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云向西

2、缺失

　　冷……很冷……

　　缓缓睁开困乏的眼，是一大片铅灰色的天，层层的烟霭把天罩的更为阴霾。她试图抬了抬手，只觉得肢端无比沉重，随之而来的，是漫至全身的刺痛，像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一般。
　　在她耳畔，有人说话。
　　“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她颤抖着唇无力发出声音。全身怎么像被碾过似的用不上一点力？
　　那人还在问，“你住哪里？”
　　住哪里……？晋宇东路34号，那是幢不新不旧公寓大楼……呵……怎么觉得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的父母在哪里？”
　　唉……她早没有父母啦……只有子暮是她的亲人……若你想知道子暮是谁……等等啊，让我睡一下……我好累……好累……她重新阖上重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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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感觉周遭温暖了点。
　　她睁眼打量四周，雪白的墙壁围成一间六十多平米的大屋子，屋子里整整齐齐摆满了三十几张床，她正睡在靠墙的角落里，头顶的天花板正中是一副大型的圆形浮雕，上面雕着的女子应该是圣母玛利亚。
　　“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她朝门口望去，看见一位身着黑袍颈戴银色十字架的外国修女进来，修女对她露出慈祥的笑容。
　　她走近床边问：“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英文？她略感疑惑。缓了缓还是轻轻张嘴，虚弱的吐出一个字，“凉……”
　　“Liang。”修女重复，在本子上记好。
　　“你的父母呢？”
　　凉皱眉，摇了摇头。
　　“那还有其它亲人吗？”
　　依然摇头。
　　修女悲悯地叹了口气，在本子上又划了两下，接着低下头，尽量笑得和蔼些对她说：“Liang，这里是玛丽非儿童福利院，我是艾琳修女，从今以后你就和这里的所有孩子和修女生活在一起，大家都会陪伴你的，好吗？”
　　凉不知在想什么，凝眸盯住艾琳修女许久，修女以为她正在害怕，于是又笑着亲切的问了一次，“Liang，好吗？”
　　这次，她轻轻点头。在脑中的一切处于茫然的时刻，这个女孩聪明的先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安身的地方。
　　艾琳修女从她漆黑如夜的瞳眸中读到这样的讯息。

　　孤儿院来了个新朋友，对一群小孩子来说自然兴奋不已，而且那个新朋友还是黑发黑眼的东方人，难得一见哎，怎么能错失套交情的机会？只是这个新朋友不言不语，沉静的可以，时常一个人坐在花园的樟树下，似乎在想着什么，一呆就是好半天，叫人都不好意思打扰。
　　“修女修女，新朋友不会说话吗？”
　　“当然不是，她只是突然到了新环境比较怕生而已。”
　　“怕生？是像玛莉刚来孤儿院的时候一样的吗？”
　　修女笑笑，“是啊，所以我们都要对她有好，同她做朋友！”
　　“恩，好的，玛莉和她做朋友！”天真的小孩信誓旦旦保证。
　　随即就有了行动。
　　“你好，我叫玛莉，想和你做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走到新朋友面前，玛莉很友好的自我介绍。
　　被打断思绪的凉抬头，看见一个长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外国女孩，轻轻笑了。“凉。”回答还是如一的简单。
　　呵呵…原来她会笑也会说话啊？玛莉信心大增。“哦，Liang，我们做朋友吧！来握手！”白白嫩嫩的小手朝对方伸出去。
　　她的反应愣了一下，然后不似很情愿的伸出手去握住，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尴尬。
　　哪知交到朋友的玛莉还不肯罢手，拉住她的手便想托走她。“我们去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吧！”
　　凉一时想抽回手，却怕力道太大弄伤了玛莉，岂知自己现在的小孩身躯根本与原来的身体不能比，况且对方还是欧洲小孩，体格上又比她大了点，这一来一去自己的重心一个不稳跌在了地上。
　　“哎呦~”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地，我去找修女来！”说完，像只脱兔似地飞快跑去。
　　“哎，等等……”
　　叹口气，拍拍旧裙子上的草屑，她又做回原位徒自想起心事。
　　没一会，艾琳修女匆匆跑来。“Liang，玛莉说你摔倒了，没事吧？”
　　看着修女殷勤的样子，她只得摇头笑笑，“没事。”
　　艾琳修女怔了怔，这孩子的神情，不似一般小孩的天真，到多了许多事故的感觉？
　　“修女，怎么了？”见她呆着，凉问。
　　“呃，不。没什么。”只当自己多想，艾琳修女帅开脑子里奇怪的想法，问：“Liang，你怎么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是怕被欺负吗？”通常院里一些年龄大了才被收进来的孤儿，在外漂泊的日子总是受尽磨难，所以心里会比较自闭。
　　这一问又叫她如何回答？看一眼不远处尽情玩耍的孩子们，那么天真活泼，她怎么会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呢？只是……要二十三岁的她怎么去和一票不解事实的孩子相处呢？同化么……？而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和认定，自己不也是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一个，为何却又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思维？还是……她忘记了什么？举起自己稚嫩的小手，她的眼里充满疑惑。
　　“Liang，你在想什么？”
　　“呃，我……我……我觉得……”捏捏诺诺了半天，还是无法将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怕一说出来，再自己还没弄明白前就被别人当成是怪胎。
　　修女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宽慰的劝解几句 “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苦恼，告诉修女，我们会替你想办法的好吗？”她总觉得这孩子身上藏着解不开的秘密，只是她不说她也不能逼她。
　　凉犹豫地点了点头。
　　“唉……”修女一声叹惜，在胸前划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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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和思考，她终于有了初步的结论。她，是一个有着二十三岁成熟心知的女人，并且来到了不属于她的世界！这一结论一半来自与自身的感觉和认定，一半来自于事实的推敲和总结。前一半来自于自身的感觉和认定，这是一早从她睁眼开始便有的直觉，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而后一半便是从前一半推敲出来的，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怎么会变成六七岁的小孩子？并且来到一个她不熟悉的地方？唯一能解释的可能性，就是她遭遇了什么奇事，来到了其他世界，至少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伦敦这点就像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之后，依然又是漫漫无际的问题。她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怎么来的？在来到这个世界前自己又是谁？这所有的问号，都化成脑中的一片空白，找不到线索。
　　有时候，面对镜子看着自己的样子，她甚至认为这副稚嫩的躯体并不是她的，它只是一句躯壳，一具傀儡，在这个世界，她正真用有的只有自己的灵魂而已。
　　她相信她缺失了很大一部分的记忆，或许只有当初她向修女吐出的“凉”这个字才是一切推测中最真实的存在，然而现在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凉”了？
　　但索性缺了记忆并没有缺损心智，在将一切都整理过后，她决定为了其它未解的谜题她要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找出自己究竟是谁？究竟为何在这里？
　　于是她收起以往若有所思的神情，收起不属于孩童的举止，装疯卖傻做起了一个看似正常的孩子。毕竟她不想被人认为被恶灵俯身或者天才儿童什么的，能踏踏实实平静的活着才是现下首要的目的——
　　像现在，孤儿院的孩子集中在一起吃早餐，今天的早餐是羊角面包和牛奶。果然，发达国家的福利机构也比较完善，除了政府出资，还有相当一部分钱多的没地方用的富人有事没事捐赠一点零头做功德。今天好像又有哪位权贵人士要来参观孤儿院了。这样想着，嘴巴大口咬面包的动作也没停，脸上还有一抹属于孩子满足的笑容，慈祥的艾琳修女看了倍觉安慰，这孩子总算有一般孩子的表情了。
　　“咚！”一下，坐在旁边的小男孩不小心打翻了牛奶，连带撞翻了她的奶瓶，两瓶牛奶一起打翻，弄脏了两人的衣服。
　　她马上受了惊似的叫起来“啊！”接着，盯着自己被弄脏的裙子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Liang不要哭，修女带你去换衣服！”艾琳修女马上来安慰她，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离开。
　　换衣间里，两个小孩各自拿了干净的衣服，刚要解开一个扣子，凉突然想到什么，瞪着那个小男孩。修女发现她停了动作，问：“Liang，你怎么了？”
　　她皱眉狠狠瞪着眼前已脱的几乎精光的男孩子，要她在男生面前脱衣服？噢~！她才不要！
　　她可是二十三岁的青春少女，又不是上了年纪可以毫无顾忌和儿子一起洗澡的母亲，虽然对方只是个小毛头，她也不要和他“裸陈相见”！
　　“嗤！”瞧出端倪的修女忍不住笑出来，“哎呀，原来Liang是害羞了？好吧好吧，就等杰姆换好了你在换吧！”
　　修女无意的调侃让凉红了脸，但还是紧抓着自己的衣服直到她将换好衣服的吉姆带了出去才肯换上。
　　唉……她果然还要好好的适应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