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相思樱

2、沙之守护

　　公元前672年，下埃及孟菲斯，一条普通的街道，一名坐在角落的老者突然叫住了正匆匆从他面前走过的男子：
　　“年轻的旅者，请停下您匆忙的脚步，聆听我对您的预言。”
　　“嗯？”正从老者前方走过的男子站住脚，“是在叫我吗？”他的表情略有些惊奇。
　　“是的，”老者的声音显得苍茫又空旷，他用如同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向东南方，“那里，那里有一条连接着你与你所寻找之人的线，抓住它。”
　　听了老者的话，男子微微动容，虽然人间界有不少奇能异士，这不足为奇，但为何一个普通的人类老人却能窥视他的心事？他真的能指点他前往通往寻觅的尽头、幸福的彼岸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者似乎看穿了男子的心思，他缓缓地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谢谢！！”男子衷心地致谢，快步走向老者所指向的东南方，在那里，有一座巍峨耸立在孟菲斯高处的宫殿，正是法老王位于下埃及的行宫。
　　不管老者的话是真是假，他都不愿错过哪怕是百万分之一的希望，只要能够找到他今生最挚爱的人，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孟菲斯宫殿
　　“依比拉。”戴着金蛇王冠，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宫闱的台阶上唤着正坐在花园的水池边，将玉足浸入水中，痴痴地望向东方若有所思的依比拉公主，她腿上还趴着一只正舔着自己手爪的黑猫。
　　“母后。”依比拉公主听到王后的声音这才回过神，她抱起黑猫走向王后，虽然她年仅十四岁，但已生得落落大方，拥有着娇美可人的面容和玲珑有致的身段，她就是最受法老王和王后宠爱的小公主依比拉，可能是久居皇宫，令她有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老成与忧郁。
　　依比拉走到母后跟前才发现她后面还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他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却有着连女子都会嫉妒的绝美容颜、及腰的黑发、白晰的皮肤、如海水般湛蓝、深遂的眼眸以及微微向上翘，总是浮现出温柔微笑的嘴角。从肤色上看，他不像是埃及人，但不管他是哪国人，都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这是将要教导你的提尔老师。”王后向依比拉介绍道。
　　“提尔老师？”依比拉有些奇怪，在她看来，能够教她的不是祭司就是先知，而他们都是胡须灰白的老者，怎么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
　　“依比拉公主，”提尔微微欠身，他的目光落到依比拉怀中的黑猫上，笑道，“好可爱的小猫，它叫什么名字？”
　　“可塔，”依比拉回答，“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塔？我能摸摸它吗？”
　　“嗯。”
　　提尔挠挠可塔下巴柔软的毛发，可塔很享受地眯着眼叫了一声，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好强的灵气，若是加以修炼，或许能成为“精”也说不定。提尔在心里道。
　　“精”是灵体的另一种形式，当人类以外的生物拥有了不属于人间界的灵气，它们就可以利用这些灵气加以修炼，到了一定时间便可以化为人形并且拥有与神魔类似的法力，只是它们的力量要小很多，不过修炼是一个极为艰苦和漫长的过程，大部分灵物都不会成功，顶多能够凭借灵力多活几年，所以“精”是灵界万中无一的高级灵物。
　　“依比拉就交给你了。”王后向提尔道。
　　“是。”
　　王后走后，依比拉再也忍不住了，她想知道为何父王和母后会派这么年轻的人来教导她：
　　“你是先知还是祭司？”
　　“依比拉公主，你知道宫中是否有一位额前有一缕头发是银色的女子？她的年纪比你略长些。”提尔没有回答依比拉的问题，他反问。
　　“没有见到过。”依比拉摇头道，她不明白为何提尔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他好像是来找人的？
　　“是吗？”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了结果，但提尔的声音还是透着无限的失望。
　　那位老人说这里有维系着我和莎丽斯的命运之线，若是找到那条线便可找到莎丽斯，可是，那条线是什么？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对于这些问题，提尔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放弃，因为这也许是他找到深爱的人唯一的线索。
　　“孟菲斯宫这么大，她或许会在某处也说不定。”依比拉安慰道，突然，她的表情僵住了，目光落到了提尔身后的某处，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提尔察觉到依比拉公主的不对劲，他回过头，看到一对巡逻的士兵正从她的对面走来，她正望着走在最前面的士兵，那名士兵也正看着她，眼里透着说不出的悲伤，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虽然他们无法说上话，但眼神已经足以证明一切，似乎只要能看到对方就足够了。
　　直到依比拉公主目送心仪的人离开，她才收回炽热的视线，眼中却闪烁着悲怆的光。
　　公主喜欢他吗？这一切自然瞒不过提尔的眼睛，而且他也注意到那名男子的胸前有一个烙印，也就是说他是奴隶，而奴隶是绝不可能迎娶公主的，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公主，我要教你亚述的历史和文字了。”提尔道。
　　“亚述？”依比拉觉得奇怪，“为什么父王和母后要你教我亚述的历史和文字？亚述不是攻占了叙利亚，将要与我国开战吗？”
　　提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她一个残酷的事实。
　　“难道，”依比拉冰雪聪明，很快明白了法老和王后的意图，“父王和母后要把我嫁到亚述吗？！”
　　“是的，嫁给亚述王阿萨哈东。”提尔闭上眼，不忍看她痛苦的表情。
　　“怎么，怎么可能？！”依比拉深受打击，她退后两步，怎么也不相信提尔的话。
　　为了夺回埃及在叙利亚的统治地位，法老王想通过与亚述缔结盟约的方法和平地解决此事，通婚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若阿萨哈东王成为了法老王的女婿，双方自然化干戈为玉帛，况且阿萨哈东早就听闻依比拉公主的美貌举世无双，已经一口应允下来，如此一来，埃及和亚述的人民都将避免一场血腥的战争，这事在埃及和亚述都已传遍了，已经势在必行，唯独新娘依比拉公主还不知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依比拉的泪水如绝堤般地涌出明亮的大眼睛，她摇着头，不断地往后退，然后转身跑开，可塔从她怀里掉到地上，又迅速跟上了她。
　　依比拉公主朝着爱人离开的方向抹着晶莹的泪水一路狂奔，这条长长的走廊对此刻的她来说显得如此漫长，终于，依比拉看到了他健硕的背影：
　　“乌托！”依比拉叫住了他。
　　“公主殿下。”与乌托一起巡逻的士兵都跪下行礼。
　　“你们下去。”依比拉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她快步走向他。
　　“是。”士兵们不敢有违公主的命令，只得退下。
　　“乌托，你知道了吗？父王和母后他们要，要把我……”依比拉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抱住了，紧紧地靠在他怀里，任由泪水汩汩涌出。
　　“公主殿下。”乌托如何不知对他来说也同样是晴天霹雳的噩耗，但再爱她，再想抱住她，他也明白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他只是一个奴隶。
　　“请不要叫我公主，我在你面前什么也不是。”依比拉泪眼婆娑地望着乌托，“乌托，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
　　“我……”乌托又何尝舍得让深爱的女人嫁给别人？但他清楚，若法老王不能履行将女儿依比拉嫁给阿萨哈东的诺言，埃及的人民将面临的是残酷的战争！可要他拒绝她的恳求，要他亲手葬送她的幸福，他如何开得了口？
　　“喵——”可塔也跟上来了，它的叫声为乌托解了围。
　　“乌托，你还记得吗？可塔和玛亚是我们爱的证人！”依比拉拭去眼里的泪水，满怀希望地望着他“若不是那天可塔走失，我也不可能认识你，乌托，你就带我走吧，我愿意为了你抛下一切！”玛亚是另一只黑猫，它是可塔的姐姐，依比拉把它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了乌托。
　　“但你不能抛下你的人民和父母！”乌托狠狠心，推开了依比拉，跪在她面前，“公主殿下，请您，请您听法老的话，为了埃及的人民，嫁给阿萨哈东王吧！”说这话时，他的心如刀绞，他宁愿自己死掉，也不愿看到依比拉过得不幸福，可是，他不能给依比拉带来幸福，反而还会害了她！
　　“乌，乌托，你，你……”依比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望着他。
　　“公主殿下，请您相信并且记住，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您幸福，我……”乌托的声音有些哽咽，但他强迫自己说下去，强迫自己断绝依比拉对自己的感情。
　　“够了！够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依比拉捂住耳朵，有什么比听到自己最爱的人亲口说出让自己嫁给别人更残酷呢？原想和乌托远走高飞的依比拉再也忍受不了希望破灭的绝望，她尖叫着往自己寝宫的方向泪奔。
　　“对不起，公主殿下。”直到确认依比拉离开后，乌托才释放出自己真正的感情，泪珠顺着他坚毅的脸颊不断往下坠。
　　“如果真的相爱，身份的悬殊算得了什么？你又何必要让自己、让她那么痛苦？”提尔出现在乌托面前，他们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
　　“你不会明白的。”乌托擦干眼里的泪水，站起身。
　　“如果阿萨哈东王没有信用，他在娶了依比拉后，依然对埃及发起进攻的话，你要怎么办？”提尔问道。
　　“我会誓死与他作战！！”乌托咬牙道，“然后夺回依比拉！”
　　“自从夺取巴比伦后，亚述的野心已经无法收敛，你真的认为阿萨哈东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两河流域的霸权？况且埃及曾经煽动叙利亚境内各小国反叛亚述，你真的以为阿萨哈东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埃及？”提尔道，“用牺牲依比拉的幸福来换取埃及的和平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你，你的意思是……”乌托听了提尔的话汗如雨下。
　　“依比拉真正的幸福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依比拉！！”提尔的一席话令乌托顿悟，他转身向依比拉消失的方向奔去。
　　就在乌托离依比拉的寝宫只有百步之遥的时候，法老王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乌托：
　　“你去哪里？”
　　“法老，”乌托急忙跪下，“阿萨哈东王不会讲信用的，请不要将依比拉公主嫁给他，这样会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哼，难道嫁给你就会有幸福吗？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法老盛怒道。
　　“只要能够让公主殿下得到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乌托大声道。
　　“那我就成全你！！”法老快步走向乌托，并拔出了腰间的剑，“为了依比拉，你去死吧！！”他目露凶光，挥剑砍下。
　　“咝，”鲜血洒溅在走廊、柱子和法老的金饰上，“咕噜噜”，乌托的首级掉在地上滚到了法老脚下，他的眸子中倒映着前方依比拉惊恐的表情，似乎就连最后一刻也想将她的模样深印在脑海中。
　　“啊——！！！”依比拉看着深爱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发出绝望、悲伤的惨叫。
　　提尔在依比拉的尖叫声中悄悄在一根大柱后隐去了，细细的黄沙从他左手的指缝中流出，突然，一阵风刮过，黄沙随着风的起舞消失在空中，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
　　“公主真漂亮！”一位宫女一边替已经穿上嫁衣的依比拉公主戴上王冠，一边赞叹道。
　　依比拉面无表情地任由宫女们为自己梳洗、打扮，她就像一个木头人，是的，自从乌托死后，她的心也死了，这个世界对来她说已经丝毫没有值得留恋的地方，嫁给谁、要到哪里去，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亚述的迎亲使者已经到了，法老和王后将盛装打扮的依比拉交给他后，目送车队远去。
　　迎亲车队马上就要到达西奈半岛了，突然，狂风大作，沙雾漫天，风卷着黄沙遮住了众人的视线，大家都本能地闭上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风才渐渐平息，阿萨哈东王的使者担心依比拉公主身体感到不适，站在车外恭敬地问：
　　“公主殿下，您没事吧？”
　　依比拉没有回音。
　　“公主殿下？”迎亲使者又唤了一声，但依比拉还是没有回应他的话，他感觉不妙，拔开了车帘，却看到车里只有依比拉公主的嫁衣，她本人却不知有何时已经不知所踪，“公，公主殿下！”使者汗如雨下，他知道公主是在他手上消失的，叫他怎么向阿萨哈东王交待啊！！
　　“使者大人，怎么会这样？”所有人都诧异不已。
　　“依，依比拉公主被，被风魔吃了！对，被风魔吃了！！就在刚才！！”使者急中生智，为自己的失职找借口。
　　此时，爱琴海边
　　“提尔老师，谢谢您。”依比拉和乌托都完好无损地站在提尔面前，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人们的一场梦，依比拉抱着可塔，乌托则抱着玛亚。
　　“举手之劳，”提尔冲他们微微一笑，“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们准备去阿拉伯。”依比拉和乌托相视而笑。
　　“只是我担心父亲和母亲，还有埃及的人民。”依比拉想到自己抛弃了自己国家和人民，独自到异乡享受幸福的人生，心里就觉得不安。
　　“不用担心，有金字塔的守护，埃及不会有事的，二十年后，你的哥哥法老普桑麦提克会将亚述人从埃及境内驱逐。”提尔道。
　　“真的吗？提尔老师是怎么知道的？”依比拉半信半疑。
　　“我是先知嘛。”提尔笑道，他说着摸摸可塔的头，拿出一条小小的镶着圣甲虫的黄金项链，戴在可塔项上，对它和玛亚说，“这是法老赐给我的，对于我来说没有用处，还是留在你身边，或许能助你们一臂之力。”然后又向依比拉和乌托道，“船快开了，你们上船吧。”
　　“谢谢你！！”两人向提尔深深地鞠了个躲，再次衷心地道谢，当他们抬起头时，发现提尔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可塔项上的那条在阳光下冉冉生辉的圣甲虫项链。

　　莎丽斯，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在孟菲斯宫殿中会牵引你我的命运之线，不过看到相爱的人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也会为他们高兴吧？相信善良如你，也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哪怕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哪怕我们一直身系在线的两头无法结合，也希望别人能够得到我们得不到的幸福。莎丽斯，我相信总有一天，一条直线也能变成圆圈。

　　不管是死神用它苍白的翼翅驱散我们的岁月，还是海神倾尽沧海之水洗涮我们刻在三生石上的誓言，我都依然爱你，直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