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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兄弟阋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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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勰得了云肃的书信,一方面在沉思其中的一些细微举措,一方面又迈步前往垂拱殿——此时天入夜尚浅,想来他那多年勤恳的父皇还未入睡。而这样的大事,是必须要和他的父皇进行商议的。甚至于,还需要得到一部分官员与贵族的支持。
自子勰开始逐步接手部分政务,他的父皇终于从操劳半生的政务、军事上脱身,得以偷闲。谁知忙惯了,却又难以早早入睡。因此平日处理了一些重要事件后,便和即将告老的钟韫下几盘“六博戏”。到傍晚去御花园走走停停。
因此子勰直奔垂拱殿的时候,正与从外回来的子远相遇。
“父皇。”子勰躬身行礼,他是储君只需行半礼,无需下跪。
子远摆摆手,“父子之间无需多礼。夤夜前来,所为何事?”语气亲和,脸上却透出淡淡的威严。
“儿臣有重要政务不能裁断,望父皇指点一二。”
子远脑中略一思索,大概猜出了一二,道,“进去说。”
......
屏退左右。子勰恭敬地呈递云肃的奏表。子远细细地看了半晌,大殿里一片寂静。
良久。
“云王果然是个大忠大仁之人吶。”子远叹道,转而又对子勰,“你呢?你怎么看。”
子勰道,“诚如父皇所说,云王确是难得一见的奇男子。然儿臣所见,以我大奡现下形势,此措有三利两弊。利一,国内贵族中建国前虽曾依附,助力于我,今日却以成我大奡顽疾,尤以中州、冀州为甚,此举可保证其的忠心亦可震慑使其收敛;其二,我大奡建国至今,周边群小作乱不断,确乎需要大量的贤才靖边安邦,勋贵之后入学之财材两便,也能使其分出一部分财力来供给朝廷;其三,如以此二法挑选官员并赐予勋爵,则可裁汰部分冥顽不灵之徒。此外,云王上书.......”
子远道,“不错。那有何弊端?”
子勰,“其一,此举必将引发大部贵族不满,执行颇有难度,一旦不顺,朝廷颜面扫地,将一事无成。其二,【讲武堂】与【大奡学府】的建立与扩张需要大量财力支持,恕我直言,当今的国库如果拿出这笔钱,一切平安还好,那么一旦外敌大举入侵或是天灾降临,都将难以应对。父皇之前的规划中,有在冀州、扬州等五州修建一条运河的宏图;有益州荆州中州的水利修缮。这些一样需要大规模的财力。然而,秉持着与民休息的政策,我大奡税负仅仅十五税一;不征人丁税;再就只有专卖盐铁的收入。尽管朝廷开支已经非常节俭,但是要支付这些工程,远远不够。”
子远道,“那以你之见,到底该如何?”
子勰没想到父亲不发表任何意见,仍是将问题踢回给自己,略有惊讶,不过也明白这是父亲在考校自己,理了理思绪,“建国时,魏汉两地抵抗激烈,故此是地之贵族十不存一,朝廷权威远胜于其,所以不妨将父皇之万世规划,先选择部分在南方诸州执行。而招揽的子弟入学,则优先择取中州、冀州等北方勋贵。设以艰难的考试来选拔其卒业生员,授以爵位、官职。以此得到的爵位不可世袭,伯爵以上可以降两等荫其子代,孙代复为庶人。愿意出资帮助朝廷建立、维护两座学府的勋贵,可以获得额外的入学名额......则朝廷无需为两学府多投入半个铜板。”
子远叹口气,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清亮如水,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学府之事尚小,改制却非同小可。”
子勰毫不畏惧,“疥癣之疾,缓缓而治;病入膏肓,则不可苟安。”
......
子勰早已离开了。这位年事已高的开国君主,竟然觉得自己在勇气上略输给了自己的儿子。
“输了就输了罢,又不丢人。”或许,他心里便是这样想的。
......
穆南柯一行从皇宫辞行,婉拒了礼部安排的住处,而是回到了馆舍。却不见虚和,只道是早上便出去了。还未休息一番,突然有拜帖递入。驿馆门口已经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神情难测。周围的则显是壮场面的仆役。
拜帖上写着“冀州穆家”。
拜帖是直接经过小二递到穆南柯手中的。
穆南柯道,“冀州穆家?”皱了皱眉。自己不随父亲姓,幼时曾问过父亲。父亲只是不回答他。看到这么急不可耐的拜帖,自然就产生了一些联想。
却不料李贵却似“果然如此”的模样,问“二位公子,临来前,王爷可曾有什么交代?”
穆南柯:“父亲确乎有信给我,说我遇到这个“穆家”就可以打开,跟飞扬一起看信。”
......
雍末。君昏臣乱,烽烟四起,沧海横流。云肃,本名穆元英,少年时便对同宗中部分庸碌族人颇为不屑,长辈也只是求田问舍,宴乐无度。后因愿起兵呼应冀州牧子远,族中长者颇为不愿。后争执竟致与之决裂。自此改姓为云,愿为高天之云,从龙征战。
时子远东征西讨,渐至统一北方,穆家审时度势,转而支持子远。其后军粮支度,颇出其力。大奡建国后,族中长辈本欲与云肃和解,令其认祖归宗。云王不应。是故子远帝封云王以云州建国,钦赐姓云。
然云肃初与族绝时,境遇窘迫,其祖父穆陈一,颇为照拂,曰:“小辈鼠目寸光,年长者亦欲壑难填。吾虽为族长,亦只能稍护其财。他日族中若有不测,有青年俊彦可助之。若无,务令我族血脉流传。”是故,长子问世后,云肃令其姓穆。
汝兄弟二人至京后,穆家必有所动。其族人见与不见,认与不认,均有汝二人决定。
.......
这一点上,云肃并不愿强迫自己的两个儿子。毕竟他们身上流的也都是穆家的血。但也不强迫他们与穆家相认。在他看来,只要穆南柯姓穆,穆家的血脉就不算断绝。日后若穆家真的倒了,穆南柯一样可以前去祭祖,祭奠那个为家族付出了一切的曾祖。
李贵看到兄弟二人面色阴晴不定,知道他们也是没有做好知道真相的准备:“这穆家的人见与不见,全凭二位公子作主。王爷必定不会因此有什么想法。”
兄弟俩清醒过来,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当然是”
“见。”
“不见。”
两人都很诧异地看了一眼对方,云扬不满道,“即便父亲让你姓穆,你也没必要和那些人来往啊!”
“我并不是这样想的......自绝于宗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也是希望父亲能够完满解决掉这个遗憾。再次,替父亲拜祭一下那位曾祖也是有必要的。最后,只是见面看看情况,并不一定我们就要和那些人相认了。”
云扬这才不满地撇撇嘴,“那好吧。”
......
来人刚进门就是满面笑容,“哎呀!二位公子真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呀!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呀。”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此穆南柯与云扬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让对方坐了客座。
“穆公子真是难得的猛士,在灵州数立军功,保疆守土!难得的是还这样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吶!云公子也是丝毫不弱呀,未满十岁就能满拉强弓百步穿杨!”进门先是一通夸。
穆南柯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是何来意?”
来人便赔笑,“呀!见到二位贤侄真是高兴的糊涂了。贱名穆元杰,按族谱论,当是二位的九叔。”这穆元杰,是穆陈一弟弟穆陈楚的孙子,按排行确实跟云肃是一个辈分,那一辈中排行老九。若要称呼,确是九叔——如果穆南柯、云扬愿意与穆家相认的话。
话说,当年虽然云肃没有回应。子远也将他远封为王。但是,穆家还是在自家族谱上把“穆元英”的名字并妻子王氏、子嗣穆南柯、“穆扬”自作主张地写了上去。在很多族人看来,这是理所应当、早晚的事!
一来,开国元勋、云州封王的云肃能使穆家更加显耀;二来,云肃也能找到很多族亲安置自己的产业或是在京从事一些自己不方便的事情。合则两利的事情。谁知迟迟没有动静。一拖到如今,建国后十几年过去了。
穆南柯似乎是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哦?九叔?不知先生何意。”
穆元杰不知穆南柯是调侃还是真的疑惑,便道,“你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五哥,当年与家族间闹了点小龌龊,这才多年没有相认,还改了姓。你们小辈不知道这些陈年往事也很正常。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总不能一辈子不认祖归宗吧?我看你父亲那人也不过是闹别扭,不肯在家族低头认错。但你看他肯定是后悔的,不然怎么会让你姓穆呢?唉,不管多英雄的人,在族中长辈面前都还是孩子啊,低头认个错有什么大不了的,族里族亲的,这有什么!你爹那个人啊,就是太要强......”
要不是云肃信中将过往细节写的清清楚楚,二兄弟几乎要信了穆元杰的话。以为当年不过是家族跟一个少年的小小不和罢了;以为家族就像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宽厚博爱;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
穆南柯淡淡地笑笑,“这事,家父并没有说过。事关重大,待我与父王书信询问一番。就不久留先生了。”
云扬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快走快走。”
“呵,你以为谁愿意跟你们这种穷酸蛮夷多待。”穆元杰身边一个衣着同样华贵的年轻人道。
穆元杰轻斥,“怀方!”
被呵斥的年轻人,侧目尔视,拱了拱手,算作道歉。
云扬几乎跳起来就要当场跟人开始殴打。被穆南柯按住了,“也是舍弟无礼,在此赔罪了。”拱手行礼,态度认真。
......
穆家的人走后。看到云扬想要发作,穆南柯叹了口气,“穆家如今势力雄厚甚至胜过雍末,何况如果产生争执,法理上也不站在我们这边。出门在外,少给父亲惹点麻烦。”
云扬气哼哼地一言不发,出了门直奔马厩,牵了“火云驹”就出了驿馆,翻身上马,打马狂奔。火云驹不知这少年主人为何今天突然性情大变,脾气暴躁,鞭子比往日沉重地多,只得加快马蹄,奔驰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