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迷》靡岛

4、第 4 章

　　尖锐的女人声混杂着其他的嘈杂声，有点像每年商场打折做活动时那些人挤在一起的声音。

　　他皱着眉睁开眼，却看到那个应该坐在自己身边的女生被几个人拉扯着正在往洞外拽。

　　“我不走！”南黎尖叫着挣脱，脸上失去了先前的宁静，取而代替的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慌恐惧。

　　然而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终究抵不过几个男人的力量，很快双手就被钳制住控制得死死地。

　　“死丫头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啪——”

　　从刚才开始就在说话的，那个身材微胖的女人一巴掌扇过去！

　　女人手掌有劲，清脆的一巴掌下去南黎被扇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快点带回去，赵强家彩礼都送过来了结果这个节骨眼上人跑了！”

　　“你们干什么！”

　　沈明光错愕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他站起身想也不想得冲过去，没注意扯到了自己的伤口。

　　但眼下他顾不得这些疼，他反应过来这些人应该就是南黎口中“抓自己”的人。

　　外面一群争吵的人似乎终于才想起来这里面还有一个男生。

　　那个打人的女人回头，一双凤眼盯着沈明光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直勾勾得审视，脸上的怒气终于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贱货！给你订了亲你还不乐意跑出来和野汉子勾搭！谁教给你这套勾人玩意儿！”

　　南黎此时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抬着头倔强得盯着不远处的沈明光。

　　因为他说会带自己去找家人。
　　他说过会救自己。

　　“你们这是在犯罪！”

　　沈明光不顾自己的伤捂着胳膊走过去，他身高一米八，走起来给人形成不小的压迫感。

　　推搡的几个人好像楞了一下，然后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走出来，笑着说，“你是哪家的娃娃？这么晚了在山洞里窝着做啥？”

　　沈明光抿着嘴，眼底暗沉，“如果你们带走她，就是违背她的人身自由。这是犯法的。”

　　生活在村里的人知道犯法这个词，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就属于犯法的一种。

　　于是男人乐了，“娃娃，你说这话可得凭良心。我们家的闺女带回我们自己家怎么就犯法了呢，这孩子你说说。”

　　旁边几个人似乎听到了也跟着笑起来，沈明光气急败坏的走过去想把南黎拉过来，但他受了伤，力气抵不过几个人。

　　一个汉子拽着他胳膊就扔到了地上。

　　“男娃娃，不该管的事别瞎管！”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得看着被摔在地上的沈明光。“出门在外该看不见的就别看见，知道不？”

　　“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哎呀走了走了，”刚刚打人的女人狠狠剜了一眼沈明光，“还瞎掰扯啥？赵家的人都过来闹了，可不能再让她跑了。”

　　“等等！”沈明光喊了一声，咬牙道，“你们……把她带回去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当然是结婚！”女人气呼呼得指着被打了一顿已经很虚弱的南黎，“说好了这个赔钱货嫁过门去结果人跑了！怎么着你还想抢人不成？”

　　女人一抬头，上挑的凤眼说不出的尖酸，“行啊，那得看你出多少彩礼来买这个丫头了！”

　　尖锐的声线刺激的沈明光脑仁有些发僵，从早晨到现在为了节省他一口水都没喝，腹内也空空如也，他努力让自己站稳来克制住一阵阵的眩晕。

　　女人打量着一身污垢的男生，鼻尖冷哼一声，“瞧你这样也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想娶这赔钱货？门儿都没有！”

　　“叽叽歪歪的磨叽啥呢！”旁边一个汉子不耐烦了，冲上去把沈明光拽开，“跟一个娃娃掰扯那么多，快走快走，再晚就耽搁媒婆定好的时间了！”

　　“你们不能带走她！”沈明光瞪大眼欲上前，“你们这是犯罪……！”

　　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南黎迷迷糊糊得睁开眼，滚烫的脸颊好似被火燃烧一般。

　　在那模糊的视线中，那个先前还说会带自己找家人的男生身子一歪，缓缓得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很长时间以内，南黎都会想。

　　如果那个夜晚自己不救他，是不是就能逃走了呢？也许现在已经逃出这座山了吧？她走了好几天的山路就这么轻松被找到了，要是真的逃到了镇子上会不会也依然被抓住呢？

　　想来想去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面前沈明光的后脑上一片血污，沾染着山洞里肮脏的灰尘。让她立刻就想起刚见到沈明光的时候，也是这样狼狈的匍匐在地上。

　　那天的月光很好，少年和她坐在林间相互依偎的场景就像是梦一样。

　　下手的人挥了挥胳膊，向前一指，“赶紧走！别管他了！”

　　“这……不会出什么事吧？”村里来的人没见识，眼见沈明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怕他没气了。

　　这才有人感到害怕，不禁出声埋怨，“你说你咋一棍子就下去了，人要死了咋办？你负责啊？”

　　“没死，活着呢！”那人探了探鼻息，松了口气。

　　“行了行了，快走吧！”女人转身扯过南黎的胳膊，对其他人说，“这事今天谁也别说出去，就当咱们都没来过这！”
　　其他人面面相觑，彼此也默认了这个提议。

　　“大刘你车停哪了？快过来啊！……哎呀人找到了赶紧的！”

　　“衣裳衣裳！哎哟我天，这丫头穿成这样哪能定亲啊赶紧找人洗洗换身衣裳再说！”

　　“我说她二婶，今儿你把我们都叫来这才找到你家闺女，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

　　“表示！当然表示！”找到了南黎后女人整个人也变得喜气洋洋的，“回头今晚谁也别走啊，都上我家吃饭去！好酒好肉得伺候着！”

　　“哎得咧！走！”

　　南黎微微闭着眼，胳膊和后背都是火辣辣的疼痛，她很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声。周围的人她几乎都认识，有隔壁二虎的妈，还有大壮的表舅……那些都是平时会好声好语面对她的人。今天却突然都换了嘴脸。

　　陌生到让她觉得恐惧。

　　“你说你逃什么呢。”车上有女人拽着她的手腕，柔声劝导，“刚开始被嫁的时候我也是不愿意，可又能咋的，孩子都有了，凑活着过吧。赵家挺好的，除了脚有点毛病还能缺你吃喝不成？”

　　“唉，年轻人都这样。”另一个妇人的声音在旁边看似无奈的劝告，“年纪小，想不透，大了生了娃就行了。外面世界多乱啊，还是家里好。”

　　“就是，你看刚才那个汉子，长得是好看了点可还不是一点都禁不住，两下就倒了。再说女人嫁人差不多就得了，怎么不是一辈子啊。”

　　“哎，等她想想就明白了。咱们看着点，可别再让她跑出去。”

　　南黎闭着眼假装睡觉，心底像是撕开了一个洞口，呼啦啦得一眼望不到底。
　　——
　　不知道汽车颠簸多久，南黎迷糊中被人拉下车。
　　她这才看清楚拽着自己的是人，是先前放学还让自己去她家吃饭的婶婶家。

　　“别哭了，”金凤给她擦了擦脸，“你呀就是年纪小，不懂事。等嫁过去你就光剩下享福了。”
　　南黎不出声，像是整个人都失去灵魂般任由别人摆弄自己。

　　但她心里有个声音再告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继续逃。
　　一定要逃！

　　像是以为她在紧张，金凤笑起来，“别害怕。我当初嫁人的时候也紧张，心都哆嗦半天呢！过去这个坎就行了，你要吃啥跟我说声，别饿着自己啊。”

　　外头忽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南黎下意识的一抖，“哎呀你妈来了，我先去跟她说会，一会你好好和她说道说道，啊？听到没，别犟着了，不好。”

　　南黎没反应，金凤这才推开门走出去。

　　“那边怎么说？”金凤问。
　　李春兰跺跺脚，说不出的愤恨，“死赔钱货在这当口跑了，那边刚送来彩礼差点收回去！”
　　“那咋行，送去的还有往回拿的道理？”
　　“可不咋，多亏把这死丫头带回来。”
　　金凤凑过去，“给了多少？”

　　李春兰语气有些得意，“也不咋多，才十万！”
　　“十万！我天。”金凤小声的惊呼着，“这还不算多，咱村前两年三林她家的闺女嫁到镇上去也才给了八万呢！”

　　“要不是她不安分指不定能更多点，”李春兰狠狠地白了一眼微微敞开的门缝，“从小长着一副勾人的样儿，才拿了十万。”

　　“十万也够了，”金凤劝她，“再说虽然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活那么多年了不是，哎这十万给你家二娃上学够用了吧？”

　　“够了够了，”提到自己小儿子李春兰语气又变得得意，“二娃今年又考了第一，可了不得呢。赶明年也去镇上读高中了！”

　　南黎木然得听着外面的讨论，恍惚间想起自己先前的成绩班主任老师说可惜了，要是在市里肯定会是个人才……

　　“……姐姐？”旁边传来细小的声音。

　　南黎低下头，看到二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进来的蹲在自己旁边。

　　二娃比自己小两岁，她上高三的时候二娃刚考高中。

　　“姐。”二娃看着坐在床上木偶一样的南黎，心疼得快要揪起来。

　　他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学费，李春兰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南黎嫁出去，因为赵强家给了十万的彩礼。

　　但他知道这是不公平的！南黎比他更优秀，更适合外面的世界。他亲耳听到校长说可惜了在这个地方埋没了人才什么的话。

　　二娃看着年纪小，身高也低了南黎半个头，眼睛却出奇得发亮。

　　“二娃，你怎么来了。”南黎扯了扯嘴角。

　　但是一扯，嘴边就火烧一样的疼。

　　二娃抓着她的手，坚定得看着这个从小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

　　“姐，你别怕。”
　　“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