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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忽然一声轻微的响动,将傅南生从梦里惊醒。
      他在黑漆漆的营帐里扫视了一圈,把怀里陈飞卿的一件衣服抱得更紧。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东西,虽然毫无作用。
      傅南生浑身颤抖,觉得十分委屈。
      陈飞卿临走前说很快就会回来,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甚至连话也没有捎一句给他,就只给了陈醉。
      然而陈醉并不需要那些话,傅南生才需要。

      傅南生渐渐地攥紧了衣服,又渐渐地松开,很是依赖地在上面蹭了蹭脸颊,就像当日蹭那只小猫崽子似的。
      他的心情又豁然开朗,心想,这就和那个时候一样,那个时候,他娘将他扔得远远的,但他找了回去,又好好的认了错,后来就再也没被扔下过了。这一次他什么错都没有犯,所以若也找回去,就不会再被扔下了。
      这样一想,傅南生开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此事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军营不比别的地方,不是人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若没有命令私自离开,一律以逃兵论处。
      傅南生尚且算作陈飞卿的随仆,未正式计入名册,但陈飞卿走前叮嘱过陈醉好好照顾他,所以傅南生仍然不得“自由”。
      傅南生又愁了起来,无精打采地与平时交好的小兵一起去河边清洗东西,话都不想说。
      那几个小兵大大咧咧的,没注意到傅南生的异常,自顾自说了起来。近两日前营里丢了一个兵,也不知道是自己跑了还是出了意外,上头的人都没敢声张。
      “要我说,肯定是跑了,这里能出什么意外?”
      “他跑了就跑了,连累我们,现在上头查得更严了,以前我们偶尔溜出去逛逛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过分就放行了,现在是,啧。”
      “我觉得是出了意外吧,那人跟我们出去过几回,挺老实的,不像有胆子做逃兵。何况现在又不用打仗,他跑什么跑?”
      “你说不用打就不用打?”这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就快了,漠国大王子和宁王都卯着劲儿要打,现在都已经有所行动了。我说他俩怎么就不能消停一下。”
      “漠国不打中原,哪来的钱?宁王倒是纯为了一己私愤,我听说他当年就因为出了那事儿丢了皇位,说不定心里憋着多大的火气。”
      “你们这话在这儿说说得了,别再往外说了。”
      “我傻啊我往外说?这不见哥几个都不是外人才说说。不过说正经的,大家最近都小心点,我看上面那意思是有奸细混进来了,暗地里查呢,不敢说出来,怕惊动了奸细。”
      “嘿,你不是奸细吧?我看你像,天天说漠国女人好。”
      “你爷爷的!你才像呢!哎,小南你今日怎么不说话?”
      “别扯开话题。”
      “不是,小南今日真的不对劲,平时数他话多。”
      傅南生笑了笑,打了个呵欠,道:“昨晚没睡好,有点困。”
      “哦,我记起来了,你前几天不就被人偷袭了?好像就是因为这事儿上头才开始查的,他们怀疑那人是冲着将军来的,没料到被小南这倒霉蛋碰上了,还好没大事。”
      他们说的是前几天傅南生发现饭菜被人下毒后自己演的那出戏。
      傅南生自然不会将真相告诉任何人,此时也只是摇了摇头,将洗净的令旗逐一拧干,叠整齐放入竹筐里,起身道:“你们当心祸从口出。我先回去。”

      傅南生回了营地,将洗净的东西晾在竹竿上,逐一铺平了,细心地拍开褶皱。
      最大的令旗上绣着“陈”字,却不是指陈飞卿,而是指的陈飞卿他爹——安国侯。

      初来营地时,陈飞卿曾指着旗帜,对傅南生道:“总有一日,那会是陈飞卿的‘陈’字。”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眼里闪着光,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傅南生很相信他。

      可是如今,傅南生摸了摸那个“陈”字,脑海里却浮现了另一幅画面。
      或许有朝一日,会有另一面旗帜上绣着“傅”字。
      在战场上,陈飞卿率军困斗,令旗上满是敌人的鲜血,危难关头,傅南生则率着另一队军赶来支援,“傅”字旗与“陈”字旗齐头飘扬。

      想到这一幕,傅南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梦。
      陈飞卿从生下来就是人中龙凤,而傅南生生下来却差点被溺死在便桶里。若非老鸨那日打死一个买来的孩子,心虚要做善事,傅南生此人根本活不下来。后来长大了,也永远都是娼妓的儿子。
      他与陈飞卿根本就是云泥之别,若非他死皮赖脸地跟上,若非陈飞卿容易心软,他俩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不说陈飞卿,就连陈醉,甚至陈树,他都比不了。
      想到这一点,傅南生就非常非常的难受,心像被一千根针在扎。

      许久,傅南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将令旗揉皱了,赶紧又用手掌抚平,强自镇定着,命令自己绝对不能动摇心神。
      他比得过陈醉,比得过陈树,比得过任何人。
      只要有机会,他必定能够一飞冲天,必定能够比赢所有曾瞧不起他的人!
      到了那一天,陈飞卿一定会更赏识他,因为他完完全全是依靠自己爬起来的,陈飞卿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人。
      这么一想,傅南生皱成一团的心脏重新展平,像他手中的令旗那样。

      晒好令旗后,傅南生瞅空找了个粮草库角落里偷懒休息。这些时日里他夜不能寐,白日里便偷空睡会儿,心中方安。
      这是他以前帮忙整理粮草时发现的好地方,绝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他坐在角落的缝隙里,周围都是堆得高高的粮草,更让他有了安全感。
      没有来由的,他就是喜欢待在狭缝之间。

      傅南生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脚步声。
      他警惕起来,却一时睁不开眼,只能听着。
      那声音压得很低,道:“你去回禀大王子,陈飞卿虽然不在营地,但陈醉也很难对付,我们暂时还无法动手。”
      另一道声音说:“大王子知道陈醉难对付,但倘若等陈飞卿回来,就更难对付。我们必须趁现在动手,搅得他们自顾不暇,否则宁王这家伙,就会腾出手来专心对王城下手。”
      前一道声音很为难:“可是陈醉那里……”
      “大王子的意思是,先杀陈醉。他是陈飞卿的心腹,曾杀过王子一员大将,王子对他深恶痛绝,一旦有机会,必须要杀了他,否则此恨难消,此仇难解。”
      “我听说,陈醉明日会带少许人去北塞关巡视,你不如就趁此机会下手。”
      “我会和大王子禀告。一旦事成,我们会放狼烟,你就在营地和我们里应外合,纵火烧营。”

      傅南生瞌睡全无,他牢牢地屏住呼吸,透过粮草的缝隙,盯着那两人看。
      听刚才的话,他们明天要去陈醉巡视的路上埋伏刺杀,同时在营地放火?

      傅南生闯进陈醉营帐里的时候,陈醉正急忙将手中的纸条收起来。
      傅南生一怔,看了看还在陈醉肩膀上跳动的信鸽,问:“是少爷的信?”
      陈醉顾左右而言他:“说很多遍了,在军营里叫他将军,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别跟在侯府一样,多别扭。”
      傅南生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是将军的信?”
      陈醉笑了两声,反问:“你有什么事?”
      傅南生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陈醉摆摆手:“没说什么,就问问军营的状况,说他还有点事,暂时不回来。来回都是这些话,反反复复说八百遍了。”
      傅南生心想,他给你说了八百遍,一遍也没跟我说。
      陈醉见他沉默不语之外还有些隐约的不甘心,便忽然想起了那天夜里见到的一幕,不由得背后又起了一层滑腻的冷汗。
      那夜的事令陈醉决定除掉傅南生,便在傅南生的饭菜里下了毒,打算事后嫁祸给漠国人所为。却不知道哪儿来一个刺客搅了局,把陈醉气了个够呛,却不敢接连动手脚,只能再等待时机。

      想到此处,陈醉补了一句:“你不用担心了,哥他在京城里挺好的。其实,他对谁都好,见谁都当兄弟,你也不必想太多。”
      傅南生的目光从纸条慢慢地挪到了陈醉的脸上,笑了笑,很温和地说:“我没听懂陈大哥的意思,我想多了什么?”
      陈醉也笑了,心照不宣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说哥他四海之内皆兄弟,你不必担心他,他在京城,自然有京城的兄弟照顾。”
      傅南生道:“我是见他回京城这么久了,担心朝中有麻烦事绊脚。”
      陈醉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你就更不必担心了,皇上站哪边,哪边就不会有麻烦事。”
      一刹那间,傅南生仿佛听到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在说:你与皇上相比,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他定定地看着陈醉,微笑着说:“这倒是,有皇上,如何也轮不上我担心他。”
      陈醉看着他这样子,心里越来越膈应,忍着问:“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傅南生想起正事,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原本打算将细作要埋伏陈醉一事告诉陈醉,事到如今,却忽然改了主意。
      即算他说了,陈醉也不一定相信。
      即算陈醉相信,他也不想说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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