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姬的命定情人》明石姬

5、第 5 章

　　被一点一点星火般的路灯勾勒出蜿蜒形状的盘山公路上，银灰色的保时捷和宝马正以极为危险的速度一前一后疾驰着。暗夜里恰似两道紧紧相随的银灰色流星，又如从同一形体分离出的两道幻影，原本在一起，但是现在彼此分开了。

　　墨绿色的眼睛紧盯着前方不远处流星般疾行的保时捷，方致臻熟练地一打方向盘，轮胎与路面顿时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几乎没减速已经通过了个将近九十度的死角！

　　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同样危险，他心中了若明镜。刺杀安东尼奥那场盛大的秀其实是做给他看的，他也很清楚地看到了她作为杀手雪影的实力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而且她不认识他，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凭着他对她的了解，她在这点上并没有撒谎。现在的他，对她而言仅只只是个在追捕她的危险敌人。

　　一想到这点，再想到这六年来时常要把他折磨得快疯掉的思念，他就觉得脑袋里有股无名火在烧，快要把他最后残存的一点理智烧掉，只想不顾一切把这个折磨了他六年，现在却依旧该死的巧笑倩兮愈发美丽优雅的女人抓住，把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统统搞清楚，把她……她再也不能离开他了……

　　紧盯着前方道路的黑色眼睛像往常一样因为挑战的临近而闪闪发亮，白皙的手指却不由自主握紧方向盘到指关节发白。在宫雪颐的过去她曾多次出生入死，对危险已经习以为常，挑战则是能让人兴奋的dangerous game。但这次她却感觉有些不同了，并不是因为ECLAIR所享有的名声，而是……方致臻，她对这个男人感到不安，直觉想逃掉。

　　这时车载电话响了。

　　“喂。”声音带着些微的磁性，在夜色中听起来分外悦耳迷人。

　　“你可一点也不惊讶。”其实他的语调也远没有他的话那么诧异。何必呢？彼此都将对方的身份角色心知肚明了……也许不那么完全是。

　　“需要吗？”她反问，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些许笑意。

　　“你刺杀安东尼奥的手法，的确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他的唇边也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趣的家伙。

　　“啊，谢谢。可如果你是在保护他的话，我在这里说抱歉了。”

　　“你完全不必为此感到抱歉，因为我的目标——是你。而且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一定逃不掉了。”

　　不管宫雪颐的意志有多么坚强，听到着淡淡说来的话语，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其间所包含的意志力和信心，已经太久没看见过了。顿了顿，她勉强笑道：

　　“Quel Plaisir!只是不知道ECLAIR能从这次交易中得到什么好处啊？”

　　“应该说，最主要的是我本人对你非常好奇。”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应着。

　　电话那端传来她轻微的笑声和故意曲解的回答：“真要命，前天晚上公寓的事别太放心上，these things happen.”

　　这样的回避太明显了，他再开口时声音里竟多了丝严厉：“六年前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可不太容易想起来，六年对谁来说都是个很长的时间了。”她继续不怕死地玩着火，只那回答是不是太快了呢……像是早就想好了那样……

　　“还是你根本失去记忆想不起来了？”他紧追了一句。

　　就在下一刻，也许是转弯时方向盘的角度不够吧，她的车擦上了靠悬崖侧的栏杆，高速行驶中的车身顿时与栏杆摩擦起一束束耀眼的火花。那个男人的话，触到了她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以及所有那些五味杂陈的回忆。不能再明显了，连宫雪颐本人也知道，此刻她的阵脚，已经乱了。

　　这次她没有回答。

　　“如果能够找回，为什么要曾经经历过的生活有缺失呢。让我们谈谈好吗？”是高明的心理战术吗？为什么他的声音在那一刻似乎有种近乎温柔的错觉？

　　“我怎么能证实你的话呢？”她的话似乎像在赌气。

　　“你的右背曾经被一种特殊的子弹击中过，连手术也无法取去全部的弹片，只留下一道新月型的疤痕。到现在阴雨天时还会隐隐作痛吗？当时我无法为你找到更好的医生，但是一直记挂着。”

　　“你在说什么？”她震惊得张大口。反应过来后，声音顿时冷到了冰点：“是FBI和新堂委托你的吧？”

　　“我们要说的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当然没有关系。因为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抓住我的。”没等他再开口，她一下子挂掉电话，猛地把车速提到了极限。

　　他也随之加速起来。浣雪确实不记得了，他当年和叶鸿彻是在赛车场上认识的。

　　前方的道路愈发曲折难行，但两人谁也无意降低速度。公路两侧在路灯的照射下本来已经显得黝黑的景色在眼前不断的后退中模糊成全然的黑暗。随着公路在脚下的消失，他们仿佛逐渐落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米诺斯迷宫。可引导两人离开迷宫的金线团，到底在哪里呢？

　　虽然宫雪颐在驾驶的过程中不断移动让方致臻无法超车，他仍抓住了那极为微小的空隙，把她的车别到了路旁的小片空地上！刺耳的声音在那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但是等他下车后才发现，她的车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白色路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的森林无声地环绕着他。

　　他没太惊讶，只仰起头说：“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比夜色更为漆黑的影子从他头顶一掠而过，与此同时，他清楚听到子弹穿越空气时一波波散开的尖啸。

　　直觉地向后躲闪，同时拔枪还击，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钟。

　　然后他看见一些宝石碎片飞起时在灯光的反射下那些瑰丽绚烂的光芒，听到她发际的金步摇碎裂掉时清脆的响声。

　　失去金步摇的束缚，她及腰的漆黑长发在落地的瞬间舒展着散开，如同温柔张开的夜的羽翼，寂静无声而质感润泽，让人想起晴冷的隆冬那遍地柔软的松针。

　　唇角轻扬，未等他开口，她竟然先笑了：“Charming.”

　　原来他躲闪时那子弹擦碎了他衬衣的前襟，露出肌肉结实优美的胸膛来。

　　但她忽然顿住了，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烧。那男人眼中的激赏，那样毫无掩饰的直白，使她的轻嘲淡讽此刻听起来比调情还要的暧昧……

　　她不再开口，但气氛却更加尴尬……

　　移开目光不再看他，可被瓦解的意志无法再重组，除了散落在脸侧的长发，她已失去任何武装。

　　停在她面前，他伸出手，一缕缕把她散落的长发拂到耳后。最轻柔的接触却激起心底最深处战栗的收缩，肌肤相触间他略微粗糙的手指似乎有着无比的热度，仅仅这样她已经觉得有些气息不稳。

　　“这种事情本来是该没有可能的。”她喃喃地说，目光失去了焦点，仿佛要迷失在那双变得幽深起来的墨绿色眸子里。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可能。”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嘴唇，低下头似乎要吻上她。

　　“You're perfectly right.”她突然以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他出手，却万万没有料到他稳稳接住了这招。

　　“你每次打算撒谎的时候手指都不自觉地蜷缩起来。”他的表情仿佛在对一个顽皮的孩子。

　　“但你没想到这点。”话音未落另一只手里的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额头，随即抽走他的枪，她的声音骤然降到冰点以下，但那心绪，却是乱了：

　　“跟你说话真是非常烦人。好吧，我放弃，不打算再和你们ECLAIR继续杠下去。不过，既然说到这里，把发夹还我，我们彻底了结这件事情。”

　　“你要它做什么？那是我妻子的东西。”他连眉头都没皱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那双眼睛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刺激着她记忆中某个缺口，她持枪的手有些微微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然后他手表中的麻醉针刺中了她。

　　“Got you.”他抱起失去知觉的她。

　　“我回来了。”梵清一边说一边推开她和叶鸿彻套间的门。当然这只是做给仆人看的，她当然不会认为揭穿她身份优势在握的叶鸿彻会认真在房间里等她从他母亲那里回来后“谈一谈”。

　　果然她只在与套间相连的小图书室里找到他的秘书凌。可到底叶鸿彻本人去哪儿呢？现在是她非常有必要和他谈一谈了。

　　直接问凌这个对她这位挂名夫人向来不屑一顾的家伙是想都不用想的，不过……微微一笑，梵清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间正中那架红木书橱的柜门，目光快速在一排排宋元明清刻本当中搜寻起来。后来她似乎选定了目标，抽出一本明刻的诗词就要往外走。

　　“梵清。”果不其然凌马上出声阻止：“那个书架和书都是过世的老爷留给先生的，你没有资格动它们。”

　　“你说什么？！”梵清夸张地怪叫一声，露出怒不可遏的样子转过身去：“别忘了我可是你BOSS的结发妻子，你的女主人！”

　　“不过是个挂名的罢了。”凌的声音颇为冷淡。

　　“是吗？”她冷笑：“我还以为在这座叶家大宅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倍受尊崇，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叶家长房媳妇呢。”这个暗示很明显，叶鸿彻想瞒过家里人就必须有她的自愿配合，如果不服从让她发火的话……悠哉游哉，坏女人的角色扮演得炉火纯青。

　　“我看你还是早知道的比较好。这些年来一直陪伴叶先生的辛小姐这次也应邀参加叶氏的家族聚会了，在见过叶家长辈之后她就会取你而代之成为叶家真正的女主人。不瞒你说，叶先生现在正在楼下茶室和她商讨结婚细节呢！”

　　呵呵，凌果然每次都这么好骗，她要知道的就是这些了。装做真的为此大受打击的样子恶狠狠地把书扔在他的桌子上说：“凌，你给我合适点，我还没被休呢！”

　　“Don’t go mad. ”凌笑了，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幸灾乐祸味道。

　　梵清走出房间的时候也笑了，在陪伴叶鸿彻在长岛大宅扮演叶家长媳这些过度仪式化的乏味日子里，有的时候她真以捉弄他为乐。

　　梵清并没有费太大功夫就找到了位于叶宅东翼的茶室，这间纯和式装饰风格的房间曾是年轻时代在日本度过的叶老夫人的最爱。午后温暖的阳光在房间前的水塘反射起一抹艳丽的金黄，此刻席地而坐品茗聊天应该是那些喜好恬淡高雅生活人士的最爱。可惜从锁上的纸门后却透出与此非常不和谐的争吵，声音主要来自一个女人。

　　“公司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舅舅在搞些什么鬼名堂，难道你每次见我都只会说这些吗？我就从来没有成为过你关心的对象吗？”女人的声音因为过于拔高声调而显得有些尖刻得难听，不过可以想像得出在她不发火的时候将会是如何软语呢哝。

　　“如果我不关心你根本不会让你到叶家大宅来。再说了，你不就正站在我面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吗？”叶鸿彻的声音却始终冷淡得波澜不惊。

　　“五年了，五年了，从来都是这个口气，你除了利用我外还想过别的什么没有！”

　　“胡说八道，我一直觉得你很漂亮又很讨人喜欢的。”打火机的声音，似乎叶鸿彻点燃了香烟。

　　“哼，你就只会说这些吗？以前我是很容易被你哄住，但这次你别想这么轻松了事。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年，现在是该得到报酬的时候了。你必须娶我，否则我们没完。”

　　很显然他并没有把她的最后通牒当真：“你真的急糊涂了，若芷。忘了我已经结婚了吗？再说，我每年待在你身边多长时间，和她在一起又有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气生得没意思，啊？”好像在哄她，语气里却暗含着巨大的压力。

　　“可我现在就是想要这个名份。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她那个梵家也给你的事业带来不了什么好处，断了就断了，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I don’t think so. ”叶鸿彻很少见她这么固执的时候，语调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什么？” 对于这样直白的拒绝辛若芷的声音里透出丝难以置信。

　　“我看还是现在就摊开来说比较好些：我想安定下来了，我想很快成为我和她子女的父亲。刚好你一直协助我的那个合并案的合同也签了，这正是个开始新生活的好时机。不光对我，你也一样。我知道我这些年亏欠你不少，但你要相信我会尽力补偿的。所以在你不太容易开口说这个再见的时候，让我开口说吧。”

　　门外的梵清听到他这么说开始一愣，随即无声地笑了，后来竟靠在门柱上笑得无法抑制。只那笑容是那样冷，冷得连快要流下的泪都冰锢在了眼眶里……亲眼看到历史重演……真是荣幸啊……

　　“我……不敢……相信……”她喃喃低语。

　　“若芷，结束了，再见。我让仆人替你叫车。”

　　房间里似乎静默了一会儿，女人的声音重新响起，开始有点结巴，后来却越说越顺，似乎下了很久以来犹豫不决的信心：“我不会就此罢休，叶鸿彻，记住我的话，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接着梵清身边的门被拉开了，一个留着栗金色大波浪卷发穿浅粉色套装的女人与她擦身而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显得还颇为倨傲──如果不是在拐弯出一个趔切差点儿撞掉走廊挂的壁画的话。

　　等到那个身穿浅米色BOSS休闲服的男人走出和室时，她已经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得滴水不漏。在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他身后淡淡开口：“You just made yourself a great enemy. ”

　　“梵清？！”叶鸿彻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她。再想到她肯定什么都听见了，什么都看见了，他平时颇为玩世不恭的脸上滑过丝尴尬和恼怒的阴影：“Oh, really? ”

　　“你可以自己判断──我想和你谈谈。”她微微一笑，平静地看着他说道。

　　“你不觉得时机很不合适吗？”

　　“我很抱歉，不过真的很紧急。”

　　“好吧，不过最好是你来告诉我说你认清了形势准备答应，灵狐。”

　　“几乎是为同一件事情。我也了解了你为什么打算执行你那个计划了。”

　　叶鸿彻并没掩饰他听到梵清用“执行”、“计划”来形容那件事情时候的不悦：“是为什么呢？”

　　“一个价值将近一亿美元的家族企业的控股权确实很值得去奋斗，比如说，寰煜集团。”

　　“等等，谁告诉你这些的？” 他仿佛震动了下，眉头顿时皱到了一起。

　　“你母亲，或者说你继母。她什么都告诉我了，希望能遗嘱有效期的最后十个月里把我这个挂名太太带到你的完全对立面去，ECLAIR的另一位合伙人，叶鸿彻先生。”

　　碎碎念：那段公路追逐战是想起某次到瑞士旅游时晚上朋友开飞车下山的情景写的，从森林的空隙看到被灯火勾勒出的城市和莱芒湖的景色真是毕生难忘。至于万一知道威尼斯附近并没有森林和盘山公路的大侠们，spare me~~~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