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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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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无谨身上的冷汗已湿头透了内衣,他头痛欲裂,心脏狂跳不已,呼吸急促,猛提起的一股内劲已快用尽。后面有九个一等一的高手追杀,而前面的路……他只能看到一片灰白色的影影倬倬。
前方有一大片高大的黑影,那是桃花镇外的一片树林。严无谨一咬牙,钻了进去。
“快找!姓严的就在这树林里,他跑不远!”
“哼!我看他这回是插翅难飞了!”
夜。雨夜。
瓢泼大雨。
有雷,有闪电。
“我这没有!”
“没找到!”
“我这里也没有!”
“难道他已逃了出去?”
“他逃不远,快追!”
声音越来越远,树林里再无人声。
严无谨从树洞里钻了出来。树不是很粗,树洞扭曲窄小,可是树洞上方是空心的,足可以藏下一个人。他闭气闭得太久,不能咳嗽,脸已憋成青色,雨水不时流如口中,是苦的。
一个细长的黑影突然从远处横飞过来,它来势太快,快得连破空声都没有。严无谨看不见,也躲不过,等他能隐约看到它灰白色的影子时,它已刺入他的身体,由左边肩井穴刺入,由背后刺出,将他死死钉入身后的树干上。这是一把刀,一把东洋扶桑岛的锋利长刀!
“老夫说过,他绝对逃不出这里的!”说话的声音干涩尖锐,和悦宾客栈外的笑声同出一辙。
“龙飞子道长果然智勇双全!在下佩服!”话音刚落,周亭与龙飞子、华云道人等海南九子从树影中鱼贯而出。“刚才那个小姑娘,不知道长是否已经处置了?”
“哼!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气候?这会儿她追贫道应该已经追到十里之外了!”龙飞子轻笑,他对自己的轻身功夫一向很有自信。
“没杀她灭口?这……道长可知,那小丫头是血刀令主的人?”当日阳光镇的屠杀,周亭仍然历历在目。
“血刀令主的人?……”龙飞子皱眉,只要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没有人能够对他无动于衷。
“那又怎样?”华云道人冷笑,“等到那个丫头找到这里的时候,严无谨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还怕他会来找人替他报仇么?”
周亭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道:“是啊是啊!这回严无谨已落入我们手中,他是插翅也难飞了。”
华云道人冷哼道:“这次我等能够擒住严无谨,多亏有周先生帮忙!他日大功告成,我等必有重谢!”
“重谢就不必了!只要诸位道长能够遵守我们之间的协议,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周先生说的是哪个协议啊?”
“道长真是健忘啊!我们不是说好了,若大功告成,那东西归诸位道长所有,在下只要分得三成宝藏即可——道长不会真忘了吧?”
华云道人眯起双眼,慢慢道:“哦?我答应过你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龙飞子道:“我师兄根本没说过这种话!”
周亭的眼角开始抽搐,因为他看到海南九子的嘴角都已泛出冷笑,有人甚至已经伸手握住了剑柄,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分一杯羹给他,现在既然他们已经抓到了严无谨,他已毫无用处,当然就要过河拆桥了!
周亭向后退了几步,抖声道:“那……那就是我记错了,我什么也不敢要了!……诸位放心,在下……在下一定会保守秘密,在下……告辞了!”说罢,向后一纵。
“教书先生”周亭已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他这向后一纵,本是用来逃命的,比起平时,更是只快不慢,却终究没逃得过华云道人杀手的一剑!
周亭的脸突然扭曲,本来很小的眼睛已凸了出来,嘴里不停的冒着滑稽的血泡泡,似乎想说什么,却已说不出来。
“你既然能背叛你的主子,把消息卖给我们,也难保不把这消息卖给别人的!想来想去,还是死人比较可靠!”
华云道人慢慢地说着,周亭却已听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
世事循环,因果报应,天地间公道长存。不管你怎样滑溜,也都逃不过它的手心。到头来,小人总会死在同类的手中。
严无谨轻笑出声。这世上就有这种人,就算他只剩下不到半条命,就算你已用刀把他钉在了树上,他还是可以找出一些机会来笑一笑的。
“严无谨,你笑什么?”华云道人似乎已经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严无谨了。对他来说,严无谨差不多已经是个死人了。
死人就是死人,不管他活着时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只要他已经死了,他就和别的死人没什么两样。
严无谨咳了咳,笑道:“我在笑有些人,就算你不杀他,他也一样会不得好死。所以,你还不如亲手杀了他好些。”
龙飞子突然大笑,道:“严无谨,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你还想杀人吗?”
严无谨抬起头,灰白的眼睛已经没有焦距,但却似乎仍能看到远处苍茫的群山,他慢慢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华云道人笑道:“你现在还想杀人?”
严无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想杀人,可现在,我似乎非杀你们不可!”
大笑!华云道人大笑,龙飞子大笑,海南九子大笑!惊雷根本挡不住他们的大笑,好象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可笑的事;而眼前被钉在树上浑身是血的严无谨,就是天下最可笑的人。
龙飞子笑道:“严无谨,你现在还能杀人吗?”
是的,严无谨已有九天滴水未进,只在刚才喝了一碗毒药,而且似乎重病在身;现在,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死白,左边的肩井穴已被龙飞子的东洋长刀刺穿,整个人被钉在了树上无法动弹,使剑的左手根本抬不起来,这样的严无谨连小孩子都可以将他轻易杀死,他现在还能杀得了别人吗?
严无谨的嘴角渐渐向上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他像是在笑,可是低垂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情人间的低语:“龙飞子,这把长刀是你借我的,我就最后一个杀你,好让你看看:我到底还能不能杀人。”
说罢,严无谨慢慢地伸出右手,慢慢地握住刀柄,慢慢地拔出钉在身上的长刀。
冰冷的刀锋一寸一寸地离开他的身体,本已如注的鲜血大量喷薄而出,潮湿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腻人的血腥气息,而严无谨的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就好象那个流血的人不是他。
海南九子的脸色变了。他们突然发现眼前的严无谨已和方才被钉在树上动弹不得又眼瞎伤重的严无谨不同了:眼前的这个人一举一动虽然很慢,可是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杀气——迫人的、让人窒息的浓重杀气!
海南九子突然感觉很冷。大雨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根根冰柱在刺他们的皮肤,他们想退,可那迫人的杀气却叫他们退不得!
华云道人咬牙道:“那些东西既然不让我们得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杀!”
杀!
闪电。
刀比闪电更快!
雨水已在林间汇成小小溪流——红色的溪流!
龙飞子站在一棵树下,他的脸已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狰狞诡异,喉咙里不断发出“格格”的怪笑声,他的手里正抱着一支腿——他师兄华云道人的腿!
他似已疯了,江湖中曾经名噪一时的海南龙飞子现在看来竟已似一个痴儿。只因为恐惧,因为震惊,因为支离破碎的尸体和眼前曾经艳丽飞舞的血花。
“杀人……,杀人,我也要杀人……”龙飞子的声音也已残破不堪,紧紧抱着的那只腿就像是他要杀人的利器。
严无谨猛咳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片灰白,只有在打闪时才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影象,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但这一瞬,便已足够。
严无谨低下头,咳声一直无法停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快要裂开了。身后的龙飞子突然举起了华云道人的那只断腿,踉跄地冲了过来,口中一直念着“我也要杀人”,龙飞子看似疯癫笨拙,还高举着一只断腿,他的左手却成鹰爪状,直奔严无谨后心而来!
这一招“苍鹰捕兔”龙飞子已练了三十几年,专掏敌人心脏,行走江湖几十年,他已不知用这一招捉出了多少高手的心脏!
龙飞子已开始冷笑,这只“鹰手”已碰到了他的衣袂,严无谨已必死无疑!
但是,龙飞子的手停了下来,这只“鹰手”也只能碰到人家的衣袂而已——因为他要杀的这个人,叫做严无谨!
严无谨右手的长刀已反手从自己的腋下刺出,直刺入身后龙飞子的小腹!
“严无谨,你到底……到底是不是人?”龙飞子的眼球凸了出来。
“我只说过最后一个杀你,却没有说过不杀你。”
言罢,严无谨的刀尖向上一挑,这海南九子中的最后一人便再也不能说话了,他的身体从小腹一直到头顶,都已被自己一直珍爱的东洋长刀豁成了两半!
雨很大。
血流成河。
严无谨已倒在血水中。他最后看到的仍然是一片灰白;他最后听到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个女人在喊:严无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