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人生天地如远客 ...
-
心知二人并无恶意的虚和，在被萧灵运点了穴道后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在另一处床榻上了。
萧灵运，因为身怀包括游龙掌、游龙剑、游龙步等一系列游龙功而名震江湖，人送外号北龙，与“南鳄”“东鹤”“西象”等人并称天下四绝。他祖上本就是行走江湖的个中豪杰，到他父亲萧翊时已有不小的名声在乱世中也着实立下了不小的威名。而他的亲母王氏则因生他时遭仇人算计有了病根，却明知难产也拼命生下了他，这之后他的母亲身体就无比虚弱，不辨五味、咯血不止、不能行走，因此他常感到万分的愧疚。这许多年来，人参灵芝鹿茸之类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四方名医也寻了个遍。这次来京，是有了一位朋友的引荐，前来拜访御医【鱼德水】。
【鱼德水】是成名已久的神医，听说能解各类杂难。除了一门心思研医授徒外，就只在京城给达官显贵看病，不是天大的人情断然不肯离开长安。因王氏体弱难以远行，故而一直没有登门拜访。那日萧灵运拜访了鱼德水，哪知还没开口，鱼德水就说：“引荐之人于我有大恩，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见猎技痒，多年前就知道了令堂的情况。唉！那七叶曼陀花之毒，解毒晚了便是难治，令堂再分娩阁下，便是精元尽失、毒根深种，虽然熬过了这许多年，想要治好却是难上加难，实不相瞒，在下亦是无能为力。”
萧灵运这许多年早已碰壁无数，哪只连这最有名的医生都直言束手无策，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却竭力保持着面色不改，“如此，打扰了。”手一推，将手中的引荐信与一匣诊金推向鱼德水。
鱼德水叹了口气道，“故人所托都未完成，鱼某又有何颜面领这谢仪？这回连这招牌也得收咯！”鱼德水家的招牌，是先帝子明亲笔手书【天下第一神医】。
萧灵运知道对方是真的束手无策了，眼底闪过一抹黯然，起身便欲离去。
“不过~”鱼德水悠悠地说，“在下虽不能，却有一方或许有救。”
萧灵运蓦然转身，“还请先生明示。”
“这种方法，不仅难度极大，而且也只是有希望罢了。”鱼德水叹息一声，继续说，“阁下行走江湖，应当知道不少修士有一些神妙的手段。修士中有各自修炼五系力量的，其中水系的分支有雨系，雨系中有润物雨，实力强大的水系修士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用这种雨的形式，来滋补他人所欠缺的先天元气，如此，再辅以一些药物治疗，令堂庶几可以恢复正常。”
“不知何种境界才算得上实力强大的修士？”萧灵运心知这说来容易，要说服那些惜命的修士用自身的力量来滋养家母，又谈何容易，但萧家交游广阔，也不是没有与之结好的修士。
“至少要相当于先天境的武者级别的修士，令堂亏损甚多，稳妥起见，可能要更高一级。”鱼德水不轻不重地说。
“比先天境更高的.......修士......”萧灵运喃喃道。
先天境，在修士中应该成为抱朴期。修士中早有定论，凡人成仙，大抵要经过十个阶段，强身、养神、炼气，感天、修灵、冥灵，归元、抱朴、晴明，化神。到了化神期，已然是半个神仙了，只要能熬得过五道天劫，便可飞升成仙，真正的超脱生死。当今世上，抱朴以上的修士，屈指可数——如那琼清掌门妙玉真人，便是抱朴境；其门下此任夷溪尊者，数年前才跨入晴明境；即使加上玄安寺、六合门、青剑宗等大派与其他门派的强者，算来也不会超过十个。
别说晴明、抱朴，便是只有修灵期的修士，如果勤修剑诀法术、在世间也是能横着走的。与萧家称得上有私交的，最高也不过修灵期罢了。
走出鱼府时，他听见鱼德水似是无意的一句话，“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游方郎中沈念，似乎确是个修士，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本事，想必出自名师。”
.......
萧灵运留下了谢仪并他身上的九成财物、银券，便离去了。萧灵运心下雪亮，那些名门的首领他是难以接触的，而那沈念的师父，应当是一个隐世的高人，或许愿意出手相救。鱼德水是暗示他可以找到沈念，然后恳请其师出手相助。毕竟没有人知道这个沈念究竟出身何处，其师又隐居何处。心下有了希望，萧灵运就准备喝茶休息一阵，再上路寻找，顺便委托萧家的亲友一并寻访。
哪知他时来运转，竟然就在这里巧遇沈念。
沈念得悉他的来意后，笑着说，“家师故去数年了，令堂之症，我确能为。”答应救治后，沈念直言，“救人损耗挺大，需要萧灵运给他三个承诺替他完成三件事，充当诊金。”那之后沈念在城内与萧灵运采买了一些不太常见的药材后，才动身离开长安，去西边沈念所知晓的一处特殊位置，取一味特殊的药引。
这才再次偶遇虚和，并将他救下。
......
虚和睁开眼睛，只觉全身酥麻无比，难以用力，似乎又被种种事物固定在了床上，难以行动。
就在这时，沈念走到他身边，端来一碗汤药，“你醒了。”
虚和无法起身，只能偏头看去，问，“我昏迷多久了？”声音沙哑的虚和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念道，“三个时辰罢了。你中毒倒是小事，但是那一箭贯穿琵琶骨，挫伤了灵脉，如果不好好修养可能会对你将来的修炼产生影响。”
虚和略略点头表示知晓。
“谢的话就不用说了。食心虫不过是还了你的盏茶，但是这次对你的救治却是要付诊金的。”沈念手指凌空虚点，虚和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那碗中汤药就化作一道水线，径直进了虚和嘴里。
虽然没有沾到唇舌，虚和仍旧感觉得出那药确实苦涩至极，道，“应当的。这里又是哪里？”
沈念笑了笑，“这里是昆仑山脚最后一个小镇，巴音胡勒。”
虚和这才打量四周，种种内饰确乎是西域府的风格，而且，应当距离昆仑很近了。于是下意识吞了口水，“你们要进昆仑山？”
沈念脸上笑意不减，“不出意外还需拜访贵派山门。”
虚和心下大奇，“去我们门派做什么？”
“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琼顶雪芝。”沈念淡淡道。
虚和险些没把刚才喝下的汤药喷出来。【琼顶雪芝】，那是产在昆仑山中部分雪峰顶端阴阳交割线上的奇特植物，天生具有灵性，会隐藏自己、迷惑采药人，数量非常稀有，又十分难以采摘，因此在琼清派中也是镇派之物。采摘后为了保持活性以及防止自行逃走，需要用纯净墨玉镇压在纯金盒中，隔绝天地灵气，才能储存。煞是难得。据虚和所知，琼清派中也不过五株、整个天下可能不超过二十。最是天地元气所钟的神物。据传有起死回生、生肌肉骨的神效，即使是身体已经非常清灵的修士，也有延年益寿、促进修为的妙用。依虚和之见，沈念是断难从琼清那么轻描淡写地“借”到【琼顶雪芝】的。
沈念知他心中所想，也不多话，“此间主人曾欠下我一笔诊金，你运元力于大小周天各三周，循环往复，三天后就可以自由行动了。救人要紧，我和萧兄这就要离去了。诊金我日后再收吧。”
虚和虽然还是不信，只能道，“多谢。请便。”
......
大奡皇宫。
大奡皇帝子远一个人闲坐在层层叠翠的御花园中，身边的侍卫已经被他暂时疏散了。望着池中的锦鲤，悠悠叹了口气。
“现在的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吗？”一个老者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子远身后，眉目间，依稀有几分相似。
“我并没有后悔。”子远回头，看着老者，眼神坚定。
“你当年也是这样看着我。只不过，你老了。”老者一身华美的白袍，兼具琼清的飘逸灵动与皇室的沉隽高贵。
子远笑了笑，“我是老了不错，可是这个帝国才刚刚新生。你呢？你应该没有看上去这么老吧。”
老者道，“与皇弟你见面，应景几分罢了。”一句话间，老者的形貌发生了突然的变化，话音落尽时。已经是一个俊秀明朗的年轻人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能比你多活几百岁吧。”原来老者，不，应该说这个年轻人了，正是子远的王兄，【瑞英亲王】子英。
“你看我的几个孩子如何？”子远突然问道，甚至带上了几分促狭，绝难相信这是那个威严英武的奡始帝。
“子勰英明睿智不输你我，又兼雅致高量、气宇伟岸，更难得心怀仁义，虽然还显年幼但是左右羽翼能臣极多，假以时日必然是个比你更好的皇帝。子蘅虽是女流淘气了些，却天资过人，本性也不坏，师妹已经打算把她当作衣钵传人了。至于子麟、子绪几个，年龄虽小却也有几分贤王的资质。”子英非常公允的评价道，丝毫不以子远的促狭为意。“你也算求仁得仁了。”
子远感叹道，“几十年，居然就这么过来了。早知道当皇帝是这么辛苦的一件事，当初就不该被你忽悠。”
子英目视东方，一脸淡然，“当初对世子之位戚戚汲汲的是你，现在说这话的也是你。”
子远道，“当初你私底下怎么做的你都忘了吗？”
子英默然。
良久，兄弟俩相视长笑。
子远道，“虽然如此，我也不后悔到今天为止的一切。”
子英也长叹，“罢了。皇弟你保重吧。我也该走了。”
子英的身影逐渐变淡，消失。子远一人坐于中庭，月光清浅，“谁共我？裁度春秋寒暑一世伤？”
.......
没有人知道，数十年前，这两兄弟达成了怎样的共识与妥协，之后分道扬镳走向了不同的道路。
修仙之路，是孤寂之路，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自己漫长的生命中，一个个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师长、仇雠、宿敌一个个逝去，而自己的寿命却还似乎遥遥无期。天空中任意“逍遥”的子英有时也不由怀疑，那仙途，是什么呢？真如这高天之上一样的冷冷清清吗？
帝王之路，一样是寡寥之路，朝臣的分党结私、天下的苦难多舛、人情的虚伪寡淡，子远这一生见过太多的人，无非就两种，渴望被他认可的臣子与恨不得除他而后快的仇敌。他作为帝王的一生，兢兢业业毫无懈怠，到头来真的是为了“海清河晏”四个字吗？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人生天地如远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