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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第四天,陈飞卿被人领去了朝堂之上。
      里面正热闹着,江南府的宣政使姚乙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陈述秦郑文是如何如何搅得他辖地大乱的。
      其实姚乙本来也没哭,只不过他一开口就被秦郑文怼回来,多怼几句,他不哭也哭了出来,反倒更显得委屈。
      秦郑文见他哭了,十分嫌弃:“姚大人而立之人了,应当懂得就事论事,若非心虚,何必哭哭啼啼,不成体统。”

      皇上一直恹恹地坐着,见着了陈飞卿,道:“姚乙,你先退到一边。”
      姚乙这才起身,退到了一边。
      陈飞卿行礼道:“臣陈飞卿叩见皇上。”
      皇上道:“朕这几日精神不好,就不说虚的了,你应当知道提你来是所为何事。”
      陈飞卿道:“臣被扣押在大牢的罪名是假传圣旨。”
      皇上道:“不止如此。黄御史,你写的折子,你来说吧。”
      黄御史便站了出来,道:“陈飞卿身为安国候之子,向来圣恩深厚,更当恪尽己任,修身谨慎,然而他此次南下,骄奢暴戾,肆意妄为,因此,即算是冒大不韪,本官身为御史,也不得不参这一本。”
      秦郑文不冷不热地道:“直接说就是,后面这句话加不加也没什么意义,你身为御史该参就参,说得好像舍生忘死似的。”
      黄御史噎了噎,朝他道:“秦大人这话就真让人听不明白,我听说秦大人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今日偏偏就要为了小侯爷多说这句话?”
      秦郑文道:“第一,你身为御史,该参就参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你偏偏还要加上一句冒大不韪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陈飞卿事后会报复你?就事论事,话还没说你就开始上眼药,我还提不得了?黄大人别忘了,我也是御史,你能参他我不能参你?你要不服气,现在就可以把我参回来。”
      本朝御史是在职官员自己报名的,经审核便可以挂这个头衔,也就年底多发一只鸡,可却是专门得罪人的活儿,定时定量要参人的,因此倒也没多少人干。
      秦郑文当初去报名,纯是为了那只鸡,实际上他想参人并不需要这个头衔虚名。

      黄御史一时语塞,就给了秦郑文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第二,我提醒你一句,你就立刻说我跟陈飞卿结党,可见为人心眼小,睚眦必报。第三,陈飞卿是安国候之子不假,私底下叫他一声小侯爷也就罢了,如今他罪责未清,又是在朝堂之上,你为何还要叫他小侯爷?莫非你要左右逢源,既参了他,还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黄御史骂道:“你胡搅蛮缠!秦郑文你胡搅蛮缠!”
      其他大臣虽在看戏,但也觉得秦郑文确实是在胡搅蛮缠。
      这黄御史自然有些故意做作的意思,可也无损大节,秦郑文这就是小题大做了。
      皇上道:“秦郑文,你别说话。”
      秦郑文这才闭嘴。
      黄御史白他一眼,也不做作了,径直道:“陈飞卿其罪一,不顾圣旨公事,本该亲自护送钦差秦郑文前往赈灾,却半路去办了私事,拖延再三,若因此导致钦差出事,责任谁来承担?其罪二,陈飞卿枉顾国法,斩杀江南百姓周丕,且振振有辞,言称是皇上从不阻止他做他想做之事。我只想问,他是否意有所指皇上默许他违背国法?本朝律法,处死平民必须上报朝廷,由皇上勾红才能处置。陈飞卿此举是大逆不道,他当众侮辱皇上名声,更是令人发指,可见平时是如何嚣张跋扈肆意妄为。其罪三,陈飞卿假传圣旨,欺君罔上,罪犯滔天。他还在江南率兵严搜省城,立下严苛状令,令城中人心惶惶,百姓不可终日,激起民愤,此罪四。”
      黄御史的话音刚落,秦郑文便忍不住道:“陈——”
      “秦大人!”黄御史也忍无可忍,“你若承认你与陈飞卿结党营私,你就继续替他答辩,否则请你闭嘴。”
      陈飞卿忙道:“秦大人,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秦郑文便不再理他俩,面无表情地看皇上。
      陈飞卿神色与往常一般平和,缓缓道:“首先,黄大人不必担忧,你是御史,参在朝官员是理所应当的职责。朝中诸位大人都知道,我的将军一职也不过是临时指派,无战事无正事时,我便是个闲职,当不上大韪和大不韪。其次,我没有假传圣旨,此事我一无所知,当日姚大人亲自去富贾人家借来米粮,我还很惊讶,但当时灾情严重,我顾不上还问一句为何要那样做。姚大人也从未跟我提过这事。
      我确实在路上办了私事,也确实斩杀了周丕。不过,周丕人称剥皮佬,在当地就连七岁幼童都知他抢杀淫掠无所不为,去官府告他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无一不被逐出公堂,甚至还有从此失踪的。这些暂且不提,就在我去那里的时候,他带领其他恶霸生事,打杀灾民,这些我是请秦大人做了案宗的。那些被抓捕之人全都供认了,画了押的。当然,黄大人说得没错,国有国法,国法要皇上勾红。然而也军有军规,按照战时条例,周丕该杀,没有任何问题。”
      黄御史问:“哪里就是战时了?”
      陈飞卿道:“黄大人是文人学士,不懂也是情有可原,此次灾情牵涉数万人,已经够得上战时数目,我引用战时条例并无问题。”
      黄御史道:“我确实不如你懂,那暂且不说这个,难道你以往在军中也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说兵部不由皇上做主,由安国候做主?”
      陈飞卿笑了笑,道:“我没说过兵部不由皇上做主,我只说过兵部由我爹做主,这并没有错,若是一个百姓丢了牛要去报官,他必然不能来皇宫请皇上做主,他只能去找县令,因为他家归县令做主。然而,县令和我爹都归皇上做主。”
      黄御史道:“小侯爷真是能言善辩。”
      陈飞卿道:“我现在只是疑罪,黄大人尽管指出,我也尽管为自己解释,都是理所应当。”
      黄御史又问:“那你半路去做私事又怎么说?”
      陈飞卿道:“此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虽然我请了很靠得住的朋友代我护送秦大人,但也没什么好辩护的,我愿意领罪。”
      众人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料黄御史又道:“敢问你是为了什么私事?”
      陈飞卿坦然道:“我有一个朋友身体不好,我急着给他疗伤。”
      黄御史道:“可是漠国使臣江陵子?”
      陈飞卿一怔,道:“是他,他是京城人,去漠国之前我就认识他。”
      黄御史道:“你与江陵子是何干系?”
      陈飞卿道:“朋友。”
      黄御史道:“恐怕不止朋友。”
      陈飞卿没再说话,镇定地看着他。
      黄御史道:“我听说,你以往常常流连烟花之地。”
      陈飞卿确实去烟花之地去得多,还不能说真正原因是给皇上找弟弟了,只能道:“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黄御史道:“私德有亏不算问题吗?”
      陈飞卿道:“那就算我私德有亏吧。”
      黄御史道:“这也就罢了,可江陵子如今是漠国使臣,此次赈灾粮贪墨案又与漠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安国候已经被指认与漠国私通,你又与江陵子来往过密,这其中恐怕——”
      黄御史见他不说话,追问:“你与江陵子究竟是何干系,有多深的来往?江陵子去漠国之前原名傅南生,是一个娼妓之子,有段时间被你领回府中日夜相对,相传是夜宿在你房中的。后来你去边关,也将他一同带去,再后来,他就成了漠国使臣。你想如何解释这件事?”
      陈飞卿反问:“我要解释什么?”
      黄御史道:“解释你与他来往甚密。”
      陈飞卿道:“我结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傅南生,也就是江陵子,他想跟着我做事,我不可能不给他机会。后来发现他的脾性不适合跟着我,他就自己离开了,如今成为漠国使臣我也很惊讶,但也为他高兴。我国与漠国如今交好,这似乎成不了大问题。”
      黄御史问:“你与其他朋友也耳鬓厮磨吗?”
      陈飞卿一怔,道:“黄大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黄御史道:“你听得明白。”
      陈飞卿道:“我不知道黄大人在哪里见到我和朋友耳鬓厮磨。”
      黄御史道:“我自然有人证,你在寿州为给江陵子捕蛇而双目失明,他感动之下与你日夜缠绵,也亏得你当时看不见,便不知道有个茶房见着了。”
      陈飞卿一怔。
      其他众臣开始疯狂地交换眼色。
      突然,有人抬头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皇上。
      这人的一眼令所有人茅塞顿开。
      皇上淡淡地问:“你们看朕看什么?”
      众臣忙低下头去,心道,谁也别惹最近的皇上,怪不得最近的皇上是最近的样子。
      黄御史道:“茶房的话或许会有人不信,那么白御医的话总有人信。皇上,臣请皇上宣白御医进殿。”
      皇上盯着陈飞卿的脸看了一会儿,道:“宣吧。”
      白御医很快就来了,他听黄御史说完这件事,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没看到,不要问我。”
      黄御史道:“在皇上面前说话,可不要犯欺君之罪。”
      白御医很不高兴地道:“那你挖开我的脑子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要的东西吧。”
      黄御史不怒反笑:“你不承认没关系,那你怎么解释你要他少行房事这件事?”
      陈飞卿和白御医都是一怔。
      倒不是为了这句话,而是为了黄御史为何会知道这句话。
      白御医当时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但他说的时候,只有他和陈飞卿两个人在场,黄御史是从何而知。
      白御医沉默了一阵,道:“我不是说让他少行房事,是让他暂且不要行房事。朋友之间开个玩笑,关你屁事。”
      黄御史装作没听到最后四个字,只问:“你为何要开这个玩笑?”
      白御医面无表情地道:“他和公主就要成亲了,但他体内蛇毒残余未清,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京城什么时候成亲,事先提醒一下,轮得到你来同意吗?”
      “你——”考虑到龙体倚重白御医,此人轻易怕是动不了,黄御史只得咬牙道,“既白御医不愿坦诚,皇上,臣请提寿州茶房进殿。”

      很快,那个寿州的茶房便被提了上来,他一路都在战战兢兢,又想看周围八辈子也难见到的大官,又不敢看,走得几步便往地上跪着,道:“草民曾九叩见皇上万岁。”
      皇上温和地道:“你是来作证的,起来站着说话。”
      曾九站了几次都站不稳,哭丧着脸道:“草民、草民还是跪着吧。”
      可皇上说了让他站着,旁边的侍卫便一把挟着他站起来。
      曾九就更紧张了。
      黄御史问他:“曾九,你在这朝上有见过的人吗?”
      曾九小心翼翼地四处看了一圈,道:“姚大人小的见过几次,他到寿州巡查,小的是寿州县衙的茶房,给他奉过茶。还有,还有宁王爷,小的也是伺候过的。还有……”
      他看向陈飞卿,小声道,“这位大人也是伺候过的,他当时去抓蛇失明了,在县衙住了好一阵子。”
      黄御史问:“还有吗?”
      曾九有点为难地到处看了看,忽然听到皇上咳嗽了起来,忍不住跟其他人一起看上去,突然道:“哦,那位大夫也是见过的,就是他给失明的大人治眼睛。”
      黄御史点了点头,又问陈飞卿:“他可是寿州县衙的茶房?”
      陈飞卿爽快地道:“是。我当日失明,很多地方有赖他照顾。”
      黄御史问曾九:“你照顾这位大人照顾得多吗?”
      曾九犹豫了一下,道:“也不多,这位大人身边有人照顾,经常都不许小的走近。”
      黄御史问:“哦?什么人?”
      曾九道:“好一些人,那位大夫之外,还有一个江湖侠客似的人,还有个家仆吧?还有一个……”
      黄御史等着他说。
      曾九想了半天,道:“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黄御史道:“你如何不知道?”
      曾九道:“这位大人就是给那个人治腿才去抓蛇的。”
      黄御史道:“只有这些了吗?”
      曾九犹豫起来,看看陈飞卿,低着头不说话。
      黄御史道:“皇上在上,你有什么话都但说无妨,只要是实话,没人会追究你,也没人敢追究你。”
      曾九又踟蹰了很久,才扭扭捏捏地道:“小的见过他俩那个。”
      陈飞卿背脊一僵,却没阻止曾九。
      黄御史问:“那个是哪个?”
      曾九很为难的样子:“就是……”
      他抬手勾了勾小手指。
      黄御史皱眉道:“这是何意?”
      曾九道:“大人,我、我说不出口。”
      黄御史道:“说。”
      曾九道:“就是亲嘴儿。”
      众臣隐隐有些失望,就这也值得犹豫半天?
      黄御史问:“就这些?”
      曾九又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话不对题:“小的撞见过好几次。”
      黄御史追问:“还有撞见过别的吗?”
      “这……”曾九犹豫。
      陈飞卿突然道:“不必问了,黄大人。我和江陵子发乎情止乎礼,仅有几次亲吻也是浅尝辄止,全被曾九看见了,你不必再问他,我承认便是。”
      黄御史却不甘心,仍然追问曾九:“当真没有了吗?”
      曾九想起自家老小,更着急了,几乎是哭着道:“那个、那个长得好看的还跪着——”
      “住口!”陈飞卿猛然看向他。
      曾九顿时又往地上跪,被侍卫强行拽住。
      黄御史斥责道:“你这是威胁他?”
      陈飞卿看着他,道:“你要我承认和江陵子有私情,我已经承认了,你无须再逼迫他说下去。”
      黄御史道:“你俩有私情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只看私情到了哪一步,你为何不敢让他说下去?当时江陵子跪着在做什么?”
      陈飞卿道:“没有这回事。我当时失明,行动不便,他照顾我的时候为我穿鞋子需要蹲着,被曾九看岔了。”
      黄御史道:“小侯爷,这话您自己信吗?江陵子是什么人,他娼妓出身,一贯和男人不清不楚,当年离奇灭门的王起之子王安就和他有些纠葛,听说后来脱籍还是一贯只扫门前霜的秦郑文秦大人到处奔走帮忙,再后来就算做了漠国使臣,谁知道他怎么做的,有听说有次夜里去驿馆排查刺客,在他的房里很是找出了些令人不齿的玩意儿。”
      陈飞卿皱眉看他,道:“王起灭门案早已经查明与他无关,秦大人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也是君子之交,秦大人若只扫门前霜,就不会有此次赈灾一事,他欣赏江陵子的才学,即便没有深交也不打算深交,同样也会那么做,这是秦大人的率直过人之处。驿馆排查刺客,为什么会排查到驿馆,谁也不知道,搜出了什么东西也不能说明就是江陵子的。”
      黄御史笑了笑,道:“你当然是这么说。”
      陈飞卿道:“我就是这样说。”他又道,“毁一个人的名节很容易,也很卑鄙,我希望黄大人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江陵子出身不好,可这由不得他,也不该是他受到偏见苛责的理由。比他出身好的人固然没有责任一定要帮助他,但也绝不该以此自傲。人人都有不易之处,口下积德吧。”
      这话他虽然似乎是对着黄御史说的,却看着曾九。
      曾九躲避着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道:“那个人、那个人不是蹲在地上给他穿鞋……”
      陈飞卿喝道:“曾九!”
      却不料,黄御史还没开口,皇上先道:“你让他说下去!”
      众人仰头看向皇上,只见他用力地按着龙椅的两侧,似乎在竭力保持镇定。
      陈飞卿只好让他说下去。
      曾九犹豫了一阵子,道:“那个人是跪在地上给他穿鞋的。”
      陈飞卿默然地松了一口气。
      黄御史一怔,道:“什么?”
      话说出了口,曾九便松了一口气似的,接下来说得顺畅一些:“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大人娇气的缘故,但那个人伺候大人很恭敬,好几次我就看到他跪在地上给大人穿鞋。不过大人当时看不见,所以可能也不知道。”
      黄御史道:“你别害怕,说出实情来。”
      秦郑文不耐烦地道:“我看他是怕了你,你还想诱供吗?”
      皇上却怅然若失般,沉默了很久,道:“闹够了吗?”
      黄御史忙道:“皇上——”
      “朕乏了,有事,你们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审吧。”
      皇上很是疲惫地道。
      他起身在公公和白御医的搀扶下退朝,临走还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陈飞卿。
      满朝文武的心情又复杂起来。
      陈飞卿的心情也很复杂——为什么这次没人提前跟我说一下该怎么把戏唱下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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