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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谢绝改造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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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玄宗创立之初,有三堂一院,七轩一阁。
当时,是修真界最混乱的时期。
各家争夺道统,互相掠夺传承,抢夺别家秘法,致使纷争不断,修士们互相残杀。
世家宗门陨落,秘法传承断绝,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修真界风雨飘摇,人丁零落之际,修士们终于醒悟,不能再这样下去。
纷乱中幸存下来的大能们齐聚一堂,合力打造出一柄诸玄归一剑,以此剑为裁决尺度,重新制定修真界的戒律规章。
大能们轮流执掌诸玄归一剑,修真界自此诸乱纷定,数百年后此代大能相继飞升或陨落,其家族后人结约为盟,继续共同执掌玄一剑。
随着时光流转,世事变迁,这些大能后人统合为一,便是最初的一玄宗。
玄一剑也不再在各家之间轮转,而是共同推举出一位掌门,执掌玄一剑。
掌门于清洛道:“曾经,掌门人选由各家举荐出各自传承最出色的子弟,完成诸多艰险复杂的考验,得到所有长老承认之后,才可担任掌门。
而后时移世易,推举掌门的过程不再如此复杂。在门中出色人才中择一,长老们点头承认即可。”
于清洛自己就是丹院弟子。和叶如吟师承相同,是名副其实的师兄弟。被上任掌门慧眼择中,定为掌门。看中的便是他心宽耳软,万事无可无不可的性子。
于清洛道:“六位长老之中,除了如吟你。妙法堂的如歌师妹性格冲动脾气暴躁,正戒堂的沈峰师弟严肃刻板,不知变通,离了规矩就没什么主见。崇武堂楚歌师兄,只认修为不认人。烟海阁季卿师弟,脾气也是阴沉古怪。逐墨轩几位同门争斗不休,更是乱七八糟。
是以上任掌门师伯选中我,一来是我境界压的住。二来我心和意软,事事容让,不容易和他们起冲突。
再者,他们之间起了龃龉,我也能当个和事佬。”
于清洛一叹,涩然浅笑,叶如吟也不禁跟着叹息,道:“那段日子我也经历过,辛苦师兄了。乱成那样,亏得有师兄在,才没有雪上加霜。”
于清洛笑道:“少拍马屁,这会儿说得好听,找你继任又推三阻四。”
叶如吟连忙笑着讨饶:“志不在此,让我莳花弄草我就有的是耐心,让我成天守着一把剑,操心宗门上下今天谁对谁有意见,明天谁有和谁闹了矛盾,真真叫人头痛。”
掌门之位琐事繁杂,一玄宗里,上下又不是一心。当个掌门劳心劳力,还会吃力不讨好。在叶如吟看来,是个实打实的苦差事,若非云为画自己开口,叶如吟绝不会提起云为画,让他来受这个罪。
于清洛的意思,叶如吟也听明白了。
他说道:“云师弟生性宽厚,亦能果决明断。师兄说他不行,无非资质上差一些。担心楚歌和季卿两位师兄不服,而且他和如歌素有嫌隙,也因并非原定的逐墨轩主人,沈师兄对他也一向有些看法。”
“如歌那里,我会去劝。沈师兄不过是太重规矩,认为云师弟并非真传出任轩主,不大名正言顺,但这也怪不到云师弟头上。至于楚师兄和季师兄,我也会去找他们谈谈。”
叶如吟一句一句的说,于清洛认真听完,若有所悟,问:“这么卖力替为画铺路,他来找你,还是你去找他了?”
叶如吟眼神闪烁,以笑容从容掩饰,绝口不提是云为画主动,说道:“瞒不过师兄,我也实在是被师兄折腾的没法子了,您不肯换个人选,仗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成天磨着我这个师弟,还不许师弟去搬个救兵吗?”
于清洛无奈:“行行行,都怪我都怪我。”
两人情同手足,彼此无需客气,叶如吟玩笑道:“可不就怪师兄,您把平时闭关修炼的时间抽出些许,收上几个弟子教导成才,哪还会有今日这些烦难?”
“好好好,怪我,”于清洛苦笑,正了正脸色,又道,“说到弟子,如吟,我看中你也并不是单单因为你合适。正如当年掌门师伯选中我,我能毫无顾虑的出任掌门,因为即便我离开,丹院还有你在。”
肃然正色,于清洛看着叶如吟:“你若担任掌门,丹院一脉无论交给云秀还是容泽,都十分妥当。而换做为画,他离开之后,明静微和况海城哪个能担得起逐墨轩?”
……
“……师兄,叶师兄?”
叶如吟回过神,明静微的身影早已不在视线里,他回过头,向云为画歉然一笑。
不多时,明静微去而复返,茶果点心摆好,复又退下。
云为画看向叶如吟,笑意温软,浓长羽睫柔软的颤动,藏好洞彻明晰的冷意,问:“叶师兄突然到访,这会儿又心神不宁,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
叶如吟矢口否认,举杯浅啜清茶。
和于清洛的私下谈话,本不该外传给旁人。
放下茶杯,叶如吟道:“师弟可曾想过,来日你执掌玄一剑,掌门之位独立于六家而存,逐墨轩你准备交给谁?”
云为画何其灵透,一点就通。联系前因后果,立刻推测出叶如吟已经和于清洛谈过,必然是把他从预定人选中否决了。
原因,想来就是逐墨轩后继无人。
眼底划过恼怒,端茶抿上一口,随着茶香一同咽下火气,云为画并不多言,只轻笑了笑,怅然一叹。
叶如吟揪起心,担忧的视线望过来,温言安慰道:“非你之过,切勿胡思乱想。”
非他之过?
云为画道:“这话说着,叶师兄自己信吗?自我继任之后,为何新晋弟子都不愿来逐墨轩,如崇武堂、妙法堂,各位师兄师妹争夺好苗子,只给逐墨轩留下些残羹冷炙,如此肆无忌惮,掌门师兄也未曾管过,又是为何?”
“因我资质不佳,境界低微,”云为画笑道,“闹也闹不上天去,不压我一头,压谁呢?”
叶如吟愣怔,因云为画说的尽皆属实,他也没有话可以安慰。
于清洛仁懦,偏着脾气大会闹事的几个,委屈逐墨轩是事实。叶如吟性子也安静,但实力放在那里,没人会主动惹到眼前。
歉疚惭愧,静默良久,叶如吟轻声嗫嚅:“你素日不曾言语,大家只当你不在意。”
云为画忽地一笑,柔和明朗,一似月破云开扫开满室郁郁,笑道:“我的确不在意。各家明里暗里各自较劲,宗门上下表面看着一心,湖面之下各种暗潮汹涌我又岂会一无所知。也是难为掌门师兄了。”
一叹,云为画把话接下去:“我门下没个成材的弟子,是我之过,也非我之过。只是话说回来,这么些年,我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不叫掌门师兄操心。这会儿拿这个挑我的短处,难免叫人有些灰心。”
……
送叶如吟离开轩庭,云为画独自返回。
山中岁月模糊,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六,天际一轮明月皎皎如盘,照彻得天地流银,霜染层林。
云为画慢慢的走,素色衣装模糊了夜雾,因挺拔轩朗之故,身影飘渺而不显诡谲,朦胧翻飞,飘飘欲仙。
行至一片无人的竹林,云为画抬起头,仰头望月。
忽而一阵风岚起,悄无声息又雷霆万钧,以云为画为中心,骤然向四方扩散。
风摇叶动之声突然不可听闻,万物寂然,虫鸣草响,风流云动之声都在刹那湮没。
寂静如水凝冰,冻住一整片空间,又似山岳压顶,沉重得叫人喘不上气。
竹林簌簌摇动,叶落如雨,才离了枝头,便在清明月色下分崩离析,化作无数飞尘碎末。
叶尘无声落地,化为泥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夜风又起,叶舞婆娑。方才刹那间的寂然仿佛从未有过,月照林间,怡然舒朗。
月色下,云为画风姿卓然,浅笑温文。
系统明知道自己安全,依然瑟瑟发抖,猫在识海中安静如鸡,一声也不敢吭。
系统知道云为画为何发火,就在刚才,送别叶如吟之后,改过系统主线任务再次发布,让云为画去收郁寒声为徒。
系统十分委屈,不明白云为画为什么不愿意改过自新,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排斥郁寒声。
好一会儿,系统壮起胆子,抖索索的开口:“宿主,支线你都做了,主线做一个也没事啊。郁寒声资质那么好,你收下他,逐墨轩后继有人,你也可以顺理成章成为下任掌门的候选。”
云为画轻笑:“那你又说,下任掌门是郁寒声?”
系统回答:“那是以后的事,也未必准。你对主角好一点,好感度上去之后,成为主角身边重要的人,主角光环的力量也会分一些在你身上。所以我希望宿主不要再跟主角作对,改过自新之后的人生,未必是你想象中那么糟。”
“闭嘴。”云为画轻声道。
系统噤若寒蝉,抖了抖,努力降低存在感。
云为画是真心厌恶郁寒声,命令系统立刻放弃这个任务。系统劝说无果,只好服从宿主。
让弟子们今夜不必在他居所巡守,云为画把自己关进卧房,等待任务失败的剧痛降临。
钻心蚀骨的痛楚来临之前,云为画忽然问:“我的一生都写在所谓的‘原著’中?”
系统老老实实回答:“原著里你在前期戏份不少,中后期也有一些回收伏笔的剧情描述,不过郁寒声才是主角,只有跟他产生交集的剧情才会有详细描写。”
“有多少?”云为画问。
系统一秒算出结果:“占全文总篇幅的三成不到。”
“嗯。”
云为画应了一声,侧身卧于床榻,慢慢翻身仰躺,额上沁出细汗,发根漉漉的湿了,显然惩罚已经开始。
气音间杂喘息,云为画咬着压根,低低的开口。
“我十二岁入道……三百余岁方成长老,再修行了两百年,才勉强结得元婴,算……哈、算是成了前辈……在外行走,不会被不相识的同道问‘你是谁家子弟’。”
“再十年……近六百载沉浮于世,书成一纸,给一个黄口小儿做陪衬?”
痛楚加剧,云为画脸色惨白,十指扣紧狠抓,把身下床褥揉得皱成一团。
“我云为画生平受辱无数,此辱当为最甚!”
剧痛刺骨,云为画连喘带抖,佝偻成一团。
汗湿重衣,墨发凌乱,冰姿雪颜的修士再无半分清逸出尘,满目狰狞,脸色潮红,额上青筋绽出,于夜色昏暗中陡然瞥见,犹如恶鬼罗刹。
系统又被吓住,回过神来,慌忙解释:“宿主你千万冷静!我们反派改过系统对你没有恶意!真的是因为宿主你再这么下去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会伤害周围无辜的人,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所以……”
好好完成任务,主角的童年不再悲惨,配角们不会遭到陷害惨死,云为画更是不必落得身败名裂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明是皆大欢喜,系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云为画宁愿走向死局,也非要拒绝。
云为画痛极,顾不得什么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断断续续怒声嘶吼。
“你……当我怕死吗?!……最好……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弄不死那个小崽子!……不然……”
未尽之语消失在痛苦的呜咽里,云为画抱紧自己,在蚀骨之痛中抖成一团,在卧榻上反复辗转,身下垫的仿佛不是柔软的云丝被褥,而是无数把削铁如泥的尖刀。刀口一滚,便是剃肉刮骨,痛得人叫都叫不出声。
……
……又来了。
明明在丹院厢房入睡,忽然睁眼,郁寒声发现自己回到了逐墨轩,正在砥石院开阔的前庭里。
自懂事时起,郁寒声就发现自己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时不时会被拉入旁人的噩梦里。
这个能力从何而来,是好是坏他也说不清。
转头环顾砥石院,郁寒声想,这不是在辛子坤的梦里,就是傅祺的。
只是有些奇怪,没有看到这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前庭里也没有其他人在。
他在梦境之中可以随意行动,而且不知为何,梦境里他并非现实中那副瘦弱的孩童身姿,而是一条黑鳞白鳍,能够腾云驾雾,施展法术的龙。
最初开始入梦时,龙身只有一两米。随着他年纪渐长,梦中黑龙也在迅速长大,到如今,足有七八米长,粗如木桶。
若真是进了那两个小子谁的噩梦,他倒是不介意用这副身躯好好教训那些嚣张跋扈的大弟子,虽然对现实没有什么影响,但至少能驱散噩梦,让人安稳睡个好觉。
正想着,有人来到前庭。
梦中一切皆虚无,郁寒声在这里,偌大一条黑龙,但如果不是他凝神主动现身,就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行人进入砥石院,郁寒声满怀愤怒等着明静微几人,却诧异的看见,走进来的修士他一个都没见过。
十数人拥簇着当中一个,众星拱月之月衣紫衣,眉清目朗,顾盼含情。若生在俗世,当是个风流多情的贵公子。
余下众人都是少年,年纪不一,小则十一二岁,大的该有十六七了。皆穿着逐墨轩的弟子服色,款式有所分别,以用料材质,能轻易辨别出各自身份。
其中十二人为真传,另有一名内门弟子,夹在一群天之骄子之间,如误入鹤群的鸡崽,一眼就能看见。
郁寒声自是看见了,初时并不在意,视线扫过人群多看了几眼,黑龙忽地瞪大眼瞳,竖瞳收缩蠕动,露出震惊之色。
芝兰丛里一株格格不入的野草,那内门弟子挺直腰背,不肯在高他一等的真传面前露怯,脸容绷得面无表情,依旧难掩眉清目秀。
师尊?!不对……云长老!
那赫然是少年时期的云为画,小小年纪,已可见日后卓然仙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