞星》周哲宇

16、十六

　　“我到了，谢谢你！秋知雨。”
　　“你总是要对我这么客气吗？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
　　“对不起。喂？雪儿呀！什么？飞星？好我马上到！秋知雨，我的朋友出事了，送我去市中心医院，快！”
　　“系好安全带！”
　　“飞星怎么样？”
　　欧阳冰赶到医院，看到楚寒正搂着目光呆滞的雪儿，晓东正靠在墙上抽烟。
　　“对不起，先生，这里不允许抽烟。”一个护士提醒晓东。
　　“关你什么事！”晓东吼着。
　　欧阳头一次见到晓东发火，那护士已不知去哪儿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飞星怎么样了？”欧阳也急了。
　　“正在抢救，医生说还没度过危险期。”还是楚寒比较冷静。
　　“什么‘危险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欧阳紧紧抓着晓东，不停地摇晃着。
　　此时此刻，晓东心乱如麻：飞星倒下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在他脑中闪现，是她！一定是她！一定是青青！她想杀我灭口，飞星却给我挡了这一刀。我又如何对他们说出真相？告诉他们青青其实是程雅诗，是来找他们报仇的，是她捅了飞星一到，谁会相信？晓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欧阳冰。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一句近乎残酷的话清楚的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医生出来了，显然，飞星不行了。
　　雪儿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楚寒怀里，欧阳靠在墙上，泣不成声，秋知雨拿纸巾给欧阳擦眼泪，而晓东却发了疯似的冲进手术室，抱了飞星就往外跑，护士想拦住他，但没有用。他现在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谁，也拦不住了。

　　第二天，陈逸飞知道了这个噩耗。他不敢相信，那个生龙活虎的飞星，竟在一夜之间，就这样去了。青青在一旁流泪，不停地说：“飞星姐是我害死的，飞星姐是我害死的。”陈逸飞听不明白，他揽过青青，柔声道：“青青，怎么这么说呢？”青青仍不住地抽泣着，说：“如果我没有说出那件事，哥哥就不会发那么大的火，飞星姐就不会要晓东说清楚，也就不会给晓东害死了。”“什么！你说飞星是……”陈逸飞猛地站起来，双目直直地盯着青青，青青低下头，继续说：“那天，他们走后，我不放心飞星姐，就悄悄跟在后面，后来，看他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凶，飞星姐打了晓东一巴掌，晓东居然抽出刀子，就那么，就那么……”说到这儿，青青“哇”的一声扑到陈逸飞怀里大哭起来。陈逸飞咬着牙，狠狠地，只说了两个字：“晓东！”
　　当天下午，所有兄弟都接到了陈逸飞的命令：找到晓东。立刻绑回来！
　　陈逸飞打电话给雪儿，但是楚寒接的：
　　“喂？”
　　“啊，是楚寒吧？我是陈逸飞，雪儿在吗？”
　　“雪儿还没醒。”
　　“她怎么了？”
　　“雪儿昨天在医院昏倒了，醒了之后就一直哭，刚刚才睡。”
　　“哦，对不起，打搅了。”
　　“没关系。”
　　“对了，昨天在医院有没有看到晓东？”
　　“有。昨天晓东打电话找我们借钱，他说飞星出事了，在医院，但他身上钱不够。”
　　“借钱？那有没有看到飞星？”
　　“看到了，只是，那时她已经……”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些。后来晓东去了哪儿？”
　　“不知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后，他就像疯了一样，抢了飞星就往外跑，到现在也没消息。”
　　“什么？他带走了飞星？”
　　“是。”
　　“谢谢了。要雪儿多休息，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陈逸飞又陷入了沉思：找楚寒所说，晓东并没有要置飞星于死地。是晓东一时冲动失手伤了飞星么？可他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以他的性格，并不那么容易冲动，晓东的为人……难道我看错他了？莫非青青……不！不可能！青青没有理由陷害晓东啊！晓东又为什么要带走飞星？……陈逸飞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想了这许多，脑中仍是一片混乱。眼下，只有尽快把晓东抓回来，问个清楚。

　　晓东随着飞星的死消失了。陈逸飞派出的人都是毫无收获，整整三个月，没有晓东的半点消息。这三个月中，雪儿整日以泪洗面，楚寒生怕她再出事，寸步不离左右。欧阳毫无心思学习，每天都躺在宿舍里发呆。由于上次“鸭店”那一幕，她对秋知寒也疏远了许多。陈逸飞总是闷闷不乐，借酒浇愁，常常醉得不省人事。飞星走了，她似乎带走了所有人的欢乐。她的一言一行仍历历在目，她扮的鬼脸仍浮现在眼前，她说的让人莫名其妙的话仍回响在耳边，而现在……没有了飞星的斗嘴，兄弟们也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似的。

　　“大哥，还是没有晓东的消息。”
　　“算了，不要找了。”
　　“可是大哥……”
　　“我说不要找了！”
　　陈逸飞声音嘶哑地吼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兄弟们不要找晓东了，但他的确说，不要找了。

　　时间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虽然它无法冲淡思念，无法减少悲哀，但它使大家渐渐平静下来。他们不再继续欺骗自己，他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接受没有了飞星的事实。虽然这很残酷，但现实往往都是残酷的。

　　雪儿不再哭泣，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反而让她坚强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了。想到她们三个“死党”的种种遭遇，想到飞星曲折短暂的一生，想到飞星和晓东，她更加珍惜与楚寒这段难得的感情了。
　　欧阳这几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刚开学不久的那个也，那个在飞星家借宿的夜。她一边又一边回想着飞星的话，似乎感受到了飞星内心深处的一点什么。她整个人都变了，不再贪玩，不再上课睡觉。她拼命地学，想通过学习来忘掉一切不愉快，虽然她忘不掉。曾经的两个好友——飞星和雪儿，现在只有雪儿了。欧阳想找回曾经和飞星口战三百回合的感觉，换回的，只有伤心的泪。欧阳终于明白，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既然找不回来了，就要更加珍惜自己还拥有的。
　　从表面上看，陈逸飞是淡忘得最快的。他一如既往做他的大哥，如从前一样风光。又有谁知道，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常常望着天上的云，悄悄流下几滴眼泪。他甚至怪自己害死了飞星——如果不让她和晓东一起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但是，活着的人总是要活下去，总是要坚强地活着，总是要快乐的活着，至少，也该正常地活着。所以，大家开始了新的生活，正常的生活。

　　欧阳冰一直想去问秋知寒“鸭店”的事，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开口。她怕。如果那天是误会，这会对秋知寒造成伤害，可如果不是，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疑云一直笼罩着欧阳冰，她心里好烦，那个莫名其妙的秋知雨又一直在莫名其妙地追她，攻势相当猛烈，但欧阳总觉得自己喜欢知寒多一点，也许是因为知寒比较含蓄，而知雨太直接了。

　　“欧阳冰！信。”珊珊晃着一个信封向欧阳跑过来。
　　“谢谢。”欧阳接过信。
　　“这信好奇怪。”欧阳心里嘀咕着。她看到信封上除了印着“欧阳冰亲启”外，空白一片，显然，信是有人送来的。
　　珊珊也很好奇，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又是学校里哪个追求者的情书呀？”
　　欧阳一震，她立刻想到了秋知雨。
　　“拆开看看。”珊珊看着拿着信发愣的欧阳冰，提醒道。
　　欧阳撕开封口，取出信纸，展开。
　　“啊！”
　　欧阳一声惊叫，拿着信的双手不停地颤抖。
　　“怎么会？怎么会？”
　　欧阳冰拿着信向学校大门狂奔而去。
　　“欧阳冰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珊珊拼命追着欧阳冰，她怕欧阳出事，不知欧阳看了信后怎么会变成这样，但她还是没有追上。
　　下午，欧阳没有上课。下午，是英语课。下午，秋知寒不只一次瞥向那空荡荡的座位——欧阳从来不缺他的课的，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这是真的吗？为什么？”
　　雪儿的情绪比欧阳冰还要激动，楚寒也摇着头说：“我不信。”
　　原来，欧阳中午接到信后，立刻给雪儿打了电话，说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雪儿和楚寒赶去Coffee Shop。
　　让他们三人有如此反映的，是信上那八个血红的仿宋体字：
　　“柳飞星是晓东杀的！”
　　“欧阳，信是谁写的？”雪儿问了个不能再傻的问题。
　　“不知道。”
　　“既然这封信上的字是印的，就是不让我们知道是谁写的。”楚寒还算聪明。
　　“那，这个人是什么意思呢？到底是不是真的？”欧阳皱着眉问。
　　楚寒沉思了一会儿，说：“这封信神神秘秘的，可信度并不高。要不然，这个人干嘛不直接说出来呢？虽然我和晓东不很熟，但我感觉他不会是这种人。
　　“要是这个人不方便说呢？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你怎么知道晓东他……”欧阳似乎对信上的话信多一些。
　　“不会的！”雪儿拼命摇着头说，“不会是晓东杀的！他那么爱飞星，怎么会杀她呢？”
　　“先冷静一下，”楚寒抚着雪儿的头发，“欧阳冰说的也有道理。也许是柳飞星发现了晓东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是晓东失手，也许是有人陷害晓东。总之，每种可能都有。飞星出事很突然，而当时只有晓东和她在一起。前一阵，听青青说，陈逸飞也在找晓东，而且找得很急，在飞星出事之前，她和晓东、陈逸飞、青青之间好象发生了什么事。青青没告诉我，但我看得出来，那几天她神色不对，总是慌慌的，像是吓着了。”
　　雪儿渐渐平静下来，突然，她抓着楚寒说：“我想起来了！昨天，我听到胖子和他一个兄弟聊天，说什么‘晓东真是个畜牲！连大哥的亲妹子也想上，他对得起飞星吗？’”
　　原来飞星出事的那天晚上，胖子在门外偷听到了陈逸飞和晓东的对话，飞星生前对他不错，他一时气晓东不过，就把这件事抖了出来，弄得满城风雨的。
　　“晓东……真的对青青……”楚寒的眼神也变了，他也开始犹豫。
　　“这就对了！”欧阳一拍桌子，“一定是飞星气不过，跟晓东吵了起来，结果晓东就……”
　　“只是吵架，怎么会那么严重？你总是那么武断。”
　　“死楚寒，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好啦！飞星死得不明不白的，你们两个怎么还有心思吵架？”
　　“算了！谁有空跟他吵？我们一定要查明真相，否则，我死也不甘心！不能让飞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
　　“对！也许，这背后隐藏着很多事情，咱们一定要查清楚！”
　　“总算你姓楚的说了句人话。”
　　“你！……”
　　“哎呀！怎么又吵？”
　　“哼！”
　　“哼！才懒得理你！”

　　欧阳冰回到宿舍，心情更糟了。本来，秋知寒的“鸭店”事件就让她心里系了个疙瘩，秋知雨的疯狂追求更让她难以应付，现在又加上一封怪信，她的头真的有两个大了。欧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三件事不断在她脑中盘旋着：虽然曾经和飞星提起过“鸭店”的事，可是她听了却一笑置之，不管我说什么，她总是说，“到时候你会明白的。”，也许，以她的性格，这种事可以接受，可她为什么说到时我会明白？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到什么时候？明白什么？她走得那么急，一句话也没留下。真的是晓东吗？可他看起来不像坏人啊！晓东又为什么会失踪？还有那个秋知雨……想到这儿，欧阳的脸不禁有些发烧。就在那个晚上，飞星出事的那个晚上，晓东抱着飞星冲出门口之后，楚寒扶着半昏的雪儿也走了。秋知雨开车送欧阳回家，一路上，欧阳一直爬在秋知雨肩上哭。到了楼下，秋知雨把欧阳搀下车，欧阳再也抑制不住，扑在秋知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良久，欧阳感到秋知雨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缓缓移动，轻轻捧起了自己的脸，一双充满怜爱的眼睛望着自己，那目光，分明燃烧着炽热的火焰。秋知雨慢慢低下头，吻住了欧阳。温柔而霸道的吻。欧阳起初并没有反抗，也许是她茫然了，麻木了，也许是她不想反抗。但突然，她拼命推开了秋知雨，一双惊恐的眼充满了泪水。她摇着头，后退，一步一步地后退，转身跑上了楼……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欧阳冰仍是两颊发烫，只是在不经意间，嘴角多了一丝微笑。
　　这微笑是不经意的，但就是这不经意的微笑，帮欧阳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知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陈逸飞在无意间看到了青青的日记。
　　星期四的下午，陈逸飞来到飞星曾住的地方（青青一直住在那儿），想带青青出去散散心。青青不在，桌上给陈逸飞留了一张条，说如果来了，要等她回来。陈逸飞坐在桌前，抽着烟，等青青回来。桌上放了一个很普通的本子，陈逸飞便随手拿来翻看。前几页，只抄了几段古文，讲生死之道，后面的内容，却完全吸引了陈逸飞的目光：
　　“其实，我一直是很喜欢楚大哥的。虽然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但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知道，楚大哥和雪儿姐姐是天生一对，我真的好羡慕，也好嫉妒雪儿姐姐！看得出来，哥哥很喜欢雪儿姐姐，他对雪儿姐姐那么好，可雪儿姐姐为什么不领情呢？雪儿姐姐对我说过，要是哥哥和楚大哥同时出现，她可能会选择哥哥的。只可惜楚大哥在前，哥哥在后。我总在想，如果我能和楚大哥在一起，雪儿姐姐能做我的嫂嫂，四个人仍能开开心心地生活，那该多好啊！”
　　看着日记中的字字句句，陈逸飞乱了，他又迷茫了。没想到，在妹妹幼小的心灵深处还隐藏着这些秘密。是啊，四个人能开开心心地生活该多好啊！可是，这可能吗？陈逸飞轻轻合上妹妹的日记，放回原处，重新燃着了一根烟，烟雾迷蒙了眼前的一切……

　　“欧阳冰，请你过来一下。”秋知寒叫住了欧阳。
　　“有事吗？老师。”
　　“你最近上课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在想柳飞星的事吗？”
　　“不是。”
　　“那……”
　　“没什么，真的！”
　　“好，没什么。不过，就快考试了……”
　　“老师，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欧阳的语气硬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难道她真的为“鸭店”的事在耿耿于怀吗？
　　“欧阳冰——信！”居然又是珊珊。
　　“谢谢啊。”
　　欧阳接过信，信封上仍只有“欧阳冰亲启”几个字。不同的是，这几个字不是直接印上或写上的，而是从别的地方剪下来，拼好贴上的，而且，上一次的信封是白色，而这一次是黑色，在封口处还贴了一颗闪亮的银星。怎么又是怪信？欧阳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屏住呼吸，慢慢抽出了信纸，展开。
　　信是这样写的，不，应该说是这样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