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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傅南生跟随着秦郑文入席,恳切道:“秦兄此举实在是令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年我与秦兄也并非深交——”
      秦郑文打断他的话:“我并非为了让你说什么,你不必太感激我。”
      傅南生笑道:“我知道秦兄并非为了一个谢字,但这是我的心意。况且我想秦兄为官定然清廉,脱籍所需的人情尚且不说,光是真金白银的费用便是很大一笔钱了。”
      秦郑文道:“哦,那你就更不用在意了,钱都是你娘给我的,否则我也没那么多钱。”
      傅南生又是一怔。
      秦郑文看着他,有些不高兴了:“难道你外出这么多年回来,还没去见过你娘?却有空来宫里饮宴?”
      傅南生被他这么一问,更不知如何说话了。
      秦郑文将茶碗重重一放,道:“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你娘将你抚养成人更是难得,当年你一走了之,如今我也不知道你怎么还得皇上邀请进宫饮宴了,但无论如何你是荣归故里,难道竟反倒因此嫌弃起了自己的亲娘不成?”
      秦郑文为人向来严肃,年纪虽小,但板起脸来说得上是老气横秋,十分像学堂里的先生。
      傅南生连连摇头摆手:“秦兄说得是,我此事做错了。只不过我想如今自己为漠国做事,两国的事风云叵测,我担心与她太亲近反倒会连累她。”
      “傅南生,你这是砌词狡辩!”秦郑文更生气了,“照你这样说,你这一世都打算让她有儿不如无儿了?”
      秦郑文是个孝子,这一点傅南生知道,满朝更是皆知。
      他三岁丧父,全靠母亲孤身养大,母慈子孝之名早已传遍京城,也是皇上当初在殿试时格外看重他的原因之一。若有德无才,自然不能重用,但也不妨小用,然而若是有才无德,那就不止不能轻率启用,甚至还得多防着一些。
      秦郑文虽然为人过于耿直,但他有才有德,所以皇上宁愿先将他放到翰林院慢慢地等,等到他熟悉了官场,能真正担起大局为止。

      傅南生与秦郑文并不熟,若换了人这样训斥他,他心中定是有气的,但奇怪的是,如今被秦郑文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他竟是想生气也没有半分火气。
      他抬眼看着秦郑文,竟还笑了,诚心实意道:“说句得罪的话,往日里我确实没想过与秦兄多亲近,但如今我格外想与秦兄亲近。秦兄为人至情至善,我心悦诚服。”
      秦郑文硬邦邦地道:“我也不为和你亲近,你是漠国臣子,与我各为其主,私底下还是少来往比较好。我再奉劝一句,你是中原人。我如今知道你给漠国做事,心里也不是没有火气的,若不是为了身契的事,我连话都不打算和你说。”
      傅南生愈发笑开了,伸手拿了一个橘子剥皮,递给秦郑文:“都是我的错,秦兄吃个橘子消消火气。”
      秦郑文没好气道:“这是上火的!”

      陈飞卿本来正跟人寒暄,无意中听到旁边的人议论道:“那跟秦郑文说话的人是谁?”
      “好像是叫傅南生,跟小侯爷一起来的。”
      “怎么跟秦郑文说上话了?跟秦郑文说话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有点面熟啊。”
      “看起来比郑小少爷还好看。”
      “你说谁比我好看?你懂不懂欣赏?眼睛这么小难怪不懂,你能不能跟人说话时睁开眼睛?”
      “郑小少爷你还是别说话了,你不说话的时候或许还能更好看一点。”
      “你大爷的,不稀罕!”

      陈飞卿转头去看,看到傅南生正看着秦郑文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傅南生笑得这样开心。
      以往傅南生也有过开怀大笑,但多少有些腼腆矜持或是别的意思,用陈醉的话来说就是无论大笑小笑,都是非常标准的万花楼里训出来的笑。然而今日却毫无那些规尺感,反倒更有些吸引人的地方,非常自然,自然就非常明艳。
      陈飞卿想了想,又侧头去看苟珥。
      苟珥定定地看着傅南生,神色仍旧是一片肃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飞卿心想,他们这些断袖的事真是复杂难懂。

      过了一阵子,皇上终于来了,还带了公主一起来。
      陈飞卿心想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好在公主生性活泼,与好几位公子少爷都是从小便认识的,倒也不算难为情,很快就又热闹起来。
      皇上先随口胡诌了几句,与大家一同喝了一杯酒,便玩起了传花作词的游戏。
      在座都是些有才学的年轻人,自然不怯场,几圈下来,罚得最多的是陈飞卿。
      公主却看得真切,明明该罚的都是自家皇兄,每次陈飞卿是瞅准了跑出来故意代罚的。她心里在想,算这木头疙瘩不是那么不识相,倒还有几分可爱的地方,懂得护着皇兄。
      她又细想了想,心里竟还有了几分甜滋滋的味道,脸都有些红了,可转念却更难过了。不行,一定要和母后说解除婚约。

      公主想得起劲,傅南生的心里也波涛汹涌。
      他同样看出了陈飞卿是有意回护皇上,而周围的人似乎见怪不怪,都习以为常。
      陈飞卿倒真是懂得疼人,恨不能将那个病篓子护得滴水不漏,微风都吹不到面颊上。
      他自然又想起自己当年被陈飞卿扔在军营里不闻不问。
      陈飞卿确实也对他好,但那份好只是出于气度教养,或许称不上真心。但凡还有些良知的人都会在路上礼让甚至搀扶不便的老弱,那与真心毫无干系。
      只有对皇上,陈飞卿是上心的。
      皇上咳一声嗽,陈飞卿能嘘寒问暖大半天;皇上皱一下眉,陈飞卿就要缠着御医无论如何都要把药变成甜的。
      若皇上他不是皇上,恐怕陈飞卿早就把人给娶回家里公告天下了!
      傅南生心里发疼,像被一千根针在扎似的。
      他不服气,又羡慕得很。
      若陈飞卿也能对他这样,他别说不做这个皇帝了,就是死也甘愿。

      傅南生略微有些走神,一时没在意传到自己面前的花。
      郑小少爷指向他:“傅南生,你输了!”
      是输了,但他不服输,他一定会赢的。

      傅南生笑道:“是在下输了。”
      郑小少爷指了指一个内宦,那内宦便捧着酒壶过去,为他倒了满满一杯酒。
      傅南生伸手拿起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酒入愁肠,执意更浓。

      酒过三巡,愈发热闹,郑小少爷趁着人不注意拼命朝公主使眼色。
      公主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哪回事,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附近的暖阁里歇一歇。
      见她起身,郑小少爷也赶紧起身开溜。

      两人在暖阁前碰头,公主已经坐在不高的台子上等着他来了。
      郑小少爷忙走到她面前,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掏出油纸包递给她,道:“这家每天排老长的队,颗颗山楂都是好的,听旺财说确实好吃。”
      公主打开看着鲜红透亮的糖葫芦,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吃,听他这话停了下来,问:“听旺财说?你没吃过吗?”
      事实上,是郑小少爷逼着旺财吃的,旺财不喜欢吃甜。
      郑小少爷道:“我吃也吃不出什么好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不出味道。”
      或许是从小药吃得多了,郑小少爷几乎没有味觉,吃什么都是一个味道。
      公主记起这事儿,觉得他可怜,叹了声气,低头吃糖葫芦。
      郑小少爷看着她吃,问:“好吃吗?”
      公主点点头:“很甜,谢谢你啊。”
      郑小少爷道:“那我以后有机会还给你带。”
      公主想了想,摇摇头道:“吃一次就够了,万一你被发现了少不了又要被说道。”
      郑小少爷道:“没事,你喜欢吃就行。”
      公主还是摇头:“我也不能吃多了,对牙不好。”
      郑小少爷挠挠头,笑道:“你跟皇上一样一样的。我听师哥说过,他小时候也给皇上带糖葫芦,皇上也说不能吃多了。”
      提起皇上,公主笑眯了眼睛,颇为骄傲地道:“那当然,我是皇兄的亲妹妹,当然跟他一样一样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坐在小高台子上,两条腿轻松地晃动着,微微仰着头,十分的可爱。
      郑小少爷的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难受。
      喜欢她,但她要和陈飞卿成婚了。仔细想想陈飞卿确实哪里都好,反正比一个平时家门都不让出的病秧子好。
      郑小少爷沉默了一阵子,又问:“你就快成婚了,想要什么礼物?”
      公主想起这事儿就心烦,顿时苦恼地停下了晃腿,道:“什么也不想要。”
      郑小少爷道:“你说,你说了我给你找来,成婚是件大事,又是你和我师哥。我师哥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主要是送给他。”
      公主没好气道:“那你去问他呀,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
      郑小少爷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生起气来,赶紧道:“你说得对,我回头去问他。”
      公主却更不耐烦:“问什么问,不用问了,随便找点东西送就行了!”
      反正这个婚我绝对让它成不了!

      暖阁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公主冷静了一会儿,道:“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
      郑小少爷道:“没啊,你平时都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不算发火。”
      公主:“……”
      公主哭笑不得地问:“你这是在指责本宫平日里对你不好?”
      郑小少爷急忙道:“我没这么说。”
      公主白他一眼,又晃起了腿,道:“郑问其,我有一个秘密跟你说,但你不能跟其他人说,除了皇兄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了。”
      郑小少爷受宠若惊,道:“你说,我绝对不说出去。”
      公主低着头,道:“我不想跟陈飞卿成婚。”
      郑小少爷一怔,半晌才问:“为什么?”
      公主看他一眼:“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不喜欢他,所以不想成婚。”
      郑小少爷道:“可你也没反对过啊。”
      因为我以前不知道皇兄和他——
      公主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好说:“那是以前,现在我突然不想了。”
      郑小少爷犹豫着问:“公主心里有人了?”
      公主瞥他一眼,没说话,也没有责备他冒昧的意思。
      郑小少爷胆子大了一点儿,试探着问:“是谁?”
      公主又瞥他一眼:“反正不是你,我才不告诉你。”
      郑小少爷笑了笑,道:“我知道肯定不会是我,也就是随口问问,我还怕你说是我呢。”
      公主瞪他一眼,又沮丧起来:“郑问其,我问你,你以后想怎么样?”
      郑小少爷又一怔,问:“什么怎么样?”
      公主皱着眉头道:“就是你以后想做什么呀。你和我又不一样,母后肯定只让我嫁人,又不会放我出宫。我嫁了人之后也就是从宫里搬到府里,没什么差别。”
      郑小少爷苦笑道:“我和你也没什么不一样,我家里人也不让我出门,能进宫还是托了皇上的福。”
      公主问:“你不是天天嚷着要从军吗?”
      郑小少爷转过身去,靠着小高台子,仰头看着树冠,道:“也只是嚷嚷,我家里人怎么会肯,他们觉得我出了京城就能病死饿死渴死冷死摔死被风吹死,宁愿我愁死在家里,至少方便下葬。”
      他说这话,自然是有几分赌气的。
      公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好多了。”
      郑小少爷道:“我也觉得好多了,但我爹我娘不觉得。”他突发奇想,扭头看着公主,低声道,“不然咱们偷跑吧,咱们偷偷地溜出去,证明给他们看,咱们在外面也能过得好。”
      公主很认真地想了想,摇头道:“不要。我们若偷偷跑出去了,会遇到很多危险,也会让很多人为我们担心的。我想出去的时候是光明正大地出去,母后和皇兄知道我在哪里,也知道我过得很好。”
      郑小少爷讪讪地笑道:“你真的跟皇上一样一样的。”
      公主没理他这句话,又微仰着头去看树干枝叶,轻轻地道:“而且,我们已经活得很好了,有很多人比我们难过多了。”

      皇上早就听陈飞卿说过糖葫芦的事儿,因此猜得到同时不见了的公主和郑小少爷是干什么去了,但当公主回来时,他还是故意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公主道:“有点累,就休息久一点。”
      皇上摇了摇头,想起今日的目的,委婉道:“今日来的大多是你从前便认识的人,没有长辈在,咱们也不拘礼,权当多处处。”
      公主环顾了一圈,问:“傅大哥呢?”
      皇上叹了声气,道:“婷儿——”
      公主忙道:“我知道,刚才在御书房里的话我都听进去了,我只是想和他聊一聊天,又不做别的。”
      皇上摇了摇头:“那你自己去吧,朕知道你有分寸。”
      公主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皇兄是想让我在这些人里面选吗?”
      皇上一怔。
      公主低着头笑了笑,道:“可我一个也不喜欢,他们和陈飞卿在我心里是一样的,陈飞卿还比他们亲近一些,因为皇兄你和陈飞卿更亲近一些。他们还没有郑问其跟我关系好,可我和郑问其都算不上关系好。皇兄若不想我嫁给陈飞卿,我自然会想出法子和母后说。皇家不会允许我嫁给我喜欢的人,我也没关系,让我嫁给对皇兄有利的家族,我也愿意。当然,我知道皇兄还是想让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但真的不必了。我不喜欢官家富贵子弟,任何一个也不喜欢,因为我自幼比他们都富贵。我知道他们或许都是好人,但他们都和我一样死气沉沉的,我不喜欢这种人。”
      皇上一时没弄懂她说的话,问:“哪里死气沉沉?”
      公主道:“哪里都死气沉沉,甚至陈飞卿和宁皇叔也是一样的。”她本想说皇兄也是一样,想了想还是避讳了,只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若嫁给他们,也一眼能看得到自己以后的一辈子是什么样子了。”
      皇上不是很懂她这想法从何而来,却很愿意耐心弄懂,便问:“朕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或许猜得不对——那你,是想要不知明日事如何的生活?”
      公主道:“倒也不是一定要,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觉得喜欢。若我生下来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朝不保夕的百姓,或许就不会喜欢了。”
      皇上:“……”
      所以到底是想要如何?
      公主摇了摇头:“皇兄,我累了,本就是想过来和你说一声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皇上只好道:“既然如此,你去吧。今日是朕自作主张了,抱歉。”
      公主笑着抱住他的手摇了摇:“我知道皇兄是为了我好,永远都不会生皇兄的气。”
      皇上也笑了,看着她转身离开。

      不多久,陈飞卿凑过来低声问:“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皇上摇了摇头:“她心里都通透,是我们冒犯了她。她刚刚和朕说了一些话,其实朕也不是很懂,她觉得朕和你们都死气沉沉的,也不知这道理从何而来。朕倒不说了,你们挺热闹的啊,又上进,虽然一生下来确实富贵,但又不是坏事。唉,朕是真不懂她在想什么,或许是她年纪轻,又是女孩儿,有代沟吗?”
      陈飞卿也跟着摇了摇头,道:“我看不是男女的问题,也不一定是年纪轻的问题,这世上就有那么些人的想法我们是不懂的。”
      皇上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看你这样子,你是指的谁?”
      陈飞卿摆摆手:“秘密,不说。”
      皇上想了想,无奈地摇头笑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有秘密不告诉朕,也无妨,朕有个很大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你们,并且以后就更心安理得不告诉你们了。”
      陈飞卿好奇地问:“什么秘密?”
      皇上瞥他一眼:“秘密,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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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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