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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清歌夜唱 ...

  •   竹径幽幽,翠脉青绵,繁茂的枝叶将本就不很灼人的日头尽数挡在林外,偶有细风砸在脸上,倒不觉疼,反而令人格外清爽。

      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相继驰来,前面那匹上坐着一个白衣宽袍的男子,腰间挂一柄乌鞘长剑,头发用玉冠盘起,眉眼间敛尽少年春风的得意之色。只是相貌长得偏文气了些,不像江湖人,更像是皇城里哪家正在学府念书的贵胄子弟。

      后面那人一身湖蓝色穿着,衣服看似不太合身,衬得本就瘦削的身板更加弱不禁风。那人头发用一条橄榄色发带高高绑起,颈间围一条素绸丝纱,打扮得可谓——不伦不类。上面那张脸虽然瘦的不成样子,但也算得上是清秀,只是隐隐透出些病容来,显着不大有生气。

      两匹马十分默契地保持着一个固定距离向前飞奔,若有精于御艺的师傅在一定会对两个驾马者的技术赞誉不绝!毕竟能把两匹马保持这么精准不变的距离行驶不仅需要苦练,更需要配合。然而像楚玄璎这种身在其中的人难免会忍不住骂一句——

      他娘的张溯脑子有病!

      没错,这一前一后策马疾行的正是从灵剑山庄出来的张溯和楚玄璎二人。

      楚玄璎是快被张溯折腾死了。那姓张的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就说怕她半路逃跑,没收她的钱袋武器也就算了,还不知道从哪儿鼓弄来一根半粗的麻绳,一端绑在她胳膊上,一端牵在他自己手里,生怕她跳马逃跑一样。

      他当是干嘛?遛狗吗?

      楚玄璎那条柴火棍般脆弱的胳膊早就被绳子磨得生疼,也没了贴身武器去割断它,只能满腹怨气地扯脖子抗议:“我累了——我要休息——”

      张溯一脸坏笑,拍了拍他身前马背上不盈一尺的地方,笑道:“累了就过来坐,我不介意屈尊与你共乘一骑。”

      “呸!要脸么?”楚玄璎对天直翻白眼,顿觉自己八字和此人犯克,势同水火,谁也不容,偏偏倒了八辈子血霉地撞到一起......

      张溯神清气爽地哼着小曲儿拽着绳子策马前行,楚玄璎跟在后面把眼睛瞪成铜铃苦苦寻觅方圆一胳膊以内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前面竹林尽头有一土坡,一人高度且上面石头颇多。楚玄璎攒好力气,一步步计算着位置,在临近土坡时一鼓作气用双腿夹住马鞍将身子向下沉去,就势在土坡上捞起两块石头。熟料她刚刚回身坐稳,还未及使出什么手段便听两匹马先后传来两声哀怨的嘶鸣——

      然后她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被马一尥蹶子掀飞出去。整一个饿狗啃泥,落地姿态十分不雅。好在她胳膊上的绳子绑得非常牢固,随便顺手一带就把堪堪站稳的张溯也扯得摔到地上。正所谓独摔摔不如众摔摔,一条绳子上的兄弟一起摔才显得没那么尴尬啊。

      楚玄璎被摔之下心情依旧挺好。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个素衣绿裙的小姑娘笑吟吟地走出来站到她和张溯面前,一手拿刀一手持剑,见她俩抬头连忙收敛笑意,努力板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把手里一对刀剑霸气地插在地上,喝道:“打劫!”

      楚玄璎心道呵呵,还以为是哪位拦路打劫的仁兄,感情是——

      张溯痛心疾首地扶住额,略显有些牙疼,整个人像一个蓄势待发的大炮仗——一点就炸。

      他闷声怒骂:“张碧萝!你欠抽是不是!”

      如君所见,这个把楚玄璎和张溯绊了个狗啃泥的绿林英雄正是他那鬼见愁的小侄女张碧萝。

      碧萝没理张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扶起楚玄璎,见她胳膊上绑条绳子还万分好心地帮她解开了,然后委委屈屈地嘟囔道:“之前拌倒七八个,总算把你俩给盼来啦!楚大哥你都不知道,之前被我拌倒的那些人样子有多凶,吓得我躲在林子里都没敢出来。”

      楚玄璎头一次觉得碧萝这小丫头还有点可爱,于是宠溺地顺了顺碧萝的毛,安慰道:“没事,你小叔叔在呢,要打也先打他。”

      张溯用一个快哭出来的表情瞪了楚玄璎一眼,一脸的生无可恋。楚玄璎完全不知道张溯在揪心什么,在她眼里,他和碧萝全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坚信碧萝出落成如今这样,张溯他功不可没。

      “臭丫头!没长记性是不是,又往外瞎跑什么!不怕你爹知道把你腿给打折吗?”张溯被这一大马趴摔得脾气颇大,言语里满满都是火,药味,吓得碧萝直往楚玄璎身后躲。

      “楚大哥——”碧萝摇了摇楚玄璎的手:“他威胁我。”

      碧萝这个娇撒的楚玄璎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吓得赶紧把胳膊从碧萝怀里抽出来,生怕碧萝再给她添油加醋来点什么别的意外。

      碧萝侧头一哂,对张溯道:“我是来找楚大哥的,又不是来找你的,小叔叔你怎么那么多事!”

      找她?别别别,楚玄璎有点惶恐。被碧萝找这么一次估计得折寿好几天。

      张溯不以为意,淡淡接道:“你楚大哥现在是我的人,他的事情我当然得管。”

      碧萝登时向前一步跳,将楚玄璎护在身后,惊道:“小叔叔你下手也太快了吧?能不能克制一点。求你了,别祸害楚大哥,把他清清白白地让给我吧!”

      楚玄璎瞪着死鱼眼,莫名其妙地“嗯?”了一声。她是不是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了些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于是她暗搓搓退后两步,紧张地抱住自己。

      张溯完全把碧萝的话当成个屁给无视了,理都没理一下,越过碧萝高深莫测地看向楚玄璎,吓得楚玄璎又连着打了两个寒颤,谨慎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差不多得了。”

      张溯笑着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揉了揉碧萝的小头:“听到没有,你楚大哥让你差不多就回去吧。我们俩还有正事要办,你跟着碍事。”

      碧萝一脸不屑:“哼哼,你是想办正事还是想办楚大哥呀?为了楚大哥的人身安全,我誓死不走!”

      “小孩子家家瞎掺和什么,再犟嘴小心下次你爹打你我不帮你了。”

      碧萝闻言又委屈兮兮地转头看向楚玄璎,哀声道:“楚大哥,他又威胁我。”

      楚玄璎一脸牙疼地听着他们叔侄二人围绕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唇枪舌战几百个回合,丝毫没考虑过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且战到最后,碧萝到底还是跟着他们了。

      碧萝迫于张溯这个“长辈”的淫威,不得不勉强妥协。妥协的结果就是,碧萝可以跟着他们,但一路上大小事宜必须全由张溯做主,如有异议,碧萝必须立马回家。碧萝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为表诚意,她还将自己的钱财也悉数上交给张溯。于是张溯彻底成为他们三人中名副其实的土财主。

      楚玄璎的心情越发复杂了。本来这一路一个张溯就够她烦了,现在又多出碧萝这么个小妖精,楚玄璎十分怀疑她可能撑不了多久就要被这叔侄俩联手给折磨到阴曹地府去重新投胎了。

      事实基本上和她想得相差不离。碧萝一路缠她缠地要命,还总是语出惊人地说要嫁给他。吓得楚玄璎那个小心肝呦左右乱颤。别说她是个女的没法娶她,就算她能,碧萝现在才多大?十岁?十一?她该有多丧心病狂能对一个小孩下手?
      不,应该说碧萝是有多丧心病狂才总缠她不放?

      张溯就更过分了。总是言语下流有意无意地调戏勾引她。她其实是没有多少自制力的,每每要上当时就会被对方恭候多时的三言两语气到炸毛,最后再被对方堪称神厨级手艺烤出的野鸡收买安抚掉。

      是的,她就是这么的没有骨气。

      这天张溯和楚玄璎比剑法赢鸡腿,碧萝就坐在旁边吃着烤鱼看热闹。楚玄璎毫无意外地两战两败,把两只鸡腿全都输给了张溯。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张溯啃鸡腿,自己抱着个冷馒头嚼来嚼去。张溯大发慈悲地把吃剩一半的鸡腿递给楚玄璎,状似同情地问道:“吃吗?”

      楚玄璎心酸地将头扭到一边,坚定道:“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张溯:“哦”了一声,不一会又递了根啃得精光的骨头过去,正色道:“敬佩你的骨气,送给你做纪念!”

      楚玄璎从牙缝里憋处一个字:“滚。”

      然后张溯就乐不可支地捧腹滚了。

      碧萝皱眉责备道:“小叔叔太过分了。”说罢递了个鱼头给楚玄璎:“楚大哥吃吧,别客气。”

      楚玄璎拍了拍碧萝的头,欣慰地感慨着碧萝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丫头,可惜了,她不爱吃鱼头。只好客气地将鱼头谦让回去,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河边叉鱼去了。

      楚玄璎心情沉郁的抢过张溯佩剑光脚淌进河里一顿乱插,好几次险些插到自己的脚。她没什么抓鱼的经验,纵然平时射箭之类准头再高,遇见水里这群滑不溜手的东西也是无可奈何。

      张溯在岸边遥遥问道:“楚兄,要帮忙吗?”

      楚玄璎没有理他,埋头插插插。插了半天一只也没插到,反而越插越饿,楚玄璎丧气地回到岸边坐下,仰天长叹——这江湖的路啊,何其坎坷!想自力更生都不给她自力的机会。

      张溯笑着蹭到楚玄璎身边,问她:“生气了?”

      楚玄璎用冷漠的白眼回答了他。

      张溯又拽了拽楚玄璎的胳膊,轻声道:“别生气了,我给你唱歌。”

      呵呵,谁想听你唱歌?楚玄璎翻了个眼皮,仍旧不理他。就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鸡腿,虽然已不再冒热气,但依旧散发出诱人的肉香。

      “想吃吗?”张溯收回手,将鸡腿拿了回去。楚玄璎见状当机立断和张溯冰释前嫌,疯狂地点头。

      张溯很是得意地说道:“听我唱歌就给你吃。”

      楚玄璎一把从张溯手中抢过鸡腿,张开血盆大口深深咬了下去,含糊不清道:“唱吧唱吧。”

      张溯低低地笑了下,然后真就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唱起来。就是他在灵剑山庄哼唱过的那首小调。

      “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
      五更待漏靴满霜,不如三伏日高睡足北窗凉。
      珠襦玉柙万人祖送归北邙,不如悬鹑百结独坐负朝阳。
      生前富贵,死后文章,不如眼前一醉是非忧乐两都忘。”

      楚玄璎竟一时听得呆愣住了。张溯的声音很好听,剔透清越的那种,偏偏唱歌时刻意压低声音,显得温柔而韵味深长。好像在你耳边轻声呢喃,给你讲述一个温存动人的故事,在你微微共颤的心弦上不痛不痒地撩拨着。

      时间安静地流逝着,楚玄璎也忘记啃鸡腿了,失神了好半天才转头问道:“你好像很喜欢这首歌?”

      张溯煞风景地承认道:“因为我只会唱这一首。”

      楚玄璎:“......”还以为有什么别的深意,果然又看错他了......于是她又重新踏上了消灭鸡腿的征程。

      张溯侧头正看到楚玄璎如临大敌般认真吃鸡腿的傻样,又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这模样,倒是比丑妻恶妾强不了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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