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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   快天亮的时候,陈飞卿才入睡。
      原本该昏睡了好一会儿的傅南生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细细地看着他,心想,只要在这个时候下手,陈飞卿一定毫无防备。
      他可以很顺利地带走陈飞卿,从此将陈飞卿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其他人只会以为是陈飞卿是被大王子抓走了。
      药都准备好了,每天下在饭食里面给陈飞卿消散内力,从此再也不理其他的事情,就只能两人相伴。
      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傅南生恍然地想着。

      陈飞卿习惯了早起,又极为亢奋,睡了没多久便醒来,睁眼见到傅南生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似的。他便吻了吻傅南生,亲昵地道:“你多睡一会儿。”
      傅南生道:“睡不着,太高兴了。”
      陈飞卿回想往事,忍俊不禁地道:“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笑一笑,不然看不太出来。”
      傅南生听他的话笑了笑,道:“好像很久以前就听你说过这句话。”
      陈飞卿道:“因为那个时候你一脸冷漠说你高兴,我第一次见着这样的。”
      傅南生道:“没骗你,我高兴的时候不一定会笑,笑的时候也不一定高兴,很有可能只是想骗钱。”
      陈飞卿又亲了亲他,道:“我喜欢看你笑,但你如果不想笑,也不用笑,反正你怎么样都好看,只要高兴就行。”
      傅南生便笑了起来。
      陈飞卿道:“当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人在笑起来的时候都是更好看的。”
      傅南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了居然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娘不让我大笑,说这样不好看。”
      陈飞卿道:“我觉得好看。”
      两个人互相看了会儿,又都笑了起来,各自都觉得自己像是傻了。
      笑了半晌,陈飞卿感慨地摸了摸傅南生,道:“成亲真是一件好事。”
      “……”傅南生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傻乎乎,“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陈飞卿从枕头底下摸出婚书,显摆了一下,道:“来不及了,签字画押了。”
      果然那是卖身契吧?!傅南生伸手去抢,却被陈飞卿挡住了:“别抢坏了。”
      他看着陈飞卿宝贝似的把婚书放回枕头底下,只觉得胸腔里有股热流过去,浑身说不出的舒坦,甚至舒坦到又发颤起来。
      陈飞卿忙来抱着他,一面扯被子:“是不是冷?”
      傅南生拿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埋着脸道:“我高兴。”
      陈飞卿笑了起来,摩挲着他的后脑勺。
      傅南生低声道:“我也会对你很好,比谁都对你好。”
      陈飞卿吻了吻他的额头:“嗯。”

      陈飞卿顺利地和傅南生一起回到了京城。
      大王子接到消息,已经生不出气来了,朝苟珥道:“看来你的直觉真的很靠不住,他果然只是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而已。或者我怀疑他就是串通陈飞卿坑我十车金银珠宝的,老实说你是不是也分了赃?”
      苟珥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飞卿万万没想到,自己回到京城第一个见到的会是白御医。
      听门房的意思,白御医一天来三趟安国侯府,说找陈飞卿还东西,这下子正好是撞了个巧。
      陈飞卿心知必定是为了皇上的身体才能劳动白御医主动上门,便赶忙把人往书房领。傅南生见他俩有话要说,便拿了本书去院子里看。
      白御医进了屋就道:“皇上等你南下。”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皇上又不好了。”
      “他是不好,所以我来催你。”白御医不耐烦地道,“你再去催催他。”
      陈飞卿点点头:“好,我等会儿就进宫。”
      白御医也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而来,见状坐都懒得坐便想告辞,但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回头以一种略微有些诡异的眼神看着陈飞卿。
      陈飞卿问:“还有事吗?”
      白御医皱着眉头去书桌前提笔写字,写了张药方给他。
      陈飞卿道:“多谢,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我还以为刀伤好得差不多了。”
      白御医问:“什么刀伤?”
      陈飞卿一怔:“我背上被人砍了一刀,不过没什么大碍。那这药方是什么?”
      白御医没好气地道:“补肾的!”
      陈飞卿:“……”
      白御医越发暴躁起来:“你俩都要吃!”
      陈飞卿:“……多谢。”

      傅南生眼睁睁地看着白御医气冲冲地走了。似乎每一次见到白御医都在气冲冲,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仿佛全世界都得罪了他。但傅南生也顾不上那个,因为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真正的麻烦。
      安国侯,陈飞卿他爹。
      傅南生不害怕安国侯,也不讨厌安国侯,至少远远不及讨厌宁王。
      只是如今,偷偷成亲的事不论,前些时候两人的风言风语必然早已传入了安国侯的耳朵里,因此傅南生担心安国侯会为难陈飞卿。

      陈飞卿出来要送白御医,明明不会轻功的人已经冲得不见了踪影,反倒看到了自己的爹。他只好过去,佯作不经意地挡在了傅南生的身前,叫道:“爹。”
      安国侯皱了皱眉头,问:“你干什么去了?”
      陈飞卿道:“追杀苟珥。”
      “那是你应该做的事吗?”
      陈飞卿道:“不是。”
      安国侯:“知道不是你还要做?”
      这样的对话陈飞卿早就习以为常,尤其是少年时。这些年说得少了,今日恐怕是见着了傅南生才有意发作。
      陈飞卿不想添些无谓的波折,便道:“我错了。”
      安国侯见他这样子更加来气,碍于傅南生在,便忍着没有发作,只道:“最近多事之秋,少往府里领外人,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
      陈飞卿道:“是,我知道了。只是我出去了一段时日,怕母亲担心,所以回京便直接回府,没考虑周全。”
      安国侯看了眼傅南生。
      傅南生颔首道:“是我冒昧了,因为想着以前受过侯爷与夫人的恩惠收留,却一直顾忌身份,不想给侯爷添麻烦,便没有回旧主府上拜访。如今我与漠国没了干系,所以才前来拜访。既然不便,我就先告辞了。”
      陈飞卿忙道:“来者是客,我去送送。”
      安国侯本想骂一句“就你们这伎俩想瞒过鬼”,却还是忍住了,也不愿意当着外人失态丢侯府的脸。

      陈飞卿便领着傅南生朝外走,绕过一个长廊,低声道:“我应该让你去我卧房里待着的。”
      傅南生笑了笑:“那侯爷要知道了会更生气。我没事,真的。”
      陈飞卿见他笑,忍不住便要抱住亲吻一番。一路回来时也是这样,各种的忍不住,只觉得自己仿若已经将自幼所学都抛去了脑后。
      事实上,傅南生也同样觉得惊讶。
      他一直以为,等陈飞卿如愿以偿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兴致勃勃了,却没料到陈飞卿比起以前来更有趣味了。
      因此如今反倒是傅南生冷静了许多,一面被亲着,一面望着四周,低声道:“万一有人路过。”
      陈飞卿道:“没人路过,我家下人少,一般没人到这里来。”
      站在拐角的陈树心情复杂,继续往前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只好僵站在那里。

      目送傅南生走后,陈飞卿神清气爽地进宫去了。
      皇上端详陈飞卿许久,幽幽地问:“你和傅南生怎么了?”
      陈飞卿:“哎?”
      “少来这一套。”皇上摇了摇头,“去的时候一个要死一个不活,回来却一脸喜气,你好歹遮也遮一下吧,小侯爷。”
      陈飞卿打定主意将成亲的事盖着,便笑道:“你想多了。”
      皇上懒得跟他多说,只道:“想必傅南生哄你已经哄得得心应手了。你不必反驳,听朕说。婷儿的事,朕还没打算这么轻易放下。”
      陈飞卿想起这事,便确实是喜气不起来了。
      皇上自然不知道这事是宁王主导的,只认是傅南生做的,若要发火也是无可厚非。何况,傅南生还真的这样做了。
      半晌,陈飞卿道:“抱歉。”
      “朕说过,这事与你无关,也不让你代罪。”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不要觉得是朕又在刻意刁难傅南生——”
      陈飞卿鲜见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没这样觉得。一路上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此事要担的罪责,他会担。”
      皇上笑了笑:“他打算如何担?”
      陈飞卿道:“按律法他罪不当诛,你便不会杀他。若是要他受罚,他会认。”
      皇上道:“他认倒是会认,认完之后如果朕要他坐十年八年的牢,他真坐吗?”
      陈飞卿道:“是。”
      皇上有些无奈:“飞卿。”
      “他这次真的不是骗我。”陈飞卿道,“真的。”
      皇上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就是说陈飞卿自己都知道以前是骗他的咯?
      皇上问:“你不求情?”
      陈飞卿道:“我当然会求情,但也不想令你为难,此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
      皇上叹了声气:“飞卿,你总是惯于调和,可如今应该知道了,世上很多的事是不能调和的。”
      陈飞卿道:“是。”
      皇上问他:“难受吗?”
      陈飞卿道:“很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选。以前我只知道你难过,可如今才更知道你究竟有多难过。”
      皇上一怔:“怎么说到朕身上了?”
      陈飞卿是有感而发。皇上与太后若本来不亲近也就罢了,偏偏说得上母慈子孝,然而却为了姚家的事一直在私下里斗法。皇上既要为了社稷,又不愿舍去母亲,可想而知会有多难做决定。
      陈飞卿如今历的事多了,便更加的钦佩皇上。他二十有余才面对这些事,可皇上却在很早之前便已经脱不了身,恐怕是说不出的难过。
      皇上见他不说话,眼圈还有点发红,便忍不住道:“得了吧,别这个样子看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别瞎想了,朕好得很,朕是一国之君,没什么担不起的架子。”
      陈飞卿忍不住扶住他的胳膊,劝道:“南下吧。”
      皇上恍然大悟:“千草去找了你?”
      陈飞卿道:“抱歉,我没顾上你这里。”
      皇上道:“你又不是千草,天天跟着朕也写不出一张药方来,不要你顾,你把自己顾好就很不错了。”
      陈飞卿又道:“白大哥说你必须尽快南下。”
      皇上道:“大夫总是将病情说得格外严重,不必太相信。朕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前些时日是差些,可能吓到你们了,这几天好多了。说回婷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朕会怎么样对待你的宝贝了,婷儿非得去探望郑问其,郑小少爷那张嘴根本把不住事,就把傅南生给说了出来。婷儿就来找了朕,求朕放过傅南生这一回,当是与上次傅南生救她的事扯平了。”
      陈飞卿半晌才道:“嗯。”
      皇上看他一眼:“不过婷儿想见傅南生一面。”
      陈飞卿想了想,道:“有件事我原本不打算说,恐怕有仗恩求情之嫌,但事已至此,说也无妨了。南生曾跟我说过,他知道以公主的性情,若他去求情,公主必然会不再计较此事。但他也很后悔,所以自觉无颜再见公主,宁可不去讨这个恩情。”
      皇上摇了摇头:“他这话,恐怕只是对你说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陈飞卿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确实是不明白真正的他。其实这次我与他一路谈了许多,他也坦承了很多的事情。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所以一直提醒我,但我真的喜欢他,我也真的相信他历此一事,如今是真的改过自新。他其实特别乖——”
      “打住,朕的心有些堵。”皇上摆了摆手。
      陈飞卿故作委屈地看着他。
      皇上反手朝他胸前拍了拍:“得了吧,你又不是十岁孩童了,朕不吃你这套了。飞卿,其实这些都是你的私事,你已经这么大了,朕不该总管着你。但朕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真的很怕你会受到伤害,与朕担心婷儿是一样的。”
      陈飞卿点了点头:“我知道。”
      “朕确实是挺喜欢傅南生,他长得确实好看。”皇上笑了笑,“别这样看着朕,朕重视品性重于相貌,和你不一样。”
      陈飞卿小声地道:“我是最后才发现他好看的。”
      皇上嫌弃地看他一眼,又道:“朕只是不喜欢他耍那些小心眼。如你所言,他自幼过得艰辛,所以肯上进是好的,朕也很欣赏,然而不能为了这份上进而走了歪路,那就不叫上进了。他既然自负有才干,就应该将才干用在上得了台面的事上。如今婷儿与你都为他求情,那就罢了,只有一条,日后他若故态复萌,再做些令朕不快的事,谁也不能再在朕这里保下他。”
      陈飞卿慎重地点了点头,又问:“那你是默许我和他在一块了?”
      皇上瞧他的眼神更嫌弃了:“朕难道说不同意有用吗?”
      陈飞卿笑了笑,卖乖道:“我拿你当我兄长,你若能答应,我会很开心的。”
      皇上懒得理他。

      傅南生还是去见了公主,在湖心亭里面,隔着珠帘和纱幕。
      他以前是很恨她的,因为她和陈飞卿定了亲。后来见过她之后,恨便成了妒忌。再往后,妒忌便莫名地没了,或许是因为陈飞卿与她解了亲,或许是因为陈飞卿只拿她当妹妹,或许是因为她不令他讨厌,甚至有些喜欢。
      傅南生甚至想过,陈飞卿若喜欢公主才是自然的,因为恐怕很难会有人不喜欢公主。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傅南生才道:“抱歉。”
      公主摇了摇头:“你也救过我一命,我和皇兄说了,我们就此抵消。”
      傅南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些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过,只好又说了声:“抱歉。”
      公主便换了一个话头:“傅大哥,我早听说你的腿好了。”
      傅南生道:“是的。”
      公主:“好了就好。”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许久过后,公主道:“皇兄说你打算参加这届恩科。”
      傅南生道:“是。”
      公主笑了笑:“我想你应该能高中。”
      傅南生也笑了起来:“公主高看我了。”
      “皇兄说你若能专心读书,以你的聪明才慧,高中是一定没有问题的。”公主笑着道,“他还说了,殿试时候若你答得好,做了状元也就罢了,否则一定要点你做探花,你说不定会成为他点过最好看的探花。”
      傅南生:“皇上谬赞了。”
      公主又道:“那你一定要好好准备考试的事情。”
      傅南生点头:“一定。”

      傅南生离去了百来步,公主才掀开珠帘,有些怅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长衫落拓,十分的潇洒,与她曾想象过的一模一样。
      她抿嘴笑了笑。
      侍女过来,为她挽起了珠帘纱幕,道:“公主,刚才宫外来报,说郑少爷在家里闹了起来。”
      公主的笑意一僵,问:“他又闹什么?”
      侍女道:“他好像是说要去从军。”
      “……”公主莫名其妙地问,“他为什么突然又要去从军?我说要嫁给他这件事有这么吓到他吗?”
      侍女赔着笑道:“郑少爷自然是很惊喜的。”
      公主却很怀疑地看她一眼:“他惊喜地拒绝了我?”
      侍女道:“其实奴婢说句心里话,郑少爷每次看您的眼神是真的很用心了。”
      公主又问:“很用心地拒绝了我?”
      侍女尴尬地道:“那奴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公主咬了咬嘴唇:“这件事你不许和任何人说,不能让母后和皇兄知道。”
      侍女急忙点头:“绝对不说。”
      公主郁闷起来,剥了个橘子当作是郑问其狠狠地吃下去,又问:“那他为什么要去从军?我那天也只是一时冲动才那样说,他拒绝了我,我又不会逼他的婚,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侍女欲言又止:“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主瞪着她:“你每次这样说都是为了要讲,快讲吧。”
      侍女突然笑了笑:“公主,奴婢想,郑少爷是想答应的,但太后和皇上应该很难答应此事。郑少爷的身子骨弱,又没什么功名官职,太后和皇上向来疼爱您,自然是舍不得的。”
      公主将橘子皮撕成一小片又一小片,道:“我自己就是公主,嫁给谁都是下嫁,没什么差别。以前我还以为皇兄会让我嫁给重臣家,可这一两年和我差不多大的都成亲了,皇兄看起来也没着急。”
      侍女笑着问:“公主着急了?”
      公主又瞪她:“我当然不着急。只是既然皇兄让我自己选,我就觉得郑问其挺好的,想法也比其他人要有趣多了。但我那天也只是问一问他,他吓得就差躲床底下去了,你当时在外面没看见,就好像我是洪水猛兽要吃了他一样,我在外头的名声有这么不好吗?”
      侍女忙道:“那自然不是的,谁说起公主都只有夸的。”
      公主仍有些愤愤不平,道:“还去郑府盯着,再探再报。”

      傅南生见过公主,本还要去拜见皇上,但陈飞卿说皇上有些别的要紧事,今日不见也罢,两人便慢慢地沿着宫道朝宫外走。
      陈飞卿有些好奇:“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傅南生道:“公主让我好好准备恩科,说皇上很看好我。”
      陈飞卿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皇上向来重视为官者的品性,且向来不看好傅南生的品性。自然,他也不会将这事显露给傅南生知道,转念便又想,或许是先前自己的一席话打动了皇上,便有些高兴。他很希望傅南生能够被亲朋好友接纳,若以后傅南生能与大家成为朋友就最好不过。
      傅南生看他一眼:“你很高兴的样子。”
      陈飞卿道:“当然高兴,我已经停了两个月的俸禄,等着你高中之后请我吃饭。”
      傅南生便也笑了起来:“我记得先前可有人和我说,他今时不同往日,有了些积蓄了,很了不得的。”
      陈飞卿理直气壮地道:“娶亲之前先这样说一说,如今婚书你也签了字,我就该说实话了。”
      如今成了亲,傅南生才渐渐地发现,陈飞卿还真如他自己所说,有些皮。
      以往是傅南生喜欢故意闹腾,如今傅南生不想闹腾了,陈飞卿却故意在半夜三更或别的事后来闹,仿佛皮那一下就会特别开心。一问起来,陈飞卿还理直气壮,说婚书已经签了字,反悔也来不及了。
      傅南生偶尔有些理解陈飞卿那么怕他爹了,想必小时候确实是挨打得特别多。
      但傅南生舍不得打他,就觉得,这样子的陈飞卿也好,什么样的陈飞卿都好,好得不得了。

      从宫里出来,傅南生竟主动朝陈飞卿道:“我想去见我娘。”
      陈飞卿点了点头。
      傅南生道:“先前玄将军有意接她出去,也不知道如何了,若他还有些顾虑,就让我来接我娘吧。”
      陈飞卿道:“英叔做事快,或许已经接了。但无论如何,我们先去万花楼看一看。”
      傅南生便与他一起朝花街过去,忽然道:“我不是玄将军的儿子。”
      陈飞卿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傅南生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实话:“我娘说我不是。”
      陈飞卿道:“确实有些遗憾,我其实很希望是。”
      傅南生笑了笑:“我也希望是,倒不是为了有爹,而是心想着若我是玄将军的儿子,至少比我是傅莺儿的儿子要拿得出手些。”
      陈飞卿拍了拍她的手臂。
      傅南生朝他笑道:“不过如今我是小侯爷的相公,不稀罕那个了。”
      若不是在大街上,陈飞卿便想亲一亲得意洋洋的傅南生。

      去了万花楼一问,果然傅莺儿已经被玄英强行赎身带走了,当时还闹了不大不小的一场。
      两人便又转而朝玄府去,刚进大门,就听到屋里傅莺儿在摔东西骂人,玄英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时不时回头嚷上两句:“你继续摔,摔完了清净!反正你自己住这儿,全摔完了你自己没东西用!”
      陈飞卿:“……”
      玄英听到咳嗽声,抬头一看:“你们回来了啊?没事吧?”
      陈飞卿道:“没事。”
      玄英郁闷地看了眼傅南生:“我有事。”
      傅南生朝他颔首:“玄将军。”
      玄英瞧着傅南生还有点别扭,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还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什么品性,便胡乱地也点了点头:“你娘在里面,发作了,你等会儿再进去吧。”
      傅南生问:“她没吃神仙散了吗?”
      玄英皱着眉头道:“怎么可能还给她吃?”
      傅南生道:“我知道了,我进去看一看她。”
      玄英忙要拦着:“等会儿吧,她现在见谁砸谁。”
      陈飞卿却去拦着玄英:“你让他去吧。”又朝傅南生道,“如果招架不住就叫我,或者你先出来。不要着急,都是慢慢来的。”
      傅南生抿着嘴点了点头:“我知道。”
      玄英见傅南生进了屋,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便问:“你们这回怎么弄的?我就听说你追着那个苟珥跑了,还说小傅又服毒自杀了,到底都怎么回事?”
      陈飞卿很想和人说自己成亲了的事,至少和玄英说一说,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只道:“是些误会。”
      他与玄英便坐在台阶上,说起了这次的事。

      傅南生进到屋里去,刚好被傅莺儿一个花瓶扔到了肩膀上。他忙接住花瓶,看一眼妆也糊了,头发更是散乱得很的傅莺儿,差点脱口而出“这个花瓶砸下去,你卖十个客都赚不回来”,还好忍住了。
      傅莺儿过了最难受的时候,此时虽然脑袋还在迷糊着,却也略微识得清人了,便瞪着他,等着与他对骂。
      然而她的儿子今日却吃错了药似的,平白无故被砸了一下也不骂回来,就站在门口有些忐忑又有些优柔寡断似的看着她,俨然像是……像是他小时候那样。
      傅莺儿的火气又上来了,随手抓起东西朝他扔过去,这回往脸上扔。她的儿子只背过去不让打脸,东西便砸在了后脑勺上。
      傅莺儿骂他:“吃错药了?”
      她儿子理应回一句:“没你吃错的多。”
      可今日她儿子却没有这样说,仍然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傅莺儿很讨厌这样的神情,却转念一想,按捺着又去抓着他柔声哄:“你是不是给娘带好东西来了?”
      傅南生问:“神仙散吗?”
      傅莺儿的眼睛瞬时亮了起来:“乖!”
      傅南生道:“以后我也不给你吃这个了,你听玄将军的话,戒了吧。”
      傅莺儿的笑僵了僵,猛地朝他脑袋上打了一巴掌:“养你有屁用!”又抱着他哄,“娘现在好难受,你就弄一点过来,偷偷的,就一点点,乖,娘疼你,给你买糖吃。”
      傅南生乍然有些想哭。他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小时候一样想哭,可却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傅莺儿最烦他小时候那样哭哭啼啼的,一边骂,一边儿使劲儿地拧他:“又哭!你大爷的!赔钱货!天天哭,生意都被你哭没了!”
      傅南生并没躲开,他反而伸手去抱她,低声道:“娘,我长大了。”
      傅莺儿一怔,从他怀里仰着头看了半天,突然又骂起来:“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嫌老娘给你丢人你滚啊!滚远点!要没有你,老娘能落到今日这地步?!”
      傅南生是听着这些话长大的。小的时候他总在想,若没有自己,或许她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可长大一些的时候他却又想,若没有自己,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想来想去,他就很恨她,一边给她钱,一边恨她。他恨得牙痒痒的时候还在心中勉励自己:再多一点钱,她就能早点吃神仙散吃死,她死了就一了百了。
      她总骂他,说没有他,她就不会落到这地步。可傅南生小时候也在心里骂她,若不是她,他也不会被人耻笑。

      傅南生的力气比以前大多了,将傅莺儿抱在怀里,不准她挣开。
      傅莺儿发作起来只觉得浑身被虫咬似的,难受又愤恨,只好去咬他:“我肏你大爷!”
      一时又哄孩子似的:“不是为了你,娘早就不活了。”
      一时又发火:“老娘养你这么大,还不如养条狗!你连畜生都不如!话都不听了,啊?养条狗都比你听话!”
      傅南生不管她怎么说,都抱着她不撒手,低声道:“娘,我陪不了你多久了,你好好的,跟玄将军好好过,他会对你好的。”
      傅莺儿清醒了一点,狐疑地问:“你要去哪里?”
      傅南生贴着她的脸,很小声地说:“我快死了,娘,我有点怕,我不想死。”
      傅莺儿怔怔的,有些迷茫地想问谁要杀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可心里又痒了起来,用力地拧着他的皮肉,又骂了起来:“你们串通好了想害死我!谁也不会死,就我要死!”
      不管她怎么着,傅南生都只抱着她不撒手。后来见她实在安静不下来,便点了她的穴,让她睡会儿。
      他仍然抱着她,坐在地上,望着被砸了的屋子发呆。
      过了一会儿,陈飞卿隔着门叫他。
      他反手擦了擦脸,吸了吸鼻子,道:“没事,她闹累了,睡着了,我再陪她一会儿。”
      陈飞卿听他的声音不对:“你没事吧?”
      傅南生道:“没事,等会儿再和你说。”
      陈飞卿便不说话了,又去台阶下头坐着和玄英说话。

      许久之后傅南生才出来,眼睛和鼻头都有点红,朝玄英道:“我以前问过大夫,说戒这个的时候是这样的,您多担待。”
      玄英点点头:“你不必跟我说这个,她怎么闹都行。我问了御医,也是说就这样,得让她熬一阵子。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去看着药了,等会儿给她吃了药我还有事要出去,真不能留你俩吃饭,下次再说吧。”
      傅南生知道他是忙里偷闲在照顾傅莺儿,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待玄英匆匆地去了厨房后,陈飞卿才问:“没事吧?”
      傅南生很不好意思地道:“我跟你说过,我很怕我娘骂我。”
      陈飞卿叹了声气,道:“你也说了她如今是身不由己,见着谁都骂,英叔说天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恐怕我进去了也是一样。”
      傅南生笑道:“那恐怕不会,她看儿婿恐怕是越看越满意。”
      陈飞卿也笑了起来,却道:“你不要强颜欢笑,我想你也挺难受的,难受的时候就跟我说,夫妻之间就该这样,我娘说的。”
      傅南生问:“夫人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怕你欺负公主吗?”
      陈飞卿道:“哪儿能啊,其实是她跟我爹说的,我小时候顽皮躲在屋外偷听到的。”
      傅南生看着他,又去抓他的手,道:“我确实很难受,但也是真的想笑,我看见你就想笑,看见你就不觉得难受了。”
      陈飞卿沉默着转头去看周围。
      傅南生道:“我看过了,没人,快亲一亲我。”
      陈飞卿便去亲他,亲了好半天才松开,低声道:“我发现白天太长了,你觉得吗?”
      傅南生道:“我不觉得,我觉得白天短了。”
      陈飞卿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傅南生道:“我知道,但你想不想要我高中探花呢?”
      陈飞卿道:“不想,我想你高中状元。”
      傅南生道:“公主说了,皇上想点一个最好看的探花。”
      陈飞卿道:“我就不明白这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说法,就因为有个‘花’字吗?”
      傅南生道:“其实都是说笑的,巧合而已,当个说头。”
      陈飞卿道:“那你还是做最好看的状元吧。”
      傅南生笑道:“借小侯爷吉言了。”
      陈飞卿又问:“要不要留下来多陪一陪你娘?”
      傅南生道:“她睡着了,等会儿喝了药会接着睡,我改日再来看她。你一会儿如果要和玄将军去有事,不用陪我,不要忘记我也尚且有些身手,大王子想报仇也得多斟酌一下。”
      陈飞卿正是为了这事发愁:“白大哥说了,你最好别使那功夫了,上次你给我的药丸请他看过,里面有些不好的东西,他不能配,还在想别的法子。”
      傅南生问:“是掺了尸油吗?”
      陈飞卿也无所谓瞒着他这事,宽慰道:“都过去了,多想无益。也难怪你不知道,药里掺了别的东西,把那股子味道给藏住了。白大哥很厉害的,他会找出别的方子,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傅南生道:“不急,我暂且也不用那功夫了,药也还有一些,应该没事的。”
      陈飞卿却反倒又不放心起来:“真的没事吗?”
      傅南生笑了笑,道:“真的没事。”
      陈飞卿便不说这件事了,问:“英叔那里我是想帮忙,但他说不用我跟着去。我就没什么别的事了,你有事吗?”
      傅南生道:“我更没有事情做了,既然如此就回书院去温习。”
      陈飞卿道:“你温习是好事,但也不要过了头,一没事儿就埋头看书,容易把眼睛看坏。”
      傅南生哭笑不得:“小侯爷不爱读书的事看来是千真万确的,不光如此,还不让我读书。”
      陈飞卿道:“绝无此意,我是怕你太紧张了,你以前说过很紧张,这样不好。我有一位朋友,他便是恩科钦点上来的,他说过,前几次没考好就是太紧张了。”
      傅南生道:“我如今不是很紧张了,看起来你更紧张。”
      陈飞卿有点纳闷:“我总是跟不上你的想法,你怎么又不紧张了?”
      傅南生道:“因为我觉得老天爷对我还是很好的,说不定接下来会一直走大运。不过你有要去的地方,我就陪你去。”
      陈飞卿道:“我答应过你,陪你去兰花会馆,不如现在就去?”
      傅南生确实提过这件事。兰花会馆是一群自诩清流的读书人开办,从权贵到寒门都可以入内,只除了下九流。傅南生就曾被拒之门外,因此格外想去报这个仇,便向陈飞卿卖过乖,也是想气一气那些人。
      如今一想,却觉得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想去。”傅南生道,“等我高中之后再说吧。”
      到时候还不稀罕去了呢。他在心里想着,又抱住了陈飞卿:“我还是有点难受,要哄。”
      陈飞卿立刻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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