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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论嘴炮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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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钰扭头往一览无余的江面上张望,明知不会有人来救,仍然抱着一线希望。
江樾,江伯麒,你好歹是人气最高的炮灰配角之一,你今日要是前来救我,我再也不在评论里刷你是樾三秒了,我发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啊亲。
任凭如钰内心如何哀嚎,潮水起伏的江面仍是一览无余,不见任何战船忽来,神兵天降,解救她于水火之中,邢老三抓着她的后领,随人群拥簇,沿路上岛,快步走过众多棚屋,来到小岛中央处背靠山脊,竹茅搭建的一间屋子面前。
屋子上覆茅草,周遭六根竹椽鼎立,与土家族民居住的吊脚楼有些形似,但规模不大,玉如目测比起白太后在齐昌所居宫署的正间只怕还要再小一些。少帝被江幸所控,被迫将国都从恒阳迁至齐昌,白太后也被迫迁居,所住居所乃是原先齐郡衙署扩建改造的,与恒阳紫宫完全无可比拟,也就中等人家惯住的三进的宅子,距离象征天子权柄的威仪豪奢还差之甚远。对于这自称曾大败江樾打得其望风而逃的横江之主茅大虎,所居竟然也是鬼缩这一隅之地,对比其放出的豪言,不免让如钰感到有些维和。
茅大虎在书中也就是个龙套角色,能有点存在感完全是因为他曾经让江樾吃过一个很大的亏。
话要从江樾的父辈说起。江樾的父亲江铿被江樾的族叔江幸害死之后,江樾和弟弟江棱一道被父亲的死忠部将带着一点亲兵护送着从江幸所占的恒阳逃脱出来,江樾带着弟弟前往幽州,依附舅父张岱。
出身望族四世三公的张岱,身为北方霸主,对江樾这个外甥就着实有些不够意思,虽然接纳了江樾的归附,但并不重用他,对这个少年失父的外甥由来奉行能用则用,用完则弃的基-本-原则,将江樾使唤得是团团转。江樾智勇双全,为张岱立下了不少战功,却从不见张岱给他半点实质性的好处,江樾在这个坑爹舅父的手下做了两年的免费劳力,终于奋起反抗,向张岱申请,名义上南下为其攻打江东之地,实际上则图谋壮大自身,伺机自立。
张岱也不傻,答应了他但只给了一百兵士,让他自行到利口,也就是南渡陵江前的最后一个重镇,去招兵买马。结果江樾出师不利,利口都没到达,就在横江前,估计也就距离如钰被掳的不远处遇上了横□□首茅大虎的人马。张岱给的是一大堆老弱病残,没开始打就开始跑,被追上了就缴械投降,最终那一百人全军覆没,江樾一人被跟随父亲的老将白毅拼死护送,狼狈逃回了张岱处。
茅大虎欺负江樾的时候他还是个无名小将,等江樾之后于利口斩杀郡守刘英,东渡长江,打得扬州刺史刘垚南逃,与彭城竺礼、下邳林融组成联军,江樾又势如破竹,先后击败竺礼,林融,一路南下,攻破直阿,占据丹盈,庐江,徐杭,再用计怂恿占据豫章的刘洵攻打单月山族,接着带兵乘虚而入,从西攻下豫章,一举占据江东四郡,名动天下,曾经打败江东之主江樾的战绩就成了茅大虎对外吹嘘的最好事例。
偏偏江樾刚刚打下江东之时,治下未稳,一时没能抽得出手来给茅大虎一个教训,待得次年张岱和江幸交战,江樾计划偷袭齐昌,夺取少帝,但未实施便遭人暗算,死于士族的死士刺杀,也就始终没能在生前把茅大虎这一拨小盗贼给剿灭了,使得茅大虎的气焰更加嚣张,最后还是江樾的挚友兼能臣高瑾,在江樾死后,向江棱请命,带兵平了横江小岛,才让茅大虎这个脑残死于装逼的故事画上了一个不算那么圆满句号。
回忆间,邢老三已经拎着如钰进了屋内,这间明显是作议事用的正厅,东西分设了五张桌椅,十人分坐两排,见邢老三进来,全都起立相迎。上首正座之人,开垮歪坐,手上拎了个开了封的酒坛,握着坛沿垂在座榻之旁,见邢老三拎人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只就着坛子仰头又饮了一口。
如钰被邢老三扔在正座前一丈之地,因为被绑着,侧边肩背着地,没个缓冲,疼得如钰嘶了嘶牙,缓过疼来抬头一看,正座之上坐着的是个四十左右的壮汉,身披皮毛坎肩,五官粗犷,两道横眉生得粗黑,一眼便看出凶相,满头毛发疏于打理,高高顶起,胡络满腮,看着竟有几分影视作品中金毛狮王的感觉。
那邢老三丢完如钰后往正座拱了拱手,喊了一声“虎爷”。
茅大虎从鼻腔里出声应了下,伸出一只脚来去挑玉如肩膀,迫起仰头,粗粗扫了一眼,嗤笑道:“老三,这就是你带回来的货色?”
邢老三面带愧色,回了声是,茅大虎甩手一扬,砸了酒坛,邢老三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其余坐着的人纷纷出声为邢老三求情,茅大虎听了几句,指着如钰对邢老三道:“老三,你截错了尖头,折了那么多弟兄的事暂且不论,我且问你,掳了这么个丑货,可是弄清楚了对方的路子?别是惹了不该惹的点子,为着这么个丑八怪,再把岛上弟兄的性命给赔进去。”
邢老三本满脸愧色,一听这话忙道不会不会,一边将玉如给拎了起来向众人她的样貌,一边解释道:“我抓人的时候,这人死命护着一美貌妇人,将妇人推开自己来不及跑所以撞在我的手上。必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婢女,舍了自己保护主母,下人命贱,有哪家主人会为了一个婢女大动干戈,翻洋过海地找咱们的晦气。”
那几个为邢老三求情的人纷纷附和,表示这女子身卑面丑,纵然主家厉害,也不会为了大动干戈,说话的人中有一个个头矮小,形似三寸丁的矮胖子突然惋惜地说道:“居然还有美貌妇人,我说三哥啊,你这手也是真臭,两人挨这么近,你就不会把那漂亮的给抓来,非扯这个丑的。”
这下屋内众人的惋惜之声比方才的应和之声高上不止一轮,茅大虎一语不发听了半晌,忽然伸手拿下玉如口中布团,问道:“你家主人是何人?”
玉如动了动发麻的腮帮子,从茅大虎谨慎犹疑的神情上扫上两眼,咽下一句很中二的说出来怕吓死你,换言道:“我家男君名讳不敢妄言,但他是江东之主,年少有为,诸位应当听过他的名号。”
室内陡然一静,众人倏然变色,茅大虎更是腾地一声从座上站起,邢老三的脸色最为难看,方才那个出声惋惜的三寸丁一改之前调笑不正经的语气道:“众兄弟莫太惊慌,这女子极有可能是在撒谎,江樾明明身在庐江,听说正向杨家求娶那两朵漂亮的姐妹花呢,没事跑到横江之西来做什么?再者说了,横江以西是江幸的地盘,江樾若来必将前呼后拥,举兵前来,三哥和小丁小贾之前所见,那队人马满不足五百,江樾怎可能带那一点人马就敢只身犯险?“
邢老三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一手掐上如钰的脖子,陡然用力,边道:“老五说的不错,虎爷,方才那些话肯定是这女子为求自保胡乱讲的,长得这般倒胃口,人却刁滑,依我看,掐死了算,省得被她挑三唆四地蒙骗。”
如钰被掐着脖子,心中火大,也顺势要往茅大虎等人的心上烧上一把邪火,在邢老三之后马上抢着接口道:“我家男君与高护军自小交好,二人有升堂结拜之义,男君占据江东之后,高护军自胶东至庐江相助男君,但未及前往胶东接出家眷,护军的高堂乃是男君的义母,男君仁孝重义,命高护军镇守庐江,不惜亲身犯险前往胶东为义弟接回家眷。婢乃庐江衙署的杂役,随男君前往,于途中照顾女眷起居,这才不幸落在诸位的手中。”
那三寸丁似的老五一时不能判断如钰话中的真假,没有出声驳斥,邢老三的脸色也在这番话后愈加地难看,仿佛被梗住脖颈的不是玉如,而是他,反倒是茅大虎的表现还算镇定,他看着如钰状似轻松地道:“就算你是江樾的婢女又能怎样,不说江樾小儿曾是我茅大虎的手下败将,就是他壮起胆子,敢来撩一撩爷的胡须,又怎肯为你一个丑婢兴师动众?”
呸,你才丑呢,长得跟个成了精的耗子似的,毛发过多是种病得治晓得伐。如钰心中狠骂了几句,回道:“虎爷此言恐怕误矣,婢子身份低微自不足道,但我家男君的性格难道虎爷不知吗,下邳林融曾于阵前辱其先父,男君打下下邳之后,是如何对待林融的,虎爷难道不记得了?”
林融的事是江樾开拓霸业途中的一个小插曲,江樾渡江杀刘英之后,林融和竺礼联军抵抗,林融以为联军势众,必能取胜,便于战前狂傲叫骂,言辞颇不中听。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两军交战之前,于阵前叫骂也属常事,俗称气势压倒对方的垃圾话,但这林融好死不死,拉扯上了江樾亡父亡母,言江铿名不符实,乃江幸门下一走狗,生下的子孙更是不堪大用,若早知有今日,还不如将张氏美人(张岱之妹,江樾江棱生母,江铿之正妻,美姿貌,闺中便有盛名)早早地献与他林融,他林融素好美妇,说不准会看在张氏的面上,纳他江樾之降。
事后林融战败,江樾一改以往招降纳敌的宽广胸怀,逼着林融面北,朝江樾之父江铿英魂所归之处叩头千遍,再对其行车裂之刑,林融因口舌之祸,死得无比凄惨。
不用如钰再多讲述帮助回忆,茅大虎已林融的凄惨下场全部记了起来,一时哑口没有应声。如钰看准时机,横了那已经僵立了的邢老三一眼,扭头挣脱他的钳制,对茅大虎继续道:“我家男君本就是这般恩怨分明的性子,林融不过是言语上有所不敬,便遭如此下场,换成虎爷与这岛上众多英雄,竟是让我家男君连吃了两次的暗亏,说出去,明安将军(江幸为拉拢江樾对抗张岱封的杂号)在横江茅大虎的手中连栽两次,不知我家男君得知了,会作何想?”
其实如钰这里玩了把偷换概念,这个时代,侮辱先人是很严重的事情,沙场交兵胜负之数相对来说远没有骂人父母性质那么严重,不过看茅大虎这样,显然是牛逼吹出去了,但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如今被如钰三言两语引导之下明显是怕了。如钰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她借江樾的名头狐假虎威,只要茅大虎对江樾惧怕而珍惜性命,便不会对她动手,但这也只是一时之计,要是江樾始终不来扫荡这里,没过一段时间,茅大虎就会知道如钰是在唬他,到时候她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屋内安静了一会,茅大虎命人将如钰暂且关押起来,这个决定并无人反对,只是就如钰关在何处起了争执,方才静如鹌鹑众位仁兄,此时却异常积极起来,纷纷拍着胸脯向茅大虎保证,一定会将如钰这个伶牙俐齿的婢女看管得万无一失,不让其走脱。
茅大虎冷冷地看他们争执了一阵,狠狠地拍了把座椅扶手,对着厅内众人咆哮了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在想什么,方才这婢女说的话是都没听见是吧,脖子上长的东西就他娘的管吃饭啊!都在想些什么!都想上这个婢女?行啊,等江樾带兵来打,谁有本事抵抗,谁就把这女人领走。”
一番话把争执的几个骂得蔫了,挥挥手统统赶走,待众人走散,茅大虎把如钰放置在正厅之后内室之旁的隔间之内,亲自看管起来,虽然没有松绑,但如钰看得出来,他暂时没有动她的意思,等茅大虎一走,如钰便感到一阵疲乏,伴着外间蒙蒙亮的天色,闷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