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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   陈飞卿并非一仗成名,在那之前他一路打了好几仗,然而人们在事后说起来,更愿意那样说,显得更传奇一些。
      半年之后,安国侯府的后院里,安国侯笑着说起这话,道:“我以前也是这样。”
      坐在他对面的端庄妇人却只道:“我要我的儿子,不要你们的天降紫微星。”
      安国侯的笑便有些尴尬起来,半晌才道:“我也想要儿子,他自己不肯回来。”
      他夫人道:“父不父,我若是他,也不会回来了。”
      安国侯急切道:“当时情急。皇上南下前就说过,若出了乱子,京城我得稳住,那时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故作恶人。结果可好,陈飞卿他带个冒牌货回来,我能怎么样?我难道告诉他都是皇上让我这么做的,然后与他和和美美一起拥立那傀儡?满朝上下都长了眼睛,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皇上,我和陈飞卿就真是一起往黄河里跳了都洗不清,若我和他联手造反,就真要乱了,其他那些刚摁下去的王侯又得起心思找名头。我只能装作与他反目,比起他来,其他人更不愿意让我得逞,所以他才能稳住那些人。
      我还一把年纪坐了那么久的天牢,天牢隔壁关着那个叫秦郑文的天天领着一群兔崽子叨叨逼逼,你就只心疼陈飞卿,你怎么不心疼我?当初生他我就说不要生,差一点你就为了生他没了,兔崽子生下来还调皮捣蛋,你又怪我管他管得严,我若不管,他不定被你宠成什么样子,我看到他就气!如今好了,我管那么严也没用,为了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家都不回了!”
      他夫人皱眉道:“他不回来与别人都没干系,是不愿见到你才不回,他再不回,我就去找他。我以往不论知情与否都不拆你的台,你总有你的大事,然而儿子是我生的,他建功立业我很高兴,但他被你们骗成这样我更心疼。”
      安国侯无奈道:“儿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也想为他好,皇上都说了,若南下顺利,飞卿本来能做皇帝的。”
      他夫人更不满了:“飞卿又不是姓梁的,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但他最合适!”安国侯道,“皇上也只信任他。皇上当时那样子,太子又年幼,若真驾崩了被太后或其他王侯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皇上便想找个由头让飞卿顶替几年,一切好了之后太子也懂事了,飞卿再找个由头把位子让回来。那傻子别人说什么都信,就算事后他发现不对,也知道以大局为重。皇上将后路都想好了,若不是陈飞卿招惹那个姓傅的搅浑水,哪来这么多破事?”
      “你说得轻巧。”他夫人光是想一想就疼,“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为国尽忠、青史留名这才是道理,你真当自己养闺女?我就是怕你把他养得娘们唧唧,后来也差不离了,一个大男人二十来岁了跟老子说话都不敢大声点,外头都说他不像我亲生的,我二十的时候和我爹一言不合打得那叫一个爽快……哎!”
      他夫人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宁王风尘仆仆地自边塞赶回京城,却没有先入宫去,反倒先去了安国侯府寻陈飞卿。可惜陈飞卿不在,他只撞到了陈飞卿他爹。
      宁王与安国侯这些年来都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为了作戏而在众人面前针锋相对闹得不可开交。可那些不和并非全是装的,他俩本也不喜彼此,如今碰见,宁王连个招呼都不想打便要走。
      安国侯倒是开口说话:“你刚回京,理应先去宫里。”
      宁王冷笑道:“侯爷差一些就能做太上皇,本王理应先来拜见。”
      所幸侯府里向来没太多下人,此时也没别人。
      安国侯没好气道:“我好心和你说话,你非得这么刻薄?”
      宁王反唇相讥:“本王又没有说错,你若不是打的这主意,也就不会同意皇上提的那法子。让飞卿假扮先帝之子做几年皇上再退位,亏你们想得出来!”
      当初皇上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若他当真活不过这几年,便想法子让陈飞卿假作先帝之子来继位,待秘密养着的太子长大,再让陈飞卿将太子认成亲子,找法子禅位。
      那个时候皇上的身体是真的已经大不好,他一开始谋划下江南时,就已经做好了生去死回的打算。
      姚家在南边的势力并不小,更何况还与漠国暗中勾结,与朝中的许多臣子也暗通久矣。皇上不能够在明面上动手,他若强行拔除姚家,恐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希望给外敌趁虚而入中原的机会,也不愿百姓遭遇战火动荡。
      他是真心觉得傅南生可用的,然而他虽欣赏傅南生,却也有些担心傅南生的性情尚未稳住,因此当时他倒也并非是多信傅南生,而是他信陈飞卿,也信傅南生是当真为陈飞卿迷得神魂颠倒,因此他甚至愿意去帮着撮合两人。很多事并非只傅南生不可,但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另寻他人,也不愿意推别人去做这么一件于名声而言并不讨好的事。
      他只算错了一件事,便是傅南生疯癫的程度。
      而安国侯也固然是有他的私心,便答应了。
      只有宁王不愿意,宁王看不上安国侯那攀势的嘴脸,也不喜欢皇上拿陈飞卿当饵的作风,更不相信傅南生:可他的反对不做数。
      他想来也觉得好笑,之所以他不信傅南生,只是因为他实实在在地见识过与傅南生如出一辙的东西,而皇上与安国侯算盘打尽,输在了不懂傅南生之流上。
      傅南生临阵倒戈,将皇上送给了大王子,而宁王镇守边关不好动作,陈飞卿带着傅南生留下的那个傀儡回京,安国侯不得不临机应变,故意与陈飞卿反目来镇住朝纲。
      陈飞卿要去沙场点兵时,安国侯是不太放心的。
      所有人都不觉得陈飞卿是个将才,安国侯自己都是这样,他差一些就想从牢狱里面跑出来自己干了,想了想还是忍着,给宁王飞书,让陈醉盯着。
      安国侯到此刻仍有些私心,想着若真要干仗,或许也能搏一搏,说不定陈飞卿撞大运一仗成名了呢?机会不大,但也是个机会。总之先看一看,若实在是摊烂泥他再出马,他对自己倒是很有自信。
      陈飞卿没给他这个机会。
      至于傅南生那一通搅和,虽然令得天下大乱,但也算是摆了一道漠国与其他的大小邦国,如今被迫天下太平。
      那些地方不比中原富庶,恐怕不知得多少年才能回过气儿来。何况漠国国王早被宁王安插下的棋子所杀,此事推到大王子身上,大王子又在仗中不知被谁所杀,如今已经是一贯与中原交好的小王子主掌漠国。
      江南就更好说了,照皇上原本的计划是要逼着姚家将犯上作乱的事摆上台面来,后来水搅得太混,反倒更容易办了。
      太后得知之后,大病一场,如今病愈,倒也看开了,什么都不再管。
      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也都逐一处理干净。

      宁王却始终气不顺,朝安国侯道:“虎毒尚且不识子,你为了权势地位不在意他人感受的嘴脸倒是从未变过。”
      安国侯道:“我原本以为只有陈飞卿他娘才能说出这种话来,宁王原来也眼巴巴将自己当成了扯带孩子的妇人?”
      宁王气急反笑:“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就要没儿子了。”
      安国侯被戳中痛处,拂袖走了。

      宁王一时之间没能够寻到陈飞卿,便只好先入宫,没说几句便有些忍耐不住,道:“皇上不应该告诉飞卿那事的。皇上比谁人都更了解飞卿,以飞卿的性情,很难令他不去再管傅南生,原本他应该已经死心了,如今他知道那事本就心软,傅南生还疯了,虽然不知是真是假,飞卿却一定是要将所有的责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或许此生都不能释怀。”
      傅南生疯了。
      傅南生是在最后一仗城破时被人生擒了的,据说当时他正在杀人,被杀的是那个苟珥,他一贯以来极为亲密的同伴。
      他还疯在另一件事情上面:在最后一仗前,傅南生救了两个人,皇上与白千草。
      皇上差一些不能明白傅南生究竟在想什么,离去前问他:“你莫非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也是个懂得布兵作战之人?”
      傅南生微笑着道:“当然就是如此。”
      皇上却又认为不是如此。
      傅南生道:“此事不必和陈飞卿说,就说是靠着你真龙天子的本事降服了敌人的看守,自己跑了走。”
      皇上一怔,望着他,忽然有了一个揣测:“你难道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飞卿——”
      傅南生道:“当然不是。”
      皇上已经不信他说的话了。及至后来战终,皇上越发的认定了这个揣测,并在万事大定之后,将这一切告诉了陈飞卿。
      陈飞卿便失踪了。

      皇上朝宁王笑了笑:“朕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朕又想起皇叔,便改了主意。像皇叔这样的死心,还真是不如不要。”
      宁王端起茶盏,默不作声地喝。
      若说世上还有可信之人,他只信陈飞卿。
      他不相信皇上。
      安国侯有安国侯的算盘,皇上也有皇上的打算。当日皇上身子不好,倚重陈飞卿乃至于安国侯府好过倚重太后母族,而如今身子大好,安国侯府的风头就显得太旺了。
      若他没有猜错,皇上所说虚虚实实,甚至还可能是完全的牵强附会,是故意将任何人都明知不该说的猜测说给陈飞卿听的,毕竟飞鸟已尽,良弓便要被藏。

      皇上关切地望着宁王:“朕不该多管这些,可今日忍不住再劝一劝你。父皇临终前对朕说,他极为后悔当初那样待你——”
      宁王放下茶盏,垂眼道:“当年之事与先帝无关,他也并无责任一定要劝阻臣,臣也不想再提。”
      皇上摇了摇头:“可你的心中却始终无法忘怀,你还有许多年,都要这样?”
      宁王再也不说话了。
      皇上无奈道:“罢了,在感情之事上,还真是没有一个愿意听朕话的。”
      宁王笑了笑,却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好一对父子,当真是亲生的,先帝故意放任他与那人的事,临到头来再一把揭破,皇位便到手了。而如今的小皇上同样是来这一招,当日莫名放任陈飞卿与傅南生之事,他已经觉得很不理解,如今才知道也是有后着的。又或者当时不是这样想,但如今能用此事达成目的,便顺理成章地拿出来,皇位便稳了。
      其实也无可厚非,为人君者连这点心思也狠不下来,倒是要不得的。说来说去,或许也最该怪自己与陈飞卿都是活该。
      宁王想到这里,心中是凉的。
      他曾对太子与陈飞卿都寄予一些不切实际的重望,因他觉得年少的孩子是值得期待的,可世事变数太多,太子落水得了寒症,陈飞卿又遇上了傅南生。

      两人又说了会儿关于朝政的事,宁王便告退了。
      他离去后,皇上埋首案桌上写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写完了,他也累得不行,搁下笔,趴在桌上睡着了。梦里他回到了那日的战场之上,只不过骑着高头大马、风姿飒爽的人不是陈飞卿,而是自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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