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 77 章 ...

  •   太后离去后,内殿里又忙了一阵子,便恢复了寂静。
      皇上半闭着眼睛,极想睡觉。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觉得好受一些。
      只不过那砰砰的心跳声太吓人,他轻声道:“朕想躺下去。”
      白千草低声哄他:“再过一会儿,你如今还有些瘀血尚未咳完,刚又喝了药,怕气不顺,这样坐着舒服一些。”
      皇上道:“那让小海来替你。”
      白千草反倒很难得地笑了笑:“我再如何也是个大夫,不会在此刻生出别的心思,你不必这样避嫌。”
      “你们总喜欢听自己想听的话,因此朕每回说你们不愿听的真话,你们都当朕别有意图,朕说假话才肯信。”皇上叹了一声气,断断续续地道,“朕再如何也是个病人,此刻也不会为了避嫌得罪你这大夫。只是你心跳得格外活跃,太吵了。”
      白千草道:“海公公亲自去盯着熬药了。我只是还有些后怕,很快就好了。”
      皇上便不再说话,昏昏沉沉地继续睡着了。

      虽然刚才那样说,可白千草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样的姿势只看得到他的半侧脸,眉头因为难受而微微地皱了起来,似乎在暗自咬着牙忍耐,腮处有一些很不明显的涌动。
      白千草心想或许说会儿话会令他没那样难受,便不太熟练地找话头:“你早上吃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皇上才答他:“照你安排的膳食吃的。”
      白千草想了想,又道:“我上一次说的那个药羹,又换了些食材进去,味道好多了。”
      皇上又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白千草还好说话,却听皇上道:“朕还有些事需要安排,在想那些事,你不必寻话来说,朕顾不上应答你。”
      他便不作声了。
      半晌之后,皇上又低声道:“小江。”
      一道人影便不知从哪里出来了,道:“在。”
      “你去和玄英说,让他将事安排妥当了来见朕。让他仔细地安排,若有人不服他,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等朕的意思。”

      太后自然也不肯坐以待毙。她回到寝宫当中,没多久便也有人进来,跪在地上:“今日换上了最后一批人,外头已经全是玄英的人。”
      “怪不得他回京这么久,提也没提走的事。”太后冷笑道,“但他毕竟不管禁卫军多年,不至于滴水不漏。”
      “是。”
      “你立刻令人快马加鞭,告诉姚昆,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让那些蠢东西都把尾巴夹好了,千万不要对傅南生下手。无论傅南生查出来了什么,都让他去查。傅南生若要闹,也让他去闹。要杀些无关紧要的人,就让他去杀。只要皇上不去江南,光凭傅南生和陈飞卿在江南翻不了天,也不敢翻。”
      “姚大人自然听太后的话,但小姚大人……”
      “若不听话就让他们去!”太后狠一狠心,道,“都是些旁枝,自己要送死也怪不到哀家不护他们。告诉姚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把我们本家这些枝叶护好就行,让他加紧卖田卖屋,将退路填好。”
      “皇上那里……”
      “哀家今日豁出去了,皇上已经气成这样,短期之内想必是不能南下的,让他们赶紧趁着这时候把屁股都擦干净。”

      然而令太后没有想到的是,一日过后,皇上居然仍旧坚持南下。

      一路由北往南,沿途的风景逐渐不同,地势起伏大了许多。皇上觉得十分新鲜,忍不住又让人去打开窗子看外头两岸的景色:“不要总闷着,开了窗吹一吹。”
      太监一面支窗子,一面笑着道:“水面上风大又凉,怕伤着龙体,只能开一小会儿,皇上要罚奴婢都认了。”
      皇上没接这话,专心地看外头的景。
      原本是打算走陆路,白千草打死不肯,说陆路颠簸,皇上坚持了一小截,才知他说的并非夸张,陆路确实颠簸,这才改走了水路。
      太后所言也有不虚之处,皇上确实生性好强,不愿落于人后,因此明明自己打小骑射身手都不在陈飞卿之下,如今却连白千草都当不得,难免有些黯然。
      他难免会再一次地设想,若没有当年之事,自己如今必定比陈飞卿要更为挺拔高大、精神奕奕。
      然而这样黯然的心绪很快也被窗外未曾见过的景象冲散了。

      傅南生先到江南的一个月里,确实是就差把天给翻过来了。
      太后的胞弟先前得了太后的密令,死咬牙关和姚乙等人磕了好大一阵,这才将这些人给摁了下去,不敢对傅南生轻举妄动。
      然而姚乙忍不住私底下抱怨连声——傅南生是什么出身,如今整日在扇自己的脸面,就算熬过了这一阵子,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太后胞弟黑着脸道:“你还管傅南生,皇上不日就要到了,想想这才是真要熬的日子。我可告诉你了,别瞎折腾,让皇上好好儿的来好好儿的回京,这一场难关我们就算是熬过去了。傅南生必定和皇上一同回京,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江南。”
      姚乙尚且有些愤愤不平。
      他的妻侄前日里被傅南生找借口打了十几板子,有几个亲信的富贾也被傅南生折腾得够呛,天天跑他家里喋喋不休。
      若说傅南生是和那个秦郑文一样,姚乙也就罢了,毕竟秦郑文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满脑袋本就是仁义道德,姚乙尚且可以自我安慰一番。然而傅南生算是个什么东西,出身不论,行事也丝毫没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到处作威作福、贪得无厌。
      姚乙道:“小叔,这次真的是傅南生过分了。他比我们都贪得多,这也罢了,他拿了钱却不做事,他也不亏心啊?真不愧是妓院里出来的,嘴脸和那些婊|子一模一样。”
      他小叔烦得不行:“那你不给他不就行了?你自己又要给。”
      “可不敢不给,我那妻侄倒是不给,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还在床上趴着呢。”姚乙道,“我原本以为他是来查我们的,现在我都怀疑他纯属来捞钱的。”
      他小叔紧皱眉头:“若是如此,皇上不应该会派他南巡。不过我也有些看不太懂……”
      正说着,门房来报:“老爷,傅大人在府外了,说有要事要与老爷相商。”
      “又来?”姚乙拍了拍额头,“请他去前厅,奉好茶。对了,让表少爷赶紧回来!”
      他小叔到底有点看不过眼:“平时你说得那么威风八面,怎么的……”
      姚乙苦笑道:“小叔啊,常言道横的怕不要命的,你侄子还想了一句,就是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傅南生还真是个比那玄英还不要脸的,我看他俩还说不准真是亲父子,青出于蓝的泼!”

      姚乙到了前厅,远远就见傅南生正拿着厅里的一个花瓶在细看。
      看便看罢,反正是不值钱的赝品。
      姚乙的心中十分微妙。
      他们设想过千万遍,也在钦差来之前就将场面上的贵重东西都藏了起来,可没想到,原来他们防的不是被查,原来防的是被人明抢。就这样也没防得过去,傅南生来了一个月,抢的比他们一年的还多。

      “傅大人!抱歉抱歉,原以为傅大人这两日出城了,没料到忽然过来,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姚乙一面走一面拱手,客气得很。
      傅南生放下花瓶,笑了笑,丝毫没有姚乙先前口中那股子嚣张劲儿,反倒客气得虚伪:“哪里,是我来得急,还怕耽误了姚大人的事。”
      姚乙边请他上座边道:“傅大人不必与我客气,不知此次过来……”
      傅南生道:“我接到消息,说皇上约有三五日便要到了,赶紧和姚大人来催一催行宫的事。”
      姚乙为难地道:“我自然不敢怠慢,但是工期这样紧,也确实是为难下面的人,更怕催得急了他们只顾赶工,在别的处儿胡来,若出了事儿惊扰圣驾,这可谁都担不起。不过,照先前说的,若行宫没来得及建好,便先请皇上下榻秀剑山庄。傅大人,说实话,秀剑山庄可真要比咱们的行宫舒适,山庄主人是江南首富,那可真是富可敌国的人,我有幸去做过客,里头的下人都跟外头的公子小姐似的。”
      傅南生道:“别人的山庄自然没有自己的地方舒服,怕皇上会住得束手束脚。”
      “这话可不对,”姚乙正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有钱,他的命都是皇上的,何况是一个山庄,那也是皇上的。”
      傅南生笑了笑:“我说不过姚大人。那就说另一件事,秀女的事如何了?”
      姚乙便更正经了,左右看看,凑近些,小声道:“傅大人,这事我也得和你说一说。当然我们要选些随侍的人,但皇上是贤明圣主,若我们激起民怨,恐怕会惹得龙颜大怒。”
      傅南生的神色隐约有些不悦起来。
      这便是姚乙瞧不上傅南生的另一个理由了。
      虽然姚乙自己也贪财色酒气,但毕竟都没敲锣打鼓去做,而傅南生来到江南后,到处扯着皇上的旗号狐假虎威,不光给自己敛财,还想着法儿给皇上敛——皇上南下的消息传来后,傅南生立刻找到姚乙,说要给皇上兴建行宫接驾,还要大肆在民间给皇上选江南秀女随侍。
      姚乙当时便没能回过神来。
      事实与他所想的南辕北辙,傅南生也与他所想的大相径庭,怎么看……怎么看都像是个纯属来捞钱的谄媚佞幸。
      这真不是姚乙胡说,傅南生那股子小人得志的派头真是十成十,不由得人不信。
      姚乙原先还指望从陈飞卿的身上看出点端倪,毕竟有了赈灾的事在前,陈飞卿在姚乙的心中还有些正气。但陈飞卿和傅南生从京城出发前便吵得天翻地覆,一路吵到江南了还在吵,吵得一拍两散,陈飞卿除了偶尔露一下面,便夜夜流连万千温柔乡去了。
      姚乙是真看不懂这些断袖。
      当然,他也怀疑这些都是做出来的戏,因此对傅南生是十分防备。尤其傅南生让他去大兴土木、搜抢民间女子,他便更加谨慎起来。傅南生这算盘无论是怎样打的,都打得太精,到时候会令皇上高兴的机会太小,而一旦龙颜大怒,背黑锅的也不会是傅南生,激起了民怨,民间骂得也只会是姚乙。
      姚乙便越发的厌恶傅南生了,只觉得此人不仅贪婪,并且恶毒。
      但面上仍要跟着笑。

      傅南生敛了笑意,装腔拿势地淡淡道:“钦差毕竟只是个虚职,江南还是姚大人在管……”
      姚乙忙道:“说不上,说不上。”
      傅南生摆了摆手,继续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姚大人,我自己想想法子。原本也是想着皇上难得来一次江南,想让他过得舒坦一些,可见姚大人与大小官员都这样清廉,倒显得我不对了。”
      姚乙笑了笑,刚要辩解,便听到外头传来他表侄的声音:“傅大人,姚大人。”
      姚乙看过去,道:“这又没外人,叫得这样生疏。”
      他那表侄拘泥着道:“还是要讲规矩的。”
      若不是无意间发现傅南生似乎有那么些意思,姚乙都不想理这个表侄。
      这是个八竿子才够得着的穷亲戚,叫张子朗,名儿倒是好听,人却长得五大三粗、其貌不扬,脑子也不灵光。同样读书读傻了,人家秦郑文好歹能考状元,这张子朗却一无是处,乡试考了三回都没考上,被他那种了八辈子地的爹娘领着上门求爷爷拜奶奶,好歹挂在姚乙的府里做个账房,还一天到晚做不好帐,都不知道他活着是为了什么。

      姚乙忙着应付钦差的事,本想事后再赶走这张子朗,却发现傅南生竟在宴席中途背着人和张子朗在后院里攀谈起来。
      他一开始以为傅南生是想要套话,那倒没什么好担心,因为张子朗太蠢,什么都不知道,套也没得套。
      然而眼看着不对劲起来,因那傅南生说着说着竟开始上手,掳起张子朗的衣袖,去捏那被结实肉拱起来的胳膊——姚乙实在是太嫌弃这表侄了,当时便腹诽这表侄的身板有多壮,脑子就有多空。
      至于傅南生当时的神情,姚乙觉得真是不好说。
      ——傅南生喝了不少的酒,姚乙都说不准是不是自己的偏见,总之便见傅南生满脸春情荡漾,盯着张子朗的眼神十分的刻意。
      姚乙当时甚至有点害怕他俩在自家后院里就胡搞起来,毕竟小侯爷还在前厅坐着。
      姚乙是很想看陈飞卿与傅南生的笑话,但不想把自己家也搅进去一起被人笑。
      还好傅南生不算太醉,过了一会儿便回去宴席上继续喝酒。

      事后,姚乙问张子朗和傅南生说了什么,张子朗道:“他说我看起来很壮实,问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做事,家里有哪些人。”
      姚乙问:“他问你这些做什么?”
      张子朗道:“他说我长得很像他去世的朋友,所以见到我就很亲近。”
      姚乙:“哦。”

      后来,傅南生和张子朗在街头偶遇了几次,请着喝了几次茶、看了几次戏。
      姚乙又找张子朗来问一问,只见张子朗满脸难色:“我不想去了,但我不去他就很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很怪。但我去了,我也不高兴啊。”
      姚乙问:“你怎么不高兴?”
      张子朗犹豫了半天,道:“他喜欢摸我。”
      姚乙:“……哦?”
      张子朗十分扭捏地道:“我就觉得奇怪,本来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但他有时候说些话我听着臊得慌。”
      姚乙:“……哦。”
      张子朗一张黑脸都红了:“我听人说,他是那个……”犹犹豫豫地勾了勾小指头,“我不是啊,我还要成亲的。”
      姚乙:“……呵。”
      张子朗:“那我以后不去了。”
      姚乙道:“去,当然要去,他是钦差,还是探花,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多和他请教请教。不要说你表叔我没教过你做人的道理,这就是机遇,可遇而不可求。”
      张子朗一脸惊恐:“但是……”
      “你不要听信那些谣言。”姚乙一本正经地道,“傅大人是个再正派不过的人,他是欣赏你,你一个男子汉,怕被另一个男人摸两下?他是看看你这身架子结实不结实,说不定就将你带进京城做事了,你爹娘就盼着你出息呢。”
      张子朗挣扎着道:“但是他总说些……说些让人好臊的话。”
      姚乙问:“什么话?”
      张子朗艰难地道:“就……就就就很难为情的话……”
      “到底什么?又没有外人,跟你表叔有什么好害臊的?说出来才好帮你。”
      “他……他问我这么大年纪了,没娶妻,怎么过的……”张子朗别过头去,脸都拧成了一团,“就,就还有很多。”
      姚乙:“哦哦。关心你嘛,表叔也很关心你,这儿有点碎银子,你先拿着,买两身好衣裳。他说得没错,你这年纪没娶妻,平时一个人闷头读书,恐怕确实是过得很难,多出去玩玩。哎呀,不要这个样子,他看着年轻,但历的风浪比你多多了,看你就像长辈看晚辈似的。何况你也不吃亏,他长得不好看吗?”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张子朗将碎银子攥在手中,紧张得直冒汗,“我、我我……”
      “他是钦差,招待他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这也是帮我分忧。”姚乙和蔼可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傅大人那些传言是无稽之谈,我就觉得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你仔细想想,哪有比他还亲切的官了?换了别人,谁理你啊。”
      张子朗想了想,这倒是。
      姚乙又道:“他也是难过,外头那些传言无非是为了他那张面孔,这不让你也误会了。可这又不是他愿意生成这样的,你不能因此对他有偏见。”
      张子朗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他确实对我很好,其实说那些话的时候也是喝多了些酒,说的醉话。”
      姚乙道:“你这样想就对了。对了,记得买两身挺括点儿的衣裳啊,都这样大了,也该娶媳妇儿了,先把自己打扮好看点,钱不够了自己在账里头支,你是我表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好了,去吧。”
      断袖的事姚乙是看不清了,但顺水推舟的事反正不会有错,这个他看得清。不为别的,就为了陈飞卿以往下过他的那些面子,也得把这口气给挣回来。

      如今姚乙又将张子朗叫了过来,作模作样地道:“傅大人,本来今日我也想去行宫那里看一看,正好看子朗是个有力气的,叫他陪我一去过去,偶尔还能帮把手。若傅大人有空,不如一起去走这一趟?看完了行宫,还去秀剑山庄和主人家见一见。”
      傅南生看也没看张子朗,只看着姚乙,道:“如此也好。”
      装吧,继续装。姚乙心中暗笑,若不是知道张子朗蠢得谎都不会撒,还真想不到傅南生会对张子朗做那些事,这位钦差还当真是无法以常理度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 77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