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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奉冥君 ...

  •   他带来了一个消息:边丛白失踪了。
      “他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九山城外,月照江上的长勺岛,那之后,再没人见到他。”
      “洪家婆婆呢?”
      “也没听到她的消息,她没回三焦村。”

      薛不霁心中不安,想起临别时边五叔说过的话,“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离别,是为了他朝再聚。”
      想不到,师父死了,边五叔失踪了,他们兄弟四人与薛不霁师兄弟两人,是再也没有他朝齐聚一堂的机会了。
      薛不霁看着韩冬至:“韩三叔,您要去找边五叔吗?”

      韩冬至点点头:“拙荆过世了,我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天红城。五弟是生也好死也罢,我一定要找到他。”
      “那带上我一起去吧!”

      薛不霁向妖王表明情况,妖王虽然对这兄弟五个暗自恼恨,但也知道他的宝贝儿子与边丛白关系亲密,拦是拦不住的。万般无奈,妖王也只能点头,但是要求薛不霁带上智慧相与奉冥君。
      “智慧相足智多谋,奉冥君诡谲机敏,有他们两人保护你,我才能放心。”妖王将一个收拾好的小包袱交到薛不霁手中,把儿子看了又看。

      龚长云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摇着扇子,逍遥惬意。只有奉冥君一张脸时青时白,有时还泛起诡异的红色,令人目不忍视。
      妖王将薛不霁一行人一直送到妖后都门口,左右近卫左劝右劝,智慧相也开口劝妖王回去。他这才罢了,正准备带人回去,看一眼薛不霁,又忍不住开口:“你心中再如何憎恨这两人,这一路上也不要跟他们置气,你想报仇,回来再继续光明正大向他们挑战就是了,别把自己的性命安危当做儿戏。”

      薛不霁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忍不住说:“帕帕,你放心吧,有韩三叔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妖王听见这话,忍不住啰嗦:“这种想法最是要不得!”
      他正要连篇累牍再说上一个时辰,龚长云实在是忍不住了,躬身提醒道:“大王,时候不早了。”

      妖王只得收了口,拍拍薛不霁的肩头,带着人往回走。
      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对薛不霁叫道:“阿托客,要不然父王陪你一起去吧!”
      薛不霁:……
      龚长云喝道:“大王!”
      妖王无法,怏怏不乐地走了。

      薛不霁带着两人出了妖后都,与等在天红城门口的韩冬至会合。韩冬至瞥了两人一眼,眼露不悦之色。
      只不过他猜到这两人是妖王派来保护薛不霁的,便什么也没说,带着人上路了。
      长勺岛在九山城西,月照江中心。一路上薛不霁看这两人,越看越恼恨。

      龚长云面上看着和气,实则是铁板一块,无论薛不霁怎么发作,他都泰然自若,安之若素。反倒是那奉冥君,有时被薛不霁挤兑得急眼了,还会梗着脖子和薛不霁顶嘴。
      这天四人离九山城已经很近了,约莫还有一天的路程。天气炎热,薛不霁口渴难忍,拉着韩冬至在路边阴凉处坐下,打发奉冥君和龚长云去找些水来。

      见他们两人身影没入树林,薛不霁舒了口气,他也知道自己总欺负这两人,有些不厚道,妖族向来都是凭实力说话,若是在挑战场上打败了他们,那谁都无话可说,但是眼下凭着身份高低欺负他们,实在算不上君子。
      他看一眼韩冬至,问道:“三叔叔,这些年你一直待在天红城么?”

      “嗯,偶尔才出来,就是我大哥被困白马寺的那一次。”韩冬至看看官道远处:“许久不在江湖上走动,路都记不住了。”
      他看一眼深林,问道:“那妖族智慧相,是个什么人?”

      “他在江湖上被称做青袖郎君,足智多谋,慧冠绝伦,任是谁也猜不到,他居然会是妖族的智慧相。若不是九山城一事踢破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恐怕我们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
      “哦?我看他气海破碎,终生不能修炼内力,更别说淬体。他与九山城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这个薛不霁倒是不知道。难道是龚长云被九山城所害,所以暗地里投靠妖族,另一边改头换面,在江湖上以青袖郎君的身份行走,为自己造势,好找机会接近仇家,为自己报仇?

      薛不霁这么一想,觉得十分可信。只是无论他身世有多么悲惨,这么多年来又是怎样忍辱负重,都不能改变薛不霁要取他性命为师父报仇的决心。
      两人很快回来,奉冥君双手托着一个水囊,呈给薛不霁。薛不霁饮了一大口,转交给韩冬至。韩冬至喝了,递给龚长云。

      龚长云将所剩不多的清水饮尽,擦了擦脸,转头看了奉冥君一眼。
      奉冥君接过那个水囊,仰起脖子倒了倒,一滴水珠将落未落,奉冥君伸出舌头,将水珠舔了,收好水囊。
      薛不霁看向龚长云,龚长云从怀中取出一个果子,呈给薛不霁:“殿下,请用。”
      薛不霁将果子接过,说:“不要叫我殿下。”

      龚长云微笑道:“那怎么行,这个果子,我是找来献给我们妖族的储君殿下,未来的妖族之王的。难道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让我龚长云效力么。”
      他这番话实则是在揶揄薛不霁不过是靠着他的妖族老爹,否则他龚长云才不会对他毕恭毕敬,任由他搓圆捏扁。薛不霁哪能听不出来,气得站起来,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龚长云。
      奉冥君嘿了一声,幸灾乐祸,抱着胳膊在一边看好戏。

      薛不霁瞪起眼睛道:“龚长云,你是不是活腻了?”
      龚长云笑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和奉冥君设计害死风上青,你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我打也打不过你,这条命早就在你手里,你早取晚取,我都逃不开一个死字。”
      薛不霁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要被他气死。这龚长云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无论他怎么整治,这人都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让他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龚长云伸出两指,将那冰冷的剑尖轻轻拨开:“储君殿下,寻你那边五叔时说不定还用得着我,这剑先收起来罢。”
      薛不霁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将剑收回鞘中。
      奉冥君这热闹看得不甚尽兴,满脸不快地挨着龚长云坐下。

      晚上四人就在山里歇下。这山林中多有野兽虫豕出没,薛不霁让奉冥君生火,奉冥君折腾得满脸黑灰,才勉强生出篝火来。
      他一向爱洁,对自己容貌又十分看重,用手擦了擦脸上黑灰,见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登时满脸沮丧郁卒。龚长云在一边摇着扇子,笑道:“奉冥君不必如此颓丧,反正你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就在心里把自己想象得妙洁美好,不就是了吗?”

      奉冥君嗤了一声:“自欺欺人。”
      龚长云握着扇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哎,人的一生,就是一个谎言,不是这个世界在欺骗你,就是你自己在欺骗自己。骗来骗去,习惯就好嘛。”
      奉冥君不理会他这番歪理邪说,一个人坐到火堆边上,痴痴愣愣地看着薛不霁。

      薛不霁正在和韩冬至说话,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奉冥君正想说:“你和你大哥一点都不像。”这话到了嘴边,又叫他咽了下去,仿佛故意逗薛不霁生气似的,说:“眼睛长在我身上,我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薛不霁果然生气了,眼中流露出厌憎。这眼神叫奉冥君更加兴奋,满脸潮红。

      龚长云在一边笑呵呵地说:“储君殿下,咱们这位奉冥君,素来喜欢看漂亮俊俏的少年郎,他看你,是喜欢你哪。”
      薛不霁脸上一红,韩冬至皱起眉头,斥道:“休要在我子侄面前说这些浑话!”
      奉冥君轻轻嗤笑一声,在远离火堆之处躺下。薛不霁听见这声嗤笑,知道他在取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龚长云大摇其头,扇着扇子在火堆边躺下:“霜雪君子呀霜雪君子,我原以为您是个洒脱快意之人,哪知道您也叫那世俗礼教毁得不轻啊。”
      他头枕着胳膊,轻松惬意地摇着扇子:“情情爱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就连这些长于林泉,未曾开化的妖都明白,偏偏你们非得遮遮掩掩,还不如妖怪坦诚。”
      薛不霁瞪着他:“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

      龚长云笑道:“那有什么。照顾您的那个小狐妖侍女,不是还有一个人族的丈夫么。人族和妖族都能谈情说爱,男人和男人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薛不霁辩不过他,索性不理他,和韩冬至继续说话。
      韩冬至也正疑惑为何他的年龄对不上,薛不霁便将环心岛的事简要说了,只是碍于有外人在此,不能泄露师弟的行踪,便说师弟摔死了,他是一个人流落到荒岛之上。

      韩冬至听了,有些震惊。一旁的龚长云也睁开了眼睛,眼中精光一现,出声道:“原来这世上当真是天外有天。”
      韩冬至又问了许多细节,皱眉沉思道:“我们韩家以封印见长,我祖上曾经说,这世界其实也是一个封印,只是我们韩家没人相信。若这种说法是真的,那我祖上又是怎么推断得出的?”
      他想不明白,薛不霁当然更加想不出来。龚长云在一旁说:“那当然是因为,你祖上与当年封印这个世界的人有关!或许,就是他从旁帮助那封印之人。”

      韩冬至抬起头,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龚长云摇着扇子:“这个世界既然被封印在结界之中,那自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先不说他的目的是什么,就谈谈他是怎么做到的。霜雪君子,您点选如今天下各大高手,有谁有这等实力,能将这一片神州大地封印起来的么?”
      韩冬至摇头:“就是我们兄弟几个,加上妖族之王,加上天机门游惊梦,加上各城城主,怕也难有这个实力。”

      龚长云笑道:“正是。所以当年那封印之人实力强大是其一,有许多人助他是其二!”
      薛不霁见他们居然飞快地接受了封印这个说法,不禁有些茫然,看看韩三叔,又看看龚长云,问道:“你们当真相信这什么结界之说?”
      韩冬至看他一眼:“事情明摆着,为何不信?”

      龚长云摇着扇子,沉思片刻:“我小时候,在家里的古书上看过不少志怪传说,当时我就想,这些东西或许并非杜撰,而很有可能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薛少侠,你能见到海,可以说是十分幸运了,为何要把眼睛蒙上,就是不肯相信你双眼所见的呢?”
      “那他为什么要封印?”

      “那必是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
      薛不霁说不过他们两人,索性躺下,闭上眼睛睡下。韩冬至与龚长云却聊了起来,一直到篝火渐渐熄灭,两人才终于合眼。
      第二日午后,四人终于到了月照江畔。江边正好有船家准备开船,薛不霁吆喝两声,叫那船家等等。

      他拉着韩冬至,飞身上了船,奉冥君紧随其后,唯有龚长云一个人缀在后头,跑得不紧不慢。薛不霁双脚踏在船上,这才发现船头还坐着几名女客,令有一人负手站在船头,感觉到脚下船身晃了晃,那人转过身来,与薛不霁恰好四目相对。
      登时两人都是一呆。
      这人居然是师弟!

      薛不霁很快想明白,韩冬至远在天红城,都能得到边五叔失踪的消息,师弟掌握着婆娑宫的人脉,又怎么会得不到。
      他想必也是为了边五叔而来。
      薛不霁转开眼睛,在一旁坐下。韩冬至看了江海西一眼,也挨着薛不霁坐下。江海西神色有些复杂,在薛不霁脸上流连了几眼,这才硬生生转过脸去。

      龚长云气喘吁吁地上了船,拱手对众人抱歉地一笑,对那船家说:“这船是不是去长勺岛的?”
      船家应道:“正是呢。这几位客官恰好也去长勺岛!顺风千里帆,青青蒲草岸,走了!”
      他撑了一把竹篙,将船儿荡了开去。
      龚长云对江海西拱手一笑:“这位少侠英雄年少,俊逸出尘,不知是何门何派?”

      江海西微微一笑,颇为自矜,并不答话。他身旁一女道:“这位乃是我们婆娑宫的孙晴溪宫主。”
      龚长云笑道:“哦,原来是婆娑宫的新任宫主,果真是英雄出年少啊。”
      龚长云生得俊逸儒雅,飘然出尘,交谈起来也令人如沐春风,不多时已与这几女聊得熟络了。其中一女有些晕船,龚长云从他那破扇扇柄内取出一颗药丸:“此药专治头晕恐水之症,姑娘将它压在舌尖下头。”

      那女子接过,将药丸子压在舌头下,果然很快脸色便有些好转。她身旁一颇为年长的女子笑着问道:“这位先生,不知您高姓大名,是何方人士?”
      龚长云呵呵笑道:“在下小卒耳。名讳上龚下长云。”
      几女听见他这名字,却都仿佛见了鬼一般。一女失声叫道:“青袖郎君龚长云?!”
      龚长云颔首。

      那年长女子上下打量他,半信半疑:“我听说,青袖郎君龚长云其实早已背弃人族,认贼作父,与群妖为伍。今日见了先生如此脱俗雅致,实不像那般卑鄙无耻之人,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龚长云早知道那日叫柳半成逃走,他在妖族的身份肯定是遮掩不住了,只是没想到就连船舟中与他萍水相逢的过客居然都知道这事,不由得叹息一声,摇头道:“没什么误会。”
      那几名女子面露诧异之色,又见他坦坦荡荡,竟是毫不为自己辩解,看来江湖上的传闻都是真的了。几女登时坐得离他远了一些,闭口不再与他说话。

      龚长云面露苦涩一笑,转过头去。
      这时,那乘船的舟子将船桨转过来,戳了戳龚长云:“这位客官,既然你与妖族为伍,那就是非我族类了。不好意思,我这条船,只载人,不载妖,还请你下去吧。”
      龚长云给臊得面上一红,韩冬至出声道:“这河中半途,你要人家怎么下去?”
      那舟子昂着头,鼻孔朝天,冷漠道:“我可不知道。兴许他与妖族相处久了,也能使出许多妖法,变作一个大王八游过去也不一定。”

      韩冬至正要站起来,被龚长云拦住。龚长云将外衫脱下来,交给奉冥君,请他帮忙看着,接着扑通一声跳入水里,当真往那长勺岛游了过去。
      薛不霁咋舌,对那舟子道:“我也是妖族,不劳您老人家摆渡了。”
      说罢跳进了水里。
      奉冥君见了,将怀中的衣衫抛给韩冬至,也跟着跳了下去。

      那几名女子啧啧称奇,又看向韩冬至,琢磨他是不是妖族。就在这时,江海西站起来,也跟着往水里一跳。
      女子们纷纷喊道:“宫主!宫主!您这是做什么呀?”

      “没听说咱们宫主是妖族呀!”
      江海西挨着薛不霁游着,小腿在水下悄悄蹭了蹭薛不霁,对岸上女子们道:“本宫主乐意游水。”
      女子们纷纷跺脚,责备那舟子:“你这老头,也真是的,那般啰嗦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给钱么?!”
      那舟子不服气,和女子们吵起架来。韩冬至不胜烦扰,仿佛耳边有几百只水鸭子在叫,干脆跳入水里图个清静。

      女子们和那舟子吵嘴,大获全胜,又见这船上都跳得差不多了,于是也一个接一个扑通扑通跳进水里。
      这一船的人都跳完了,那舟子登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也不知究竟是该进还是该退,只能对水中众人干瞪眼。
      江海西正贴着薛不霁游水,奉冥君游过来,想将他俩隔开。江海西眼珠子一转,哎哟一声,嚷嚷道:“我腿抽筋了。”

      他抓着薛不霁的腰,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气喘吁吁道:“这位少侠,救命啊!”
      薛不霁和江海西在环心岛一同生活了十一年,哪能不知道他水性有多好,见他这般模样,疑惑不解,还当是师弟少年心性,与他玩闹,伸手便将江海西揽着,笑道:“这位孙晴溪宫主,要我救你一命倒也可以,你拿什么酬谢我呢?”

      江海西攀着薛不霁的脖子,笑嘻嘻道:“少侠想要什么?若是想要婆娑宫,我就给你婆娑宫,若是想要我,那你也只管拿去。”
      薛不霁登时给他臊得满脸通红。
      奉冥君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眼睛辣辣的,不知是不是进了水。

      平素端庄肃穆的宫主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众女都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那晕船的小姑娘直眉棱眼,傻乎乎地问道:“宫主,这位少侠要怎么将你拿去呀?”
      江海西微微一笑,看了她一眼:“小孩子不许多问。”

      薛不霁登时脸上又红了,连忙道:“孙晴溪宫主莫要打趣了。”
      江海西还想逗他,听见韩冬至在一边咳了一声,到底是没这个胆子,说:“咦,不抽筋了。”
      他放开薛不霁,伸出长臂奋力划水,修长的身体在水中仿佛传说中的人鱼。
      薛不霁也不甘其后,奋起直追,韩冬至追在他们两人身后,众女紧随其后,反倒是体力不甚好的龚长云落在了最后。

      奉冥君游过来,对龚长云道:“智慧相,你觉不觉得那个婆娑宫的宫主怪怪的?”
      龚长云游得十分疲惫,看一眼奉冥君,说:“情情爱爱,奉冥君不是最熟悉,有什么怪怪的。”
      奉冥君一怔,追在他身边,问道:“什么情情爱爱?你说清楚?你是说那什么狗屁宫主喜欢那傻老虎?”

      龚长云游一丈,喘口气,怜悯地看着奉冥君:“咱们储君殿下也喜欢他啊。不然为什么由着他挑逗。”
      奉冥君脸色发青,说道:“智慧相,你可不要信口胡说,当心我回去禀报王上。”
      龚长云看他一眼,喘两口气:“哎,我的傻冥儿,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储君殿下啊……哎哟我的腿也抽筋了……”
      奉冥君心急,变成大蛇原型,将龚长云驮着,一道水箭似的往前猛冲,一边问道:“智慧相,你把话说清楚!”
      龚长云从衣兜里摸出那把破扇子,逍遥惬意地扇了扇,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笑道:“你没看出来吗,咱们储君殿下与这位宫主早就认识了!”

      他不愧是是智慧相,眼睛毒辣,一眼便将薛不霁苦心遮掩的事情识破,向奉冥君解释道:“咱们储君殿下,端方君子,清白自持,怎么可能由着人勾肩搭背的,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与这位宫主早就认识,而且关系匪浅呢。”
      “那他们是什么关系?”
      龚长云摸了摸下巴,心中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并不愿意向身下的奉冥君透露,另找了理由推脱。

      薛不霁还一无所知,追在江海西身后,游过江心最为湍急的一段,那长勺岛已在眼前。
      这长勺岛顾名思义,形状好似一把长柄汤勺,那圆头的一段对着北方,长柄的一头对着南方,端端正正座落在月照江中央。
      两人已先一步上了岛,双脚他在长柄的那一端。两人运起内劲,将衣服烘干的当儿,其余人已陆续上了岸。

      奉冥君变回人形,龚长云站在水岸边,拧着湿漉漉的衣服头发,韩冬至走上来,运起内劲将他身上衣物蒸干。
      龚长云有些意外,道了一声多谢。
      几人修整妥当,便各自散开,江海西并未透露他来这岛上的用意,只带着婆娑宫的人往西走,薛不霁与韩冬至往冬面走,四处寻找边从白的痕迹。

      薛不霁变回了小老虎的原型,在四处嗅了嗅,嗅到一点边从白的味道,带着三人往前走。
      前方一座草亭,年久失修,看起来破败不堪。薛不霁小心靠上千,左右闻闻,这地方除了边从白的味道,还有其余几个人的味道,其中夹着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边从白受伤了。
      他闻来闻去,只绕着那草亭子不住打转,却找不到这味道究竟到了什么地方,这线索到了草亭子便陡然断了。

      韩冬至走过来,问道:“不霁,怎么了?”
      薛不霁耳朵轻轻一动,对韩三叔说:“味道到这里就断了嗷!”
      他又开始忍不住说嗷,登时羞耻得耳朵都红了,打定主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韩冬至四下看了看,走到草亭子前,对众人道:“你们退到我身后。”
      龚长云问道:“怎么了?”

      “这里有个结界!”韩冬至背对着他们,默念咒法,双手聚满内力,在虚空之中点划,片刻后那空中竟是出现了一道透明的“门”。
      韩冬至双掌推出,打在那透明的门上,霎时间他眼前的空气仿佛是冰块一般呼啦啦碎裂,那草亭之内出现了一个地下入口!
      薛不霁冲上前去,这地下入口之内,传来了边五叔的味道。
      韩冬至将小白老虎挡在身后,先众人一步踏进去。确认里面无虞,他才招招手,示意几人跟上。
      这地下一片漆黑。

      韩冬至晃亮了火折子,叫众人小心。他和龚长云走在前面,薛不霁居中,奉冥君殿后。
      三人一虎都放轻了脚步,薛不霁踩着掌心软乎乎的肉垫,变成了老虎,他现在只有半人多高,视野也偏下,前方一点火光在他视野内闪过,一瞬间照亮了他金蜜色的瞳仁。
      就在一瞬间,一道石门从天而降。薛不霁抬起头,瞳仁内这石门的横截面在急速变大!
      身后奉冥君用力扯住他的尾巴,将他抱着向后一躲,前方韩冬至与龚长云向前一扑,下一刻那石门已铿地一声落下,将两路人马隔断。

      薛不霁一尾巴扫开奉冥君,冲到石门前嗷嗷大叫。韩冬至冷静的声音从石门后传来:“不霁,我们没事。从这里往前似乎还有路,我们分头走,你注意安全。”
      薛不霁呜呜两声,表示明白,低头在石门边嗅了嗅。韩冬至与龚长云的味道已经去得远了,薛不霁无力地在石门上抓了一下,低头嗅着边丛白的味道。

      奉冥君从他身后走来,晃亮了火折子,照着一边的石壁,试图寻找别的路。
      薛不霁低头闻了闻,从一边石壁缝隙间闻到了水的味道,他用爪子拍了拍,示意奉冥君这里应当有机关。
      奉冥君走过来,伸手在石壁上摸来摸去,一边问道:“小老虎,你干什么不说话?”
      薛不霁冲他吼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啰嗦。

      薛不霁爪子在石壁上扒拉,感受到一道缝隙中传来的气流,爪子用力一拍石壁,只听轰然一声,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来。
      奉冥君也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破开石壁。奉冥君举起火把,照了照那石壁后的小道,确认无虞,这才让薛不霁跳过去。
      薛不霁昂着头在小道内走着,光晕自身后的奉冥君手上照射下来,在他身下投出一团黑逡逡的影子。

      这小道笔直笔直,尽头一片黑暗,随着光一点点靠近,那里的东西也现出一个轮廓。
      有个人跪在那里……
      薛不霁心中一凛,暗道难道是边五叔?是谁让边五叔跪在这里?可是他并没有闻到边五叔的味道……
      薛不霁心中栗栗,回头看着奉冥君,吆喝一声,前爪一抬,指着小道尽头,示意奉冥君过去看。
      奉冥君嗤笑一声,问道:“你害怕?”

      他弯下腰,一只手便将小老虎横腰抱了起来,夹在腋下,举着火把走过去。
      薛不霁安心不少,待靠近了小道尽头,才发现这跪着的人居然是一个铜质灯奴,小路尽头是一个拐角,通向另一个地方。
      妖族从没有过这种东西,奉冥君看得稀奇,问道:“这是什么?”

      薛不霁从他胳膊下挣扎着跳下来,拍了拍灯奴手中的灯座,示意奉冥君点燃。那灯座中居然还有一些灯油,也不知这地下究竟过了多少年,这灯油上都浮起一层会出。
      奉冥君将灯油点燃,薛不霁眼前一花,似乎看见灯奴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再去看时,又什么也没有。

      他登时有些恐惧,伸出两只前肢紧紧抓着奉冥君的腿。奉冥君只得将他再度抱起来,夹在腋下,举着火把向前走。
      走到一处岔道口时,薛不霁和奉冥君犯了难,不知该选哪条路。就在这时,前方一条路上传来脚步声,黑暗中慢慢浮现出两个影子。
      薛不霁心中一凛,四肢一颤,正有些害怕,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嗷地叫了一声,挣扎着下了地,快步冲上前。
      对面走过来的两人正凝神戒备,忽然看到一团雪白的东西扑了过来,其中一女声娇叱道:“什么怪物!看招!”
      她一剑刺来,薛不霁闪身避过,叫道:“是我嗷!”

      奉冥君已赶上来,架开那女子长剑,火折子照亮了四周,江海西就见眼前一只雪白的小老虎,正人立着趴在他身上,两只前肢抱着他,似乎十分愉悦。
      江海西愣了愣,问道:“是……谁?”

      他原本想说师哥,无奈这里还有旁人,不能露馅。薛不霁呵呵一笑,江海西伸出手,揉了揉小老虎的头,只觉得触感蓬松柔软,十分惹人怜爱。
      薛不霁被他摸得有些痒痒,放开他,噗地一声变回了人,与江海西四目相对。
      奉冥君在一旁看着,心中酸溜溜地想:看来他们果然早就认识。

      那女子是三女之中年幼的那个,这时见到薛不霁,有些疑惑,问道:“原来是你们啊?你当真是妖族之人?刚才那小老虎是你变得?你见到我们宫主,干什么这么激动?”
      薛不霁变成人,心智终于不受妖力影响,冷静下来,对那小姑娘笑道:“这地宫里黑逡逡的,突然有人走过来,在下一时激动,唐突了孙晴溪宫主。”
      小姑娘哈哈一笑:“你是害怕吧。你莫怕,站在我身后就是。你叫什么名?”
      奉冥君在一旁道:“这位是我们妖族的储君殿下,薛不霁。”

      薛不霁若还要在这世间行走,就不可能隐瞒他妖族储君的身份一辈子,奉冥君便索性替他交代清楚。
      那小姑娘看看薛不霁,摸了摸下巴:“你是妖族储君?想不居然还挺可爱的。薛不霁?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她浑似几辈子没说过话,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奉冥君打量眼前两人,心中生出疑窦,问道:“你们孙晴溪宫主怎么也会到这里来?”
      “宫主带我们到这长勺岛,来找寻传说中的高人传承,不小心落入到这里来了。说不定那高人留下的秘籍法宝就在这地牢深处!”那小姑娘一派天真,看着薛不霁说道:“这地牢中说不定有什么危险,我们结伴同行,到时候法宝秘籍对半分,好不好?”

      这里哪会有什么秘籍法宝,薛不霁早已猜到是江海西找个借口诓骗她们,免得叫人看出他和边丛白的关系,进而暴露身份。
      薛不霁不置可否,跟着江海西往前走,那小姑娘与奉冥君跟在后头,还在叽叽哇哇讲个不停:“你是什么变得?我跟你说,我有个好朋友,是个兔子妖,人可好呢。不过他是妖,我都不敢跟师姐们说,不然师姐们一定要打杀了他去……”

      江海西忽然伸出手,拉住薛不霁。薛不霁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两人在昏暗的光线内四目相对,颇有一种灯下看美人的朦胧梦幻。江海西微微一笑:“薛少侠,这边走。你切莫磕碰坏了,不然我要心疼。”
      奉冥君:火把薰眼睛,有点辣辣的。

      江海西捏着薛不霁的手,一直不曾放开。薛不霁不知怎的,心头噗通乱跳,竟好似揣了只兔子似的。身后那小姑娘一无所知,还在对奉冥君说话:“咦?你还没说你们下来是干什么的呢?难道也是和我们一样,要找秘籍法宝的?”
      奉冥君默不作声。
      那小姑娘仍旧在啰嗦,偏偏思绪还十分跳跃,天马行空:“我跟你讲,我娘生我的时候……”
      奉冥君不胜烦恼,忽然转过头,吐出一截分叉的蛇信,眼珠瞪出眶,宛如吊死鬼一般,吓得那小姑娘惊叫一声。

      薛不霁与江海西回过头,那小姑娘叫道:“鬼……鬼……有鬼……”
      奉冥君收回舌头,若无其事道:“哪里有鬼,你眼花了吧。”
      小姑娘哆哆嗦嗦伸出手,指着奉冥君身后:“鬼……在笑……在你身后。”
      奉冥君浑身一僵,站着不敢动弹。薛不霁与江海西朝他身后看去,只见昏暗的烛火光线中,奉冥君身后的墙壁渐渐露出一个笑脸……

      薛不霁悚然心惊,江海西已抬手将他揽进怀里,安慰道:“薛少侠,别怕。”
      他恁是胆大,竟然走到墙壁前,拔出佩剑明光在墙壁上敲了两下,烛光一晃,那笑脸似乎动了一下。
      江海西皱起眉头,对着墙壁看了片刻,拿过奉冥君手上的火把,靠近墙壁,那墙面不知涂抹了什么材料,遇到高温,墙壁竟然要化掉一般,现出下面的画面。
      原来那不是什么笑脸,不过是画面的一个小块。

      小姑娘惊呼一声,薛不霁也靠过去看那墙面上的壁画。
      这壁画因为有涂层保护,保存得十分完好,画面漆色鲜明,栩栩如生。这上面画的是几只红眼睛的恶鬼,正追着几个人。
      薛不霁与江海西对视一眼,江海西牵起他的手,举着火把,沿着墙壁边走边看。
      这一条走廊上画的,都是些恶鬼吃人的图像,走到尽头,竟然是一处殿室。

      江海西沿着殿室四壁走着,将四角的灯奴点燃,薛不霁被他牵着手,心中纳闷,暗道难道师弟把我当成孩子了不成?虽然我在妖族的确还算年幼,可是我好歹是他师哥,现在怎么搞得,好像我和他身份掉了个个儿?
      他挣扎一下,想将手抽出来。江海西转头疑惑地看他一眼,手上握紧,转过头双眼盯着墙壁,轻声道:“薛少侠别动,这地方诡异得紧,你跟紧我。”

      薛不霁无法,只得跟他一起去瞧那墙上壁画。这壁画上终于有了一些转机,有几个人将普通人都组织起来,一起对抗恶鬼。
      “咦……”江海西靠上前,看着壁画一角。那上面画的是众人击退恶鬼的情节,其中冲在前面的一人似乎是几人的首领,他披头散发,衣带当风,持着剑,剑尖直对恶鬼,凛然不惧。江海西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衣袍和长剑,轻声对薛不霁说:“他用的这一招,是斗海剑的起手式。”

      薛不霁吃了一惊,吭哧吭哧瞪起眼睛把那领头人看了又看,这时,领头人身旁一人吸引了他的目光。那人站在一旁,双手结印,竟与他年幼时见过的韩三叔结印的模样十分相似。
      “怪了。”
      他满心疑惑,目光在壁画上扫了扫,跟江海西继续往前走,这时,壁画中出现的一人再度吸引了他们二人的注意。那人和领头人一个阵营,帮助他们共同抵御恶鬼,而那人头上还带有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一条尾巴,很显然是个妖族!

      “你们看出来什么没有?”薛不霁问道。
      “我看出来了!”那话痨小姑娘抢答道:“这画上的地方,与我们的世界不同。他们那里,有一种吃人的恶鬼,眼睛通红,牙尖齿利,十分可怕。于是,那里的人团结起来,组织队伍,抵抗恶鬼。”

      奉冥君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墙壁:“而且,居然就连妖族都和人为伍。看来这种恶鬼,不仅吃人,还吃妖。”
      江海西举着火把,走到了最后一面墙壁前,将壁画仔细看过,他抬起头,看向殿室通向的另一条道路,虽不知这条路通向何处,但是毫无疑问,这道路两旁一定也刻着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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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奉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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