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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从住处到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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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早上醒来时,不出意料地发现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一人抱着他一边胳膊枕在他肩上睡得正香,即使以他的修为不担心血液循环不畅的问题,也觉得手臂微微发麻。
今天之前,明月夜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让人如此靠近自己,不过也就是他们俩了。换作别人,还未靠近便会触动他的本能防备机制被狠狠抽飞出去,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法。
睁着眼望天花板良久,见二人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明月夜动了动手臂,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该起来了,再睡下去就要错过出阵时间了。”
“嗯……”歌仙兼定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满的咕哝,不情不愿地掀开眼帘,又被明媚阳光刺得眯起,往明月夜身上蹭了蹭,“我想再睡会儿……”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或者应该说好久没有这么安稳地睡着过。那数百年的沉眠并非真正的沉睡,与明月夜重逢以来也并未睡过一个好觉,他早已受够那种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即便是不得已休息,也仅仅是闭目养神或浅眠。
但昨夜,兴许是主人身上的气息太让他安心,他在静静看着主人面容半晌后,忽然觉得十分疲倦,困意涌上,不由自主地便睡了过去。这一睡,让他欲罢不能似的,到现在还不想醒来。
“那你们睡,我起了。”
明月夜向来守时守信,既然与其他审神者约好一同出战,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做到,除非实在有特殊情况不得不失约。陪自家刀剑睡懒觉算特殊情况吗?当然不算,所以他肯定得起床。
把歌仙兼定和似乎仍沉沉睡着的三日月宗近的头挪开,明月夜快速起身下床,换衣洗漱,在两人慢吞吞清醒过来时,他已经在桌旁坐下了。
“主人,早。”三日月宗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笑着冲他挥手问安。
明月夜抬眼往外看,天色早已大亮,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是个不错的天气,适合战斗。
平静端起盛了热水的茶杯抿了一口,他淡声道:“再不起你们便留下。”
话音未落,歌仙兼定已挂着温柔的笑容走下床整理自己那份被褥,动作迅速得让明月夜怀疑之前的赖床的人不是他。而明显没睡饱的爷爷巴着有主人气息的枕头又赖了会儿,才不情愿地顶着乱糟糟的呆毛坐起身,蒙着浓浓睡意的眼眸没有焦点地直视前方。
余光瞥过他呆愣的神色,明月夜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继而很快又隐没于层层叠叠的波澜中。
半个时辰后,被歌仙兼定强压着吃了顿早饭的明月夜站到出阵的审神者队伍前列。白衣如雪,袍袖猎猎,依然清冷出尘。
然而与从前鹤立鸡群的傲然相比,今日的他周身气息柔和了许多,尤其是跟在他身后的两位付丧神靠近时,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眼神却比其他时候都有温度得多。
时之政府某领事者摸着白胡须笑得高深莫测。
不枉他费尽心思把这两把刀从某个老家伙手里捞出来啊,一个有人气的审神者做起事来总比没有人气的要有分寸得多吧?旁的不说,这锐减的气势就让不少还没对上敌人便已如临大敌的人放松了下来。
只是……火力还是不够旺,这孩子也需要再历练才行。
领事者不知想起什么,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几乎揪成麻花。不着痕迹地向背后偏了下头,他以极低的音量道:“上次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可准备妥当?”
虚空中突然泛起几条细得人眼难以捕捉的涟漪,飘忽的声音从里传出:“早已经准备好了,是你说要再观望一段时间才没有启动的。”
领事者沉默片刻,沉声道:“这次出阵回来,就启动吧。除了他,我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周遭静默。
这段对话发生在众人注意死角处,明月夜并不知晓。此刻他已带着两名新晋刀剑男士踏入一个由时之政府安排的,难度在标准以上并十分陌生的合战场,即将迎来第二个人生的转折。
这个合战场是时之政府最新建立的防线中最为靠近边界线的一处。
随着历史修正主义者步步逼近,加上政府内部也不太平的缘故,近日来战况连续吃紧,好几次就差一点几条旧防线便会被攻破,不巧的是,那几次明月夜都在,虽说不上力挽狂澜,但也表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和潜力。所以这次,领事者便直接派他到新的防线来进行首次探索扫荡。
无论探索亦或扫荡,只要沾上“首次”二字就意味着麻烦。因为所有情况皆为未知,危机亦是未知,一个不慎便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进入合战场,原本态度悠闲轻松的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变得严肃认真,牢牢守在明月夜两侧,随时等待他的差遣。明月夜却让他们走得远一点。
“主人?”二人不约而同疑惑地看向他。
明月夜冷清淡漠的眼眸被合战场灼烈日光折射出狂热的色彩。他双手微微侧抬,掌心向上,两把由灵力凝聚而成的长剑晶莹剔透,剑刃流转出恐怖的锋芒。
“退开,会伤到。”
莫名兴奋的他话语比平时更少更利落。两人一怔,仿佛想到什么,扭头飞也似的瞬间跑出数十米,远远地看着他们的主人。
“你说主人这两剑下去,不会把整个合战场劈开吧?”歌仙兼定忧虑地道。
“不会,他有分寸。”三日月宗近倒是悠哉得很,似乎不担心自家主人失控起来连自己都波及,只是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端气势不断攀升,宛如永无尽头的明月夜,长吐一口气,眼睛亮得出奇。
那是对强者的敬畏与向往。
在二人交谈之际,明月夜的灵力之间已经狠狠劈斩出去。
之前他也担任过探索新战场的任务小队队长,当时整个偌大的战场由他一人解决,其他人全成了摆设,而那些怎么过去便怎么回来的人对他的评价就一个词——无言以对。
任谁见过他的探索方式,都会无言以对。
很简单,一击粉碎战场内所有遮蔽物,所谓敲山震虎,他这已经不是“震”,而是把整座山都铲平了,能在这一击下存活的敌人,才是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对象。
因为这一习惯,所以他永远都负责最贫瘠最荒芜也是最危险的合战场探索,毕竟大部分战场中都藏着资源和遗迹,经不起他这么造。不过,若是有承受他一击还不毁灭的东西,他们也乐意笑纳。都不用检测就知道,那一定是宝物。
不得不说,明月夜绝对是审神者中当之无愧的人形自走卫星炮兼宝物筛选机。
这次也是一样。
剑光浩浩汤汤如潮如浪向四面八方扩散,宏大锐气冲天而起,气吞山河,贯冲日月,辉煌光芒压盖了灼目耀阳。两柄疾射而出的长剑携着如此恢宏的气势在半空中炸裂,碎片若雨钉入战场每一个角落,途中撕裂一切阻挡前进之物,劈开历经岁月不朽的遗迹如裁纸。
合战场剧烈颤动,大地开裂,天宇晃动,一击之威,竟然营造出天崩地裂的效果。
千万敌人,万千废墟,灰飞烟灭。
合战场中,侥幸存活的历史修正主义者望着身旁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血肉,汗如雨下,抖如筛糠。
怎么又遇到这个煞星了?他们还能看到晚上的月亮吗?
想法刚刚从脑海里升起,刚刚逃出生天的人就见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明月夜缓缓走向自己,逆光的纤瘦身影中宛如蕴藏着浩瀚无垠的力量,长风飞扬,面色寒霜。
举起右手,他漠然一掌劈下。
世界一片漆黑。
……
明月夜是第一个进去,也是第一个出来的审神者。当他带着仿佛只是去吃个饭般悠然惬意的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出现在集合地时,早已等候在此的负责人见怪不怪地迎上前。
“明月夜大人。”负责人躬身行礼,明知故问道:“新的合战场已经探索完毕了吗?”
“嗯。”明月夜淡淡点头,伸手递出一团包裹于灵力中的银色沙砾,“这是我从第二个遗迹中找到的。”
负责人连忙恭敬接过,知道这就是整个合战场中经历过并承受住了他全力一击的东西,也是时之政府求而不得的东西。这是他另一个特殊之处。
其他审神者探索合战场,寻到资源或宝物,只需要上交一部分,剩下的便是他们的战利品。但在明月夜这里没有战利品一说,他特别的探索方式导致他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找到战利品,因为能毁的都毁掉了。可以留下的,要么是过于珍贵,时之政府必须回收,要么是他压根儿用不上。故而探索之后上交自己找到的东西,已经变成他与时之政府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可不是压榨,双方皆为自愿。
交了东西,明月夜也不同他废话,径自转身离去。等在旁边的两位刀剑男士见状,迅速跟了上去。
“主人现在要去哪儿?回家吗?”三日月宗近迈开笔直的大长腿跟紧脚下乘风而行的明月夜,笑眯眯地问。
今日探索战场,并未与太多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所以明月夜心境平稳如常,偶有波澜也仅为正常情绪起伏,不需要特意调整灵息。闻言,他摇摇头:“不用。我带你们去吃饭。”
“咦?在外面吃吗?”歌仙兼定眼睛亮了亮,继而笑道:“我可以把这当做主人的礼物吧?因为说是奖赏也不对,此次出阵,我们可是什么都没做呢。”
“算是吧,顺便介绍你们认识一个人。”明月夜十分随意地道。他现在对二人虽说不上亲近,但已经颇为纵容,并不介意请他们吃顿饭再结识一下勉强可说是自己朋友的人,也算他向他们敞开心扉的征兆。
三日月与歌仙自然明白这点,真心的觉得高兴。
三人行走于街道上,途中不少人沉迷于明月夜的美貌,被小心眼的三日月爷爷和风雅担当歌仙兼定狠狠记了一笔,暗搓搓决定若是在战场上遇到,必定要给他们点小教训。
“到了。”这次明月夜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了,仍然是头也不回地一人赏了一记爆栗,清朗声线染上浅浅笑意,更添动人。
爷爷瘪嘴,歌仙讪讪揉着被敲的地方。
在一间古朴自然的三层竹楼前停下脚步,明月夜望着那扇半掩的门,眸底掠过一抹笑意,不待身后两只刀剑反应过来,身周旋起无形劲气,气势如虹地将其冲开。
门扉打开的刹那,一柄通体漆黑,无锋无刃的重剑猛然从中射出,剑上无锋芒,锋芒却已充满这片天地。
重剑直直袭向明月夜,却在他身前半米处顿住。不见他怎么动作,那重剑剑身忽的颤动低鸣,仿佛在挣脱什么桎梏,剑尖一点寒光冲天起,寒意动九州,再度逼近一寸。
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眸光一凝,身形居然有些不稳,险些控制不住变回本体。那仅仅是刀剑间的共鸣,就能对身经百战的他们连自己都难以掌控。若是换作稍弱的付丧神呢?或者历史修正主义者呢?
哄哄闹市,竟藏有如此强者?
明月夜却面不改色,衣袂轻轻飘起复又落下,气流涌动,既柔和温润又深藏冰寒。在他胸前,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衔尾而转,逐渐糅合,一面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一面泾渭分明势同水火。奇异无方。
太极图对黑色重剑,二者针尖对麦芒,碰撞之处便已隐隐传出毁天灭地之势。
周遭的审神者有所觉者,纷纷露出无奈表情,有的还翻了个白眼。
“二位小友莫非想毁了这处集市吗?”低沉苍老的嗓音忽然自虚空中响起,震动空间,却又定住因二人对峙时溢出的余波而不断颤抖的界域。
重剑倒退而回,太极图应声消失。
“手痒了找人随便切磋切磋,老头子你少给我脑袋上扣锅。”爽朗明快的声音从门内响起,那大大咧咧的称呼更是让人绝倒。普天之下,敢这么叫这位老先生的人,除明月夜是不会叫之外,也就他一个了。
三日月宗近与歌仙兼定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之色。无论是重剑的主人,还是那位说话的老者,他们都不是对手。
主人的朋友,果然和他一样不简单。
那老者没再开口,明月夜则抬脚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你还是同从前一样。”
“肯定比不上你。”那人笑嘻嘻地回答,转过屋里的屏风,迎上明月夜跟前。
三日月宗近和歌仙兼定这才看到这位能与自家主人正面硬嗑的狠角色。
白衣,黑剑,赫然是轮廓柔和的东方面孔。离得近了,他们还能听出这人略显古怪的口音,与明月夜很是相像。
一个来自华夏的审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