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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古井汹涌藏暗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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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寅时四刻,还黑灯瞎火的时刻。由礼部侍郎冯铮率领一批礼部官员前来接引。相互查验了文书、印信。
冯铮道:“诸位先随我前去礼部报备。然后等到早朝时,随雷大人一同入宫觐见便是。”
众人无不可之理。
到了六部官员办公处的“秉正门”外,由礼部尚书雷温亲自率人接引,由一些礼部的书记官记下,槿烨四年五月某某日,敕封云国定南王遣使来见,随行有世子、次子等等云云。
辰时,与礼部官员一同前往早朝的宣和殿,穆南柯等人阶下相候听宣。
然后又是一番早朝启奏,雷温出列启禀穆南柯一行的到来。
“宣。”在龙椅上的那人吐出一个字。再由传话的太监一层层传出,尖锐高昂的宣声清扬在宣和殿上空。此时天早已大亮,东边的天空泛着多彩的云霞,连带着穆南柯,心情也有些激动。
穆南柯一行步入殿上,行三跪九叩之礼,由穆南柯奉上国书、礼物,头埋地低低地道,“臣云国定南王世子,奉国主、家父之命,前来为大奡皇帝陛下送上国书、礼物。”
大殿中响起一个浑厚宽和的声音,“起来吧。”
穆南柯这才与身后的李贵、云扬等人站起,顺便偷眼打量这大奡国的皇帝。
大奡尚黑,早朝上的子远穿着最正式的黑底龙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或盘踞、或腾飞、或兴云吐雾、或御风逞雷的九条龙,每只龙的眼睛都是用一片薄薄的极品墨玉雕琢而成。九龙垂英冠边露出的斑驳白发显示这个人也已年事渐高,眉目间虽已有些许皱纹,却难掩一股浩瀚光明的王者气象。
穆南柯垂下眼睛收回目光,暗喝一声彩!“不愧是大奡的皇帝陛下!不愧是父亲效忠的主君!”
只听那个声音继续说,“抬起头来,“猛虎”云肃的长子难道还不敢正面直视朕吗?”
穆南柯闻言抬头,勇敢地直视这大奡的王者。却见那眼中充满温和,并不生气,反倒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欣赏。
“好,虎父无犬子。”子远赞许地点了点头,“穆卿,你看吾之劣子,比你如何?”言毕指了指阶前右首一人。
穆南柯进来时就发现,文武百官分列左右,站于阶前。唯有右边文臣队伍前方,站着一人,比文臣中品秩最高的丞相,还要靠前,几乎是立在皇帝与百官之间了,又都隐隐隔开一段距离,身着黑底龙袍,只不过是银线绣的,除此外,与子远的龙袍几无差别。
“果然是太子子勰。”穆南柯这次可以大大方方地打量子勰,子勰也在认真地审视着他,报之以柔和的一笑。
半晌,穆南柯才醒悟过来,这朝堂之上可是无数人都看着呢,复又跪倒在地,“微臣一勇之夫耳,本事最多不过为大奡卫一州之边。如何敢与经纬治世的太子殿下相比?”
云扬也在看子勰,不过殿上没有他说话的份。见大哥如此自谦,又看那子勰虽然身量修长,容貌俊美,却也是有些不忿,微微撇了撇嘴。
子勰看见,笑容不减,不以为意。
不等子远开口,子勰走了过来,扶起穆南柯道,“世兄何必过谦,君戍边灵州,尚未弱冠数有战功,愚兄痴长多年,便是远不如你了。”
......
后面君臣和睦,赐宴光禄寺不提。却说光禄寺负责内廷官的伙食,一般赐宴是赐给功臣的。而外国使臣一般赐宴是在鸿胪寺。这里显然是表示了对穆南柯等人的亲近。
席间,君臣欢谈,其乐融融。子勰与穆南柯交谈的也是十分投机。两个出身高贵的人,都有一心想要大奡靖治的雄图,自然是愉快。
云扬则怎么都感觉有些烦闷,找了个借口离了席。问了问小太监哪有“清静的茅厕”去处,一路穿花分柳,到了一处庭院,静谧非常。有潺潺的流水从中穿过,云扬坐在水边一块石头上,顺手抽了根柳条轻轻抽打着岸边的大石。
“这边的风景很好,我有个妹妹也很喜欢这里。”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云扬吓了一跳,几乎要掉到水里去,回头一看,竟然是太子子勰。
“怎么是你?”云扬看了看他,没有再搭理,继续看着水中的游鱼。
“这里是皇宫,也就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子勰应道,有点无赖。
“你!”云扬语塞,把柳条塞到子勰手中,“那我走可以吧。”
子勰也不管他转身离去,背对着他叹了口气,“同是兄弟,怎么这弟弟就是不如哥哥呢?”
远处墙边突然一阵响动,子勰看了一眼,只做不知。
云扬忽然一下站住了,回过身来,“你说我不如大哥?”
子勰道,“没有没有。我是感叹自家的弟弟呀,都还在整天痴缠着戏耍。对先生的功课也不上心。我呀,虽然没什么本事好歹也能替父皇分忧,却不知他们傲气冲冲无非是因为出身高贵,并不是他们自己有什么了不起。”
子勰不是刻薄的人,自然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弟弟们如何如何。这话大半倒是在刺激云扬。
“穆南柯外出从军,岂不是体肤分忧么?云扬整日斗马戏马岂不是痴缠戏耍吗?至于后面两句,套在云扬身上也很合适。”
云扬虽然气愤异常,“好,好,好!那你说怎么样才算了不起?”
子勰道,“我大奡以武立国,无数好男儿为戍守边疆抛洒热血,骑射娴熟,武艺精湛,你说他们算不算了不起?”
云肃就是以军功封王的,云扬实也多少了解军队士兵的艰苦和牺牲,遂答,“当然了不起!”
“灵州骆楷固骆将军,坚守灵州至今数年,数次以寡敌众击败西戎来犯,算不算了不起?”子勰又道。
骆楷固确实也是难得的将帅之才,更难的是对人情时事也是洞彻分明,穆南柯投身他军中就是个例子。云扬自然也要答,“骆将军名将之才,自然了不起。”
“那你可知,骆将军的军略武勇,是从哪里学的吗?”子勰又问。
“这个......”云扬阅世不深,哪知道骆楷固师承何人,但他本就聪明伶俐,于是猜到,“莫不是讲武堂?”
子勰略有吃惊,这孩子倒有几分急智,于是道,“是啊,讲武堂授课博大精深,实为我大奡武力部分的中坚培养之处,训练严苛,课业艰深,每年能毕业的,只有十之三四。你不是要进讲武堂吗?有定南王的身份在,你进去自然是容易......”说到这里却又不说了,故意眯着眼睛看着云扬。
“进去容易,是家父的积功。我要是能毕业,那就是我自己了不起了。”云扬道。
子勰道,“哎呦,话说的这么满......这可不是世兄我逼你......”
云扬道,“谁要你逼?区区讲武堂,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不仅要毕业!还会以第一名毕业!”
言毕扬长而去。
子勰对着他背影喊道,“你要是能毕业我向你道歉!要是第一名我府内珍奇随你挑选十件带走。”
云扬虽然走远了,话还是一字不漏的听见了,捏紧了拳头,坚定着决心。
从子勰所处身后转出一人,“定南王家的二公子......也还只是个孩子,你......”
子勰笑了笑,“不妨事。让他记恨我不如让他去折腾那些先生。”
“可他要是真的......”这男子说到一半便不说了,言下之意,云肃家教甚严,云扬要是真的如情报里说的那样有毅力跟基础在,毕业不是难事,说不定第一也有可能......
子勰哈哈一笑,“宝物珍奇算得了什么?十样死物换一个千金难求的人才和四年的清净,值了.....”
男子嘴角抽了抽,心道“这父子俩真是一般会算计。”
云扬若真是学有所成,要报销国家,必定要谋个仕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子勰是未来的皇帝,害怕云扬不能为他所用?
子勰大概猜得到男子在想什么,“刚才那个......”
男子道,“嗯,是二公主。”
子勰拍了拍头,“还真是一群不省心的弟弟妹妹呀。”随即苦笑道,“也罢,正好去给子麟挑件贺礼。父皇那边,你替我编个借口吧。”
虽然搬到了东边太子宫居住,但是皇宫内仍有他旧居的院落,换了一件惯穿的白衣,乔装成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便出了宫。
是夜,那个男子在子远耳边将“随便编个借口”原话一动不动地传达给子远。子远哈哈一笑,“这逆子......他以为他就很省心了吗?”话虽如此,却完全看不出生气。又想了想,“有没有暗中加派人手?”
男子道,“是铁枪、飞针。”
子远点了点头,表示放心。大奡建国于乱世,而今承平十数年,民间的元气渐渐有所恢复。但自前朝就有的许多陈疴旧症还没有根治,实则还是内患重重,外边未靖。而自己眼看年事已高,许多事情已经渐渐地不再那么有魄力、有雄心了,更重要的是,没有太多时间了。
早些年南征北战留下的暗伤、顽疾,这些年来的辛勤政事,身体终究是一天不如一天。对这个爱子,虽然口头上称为“逆子”,却是渐渐地满意了、放心了。
“我有些倦了,你先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