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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求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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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意侵蚀,沈小妹从黑暗中醒来。
这是她被关进祠堂后院的第三天夜里。虽是夏季,沈家祠堂后院的这个小屋或者是凝聚了不知多少人的怨气,夜至子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冷得刺骨。仅有的薄衫留不住体温,她蜷缩着身体,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身体冷,心比身体更冷。她从没想到,自己原来离沉塘这么近。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不巧遇到妖魔,她昏迷之时还在想,怕是保不住这条命了。哪里想到,上仙居然从妖魔——哦,其实应该叫魔修——手里救下了她。
身体虽在争斗中受了些不轻不重的伤,可上仙赐下一粒伤药。若按上仙所说,轻轻刮下少许粉末服下便可痊愈,那这粒仙药节省些用,还能传下几代人呢,如此算下来,她遭遇这次妖魔反倒是走了好运。
她和大哥跪谢了上仙,满心欢喜地往家里赶。喜悦之下,她全然忘了遮挡脖颈上被魔修掐出来的痕迹。
沈家村不大,从西走到东不过一百来户人家,有什么风吹草动,转眼就能传遍全村。于是,正当她和沈大哥喜悦万分地回家,向沈父沈母讲今日的奇遇时,族长和族老们携手上门,以不守规矩为由,被他们押到了祠堂后面这间小黑屋里,等待处罚。
毫无疑问,这处罚就是村西头的那个池塘了。
沈小妹眼睛无神地盯着小窗,为了防止人逃跑,窗口又小又窄,顶多能透透气,看不到分毫外面的景象。甚至在这漆黑的夜里,连窗子都看不太分明。有黑暗的遮挡,老鼠和一些昆虫在这间屋子里乱窜,她先前不敢坐下,生怕衣服上沾到脏污或是被什么爬到身上,时间长了,腿脚支撑不住,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在听到吱吱吱叽叽叽的叫声时,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为了打发时间,她在心里慢慢地勾勒着应了王少夫人的那副炕屏,一针一线,如何起针如何走针,用什么样的针法,细细地想着。
这幅炕屏花费不少,是她最近接到的大活,材料也贵,她不知在心里描画过多少次,如今再细细揣摩一次,也丝毫不觉得厌烦。只是偶然分神时,不由得叹气,她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运气,能好好把这幅炕屏绣出来。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她缩成一团,呼着热气,默默地想着炕屏分散注意力。
忽然,她听到有细碎的声音,像是小石子在滚动。看不见东西,反而让她的听觉更敏锐,黑暗中似乎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靠近。
沈小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她伸手想在地上摸索什么,可为了防止被关押的人寻短见,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连稻草都不见一根。
来的人越来越近,沈小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忍不住悄然靠近门。倘使有人开门,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她总要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她个头瘦小,躲在屋门口的死角处,就算拿灯来,也未必能瞧得见她,她屏住呼吸听外面的声音。
正在她活动着手腕,做着准备时,外面忽然有喊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是守门的大爷在喝:“什么人?!”
没有人吭声,沈小妹一颗心提了起来,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不过一会儿,有犬吠声近了,连带着那个小小的窗口也有微蒙蒙的光线透过来。沈小妹想了想,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埋头抱膝,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没过多久,就有脚步声在她房间外面停了,看守祠堂的人透过窗户看了看,交谈了两句,又走了。
然而,狗叫声却没有停,那两条狗像是闻到了什么,汪汪叫着,扯得锁链咣当咣当响。守门的人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低声喊着“是谁躲在那里”“出来,别等我们动手”之类的话。
没人应声,狗叫声也被守门人安抚住,嘈杂的声音慢慢没了,沈小妹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靠在门板上,心慢慢沉了下去。
有了这个插曲,沈小妹的心忽然乱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她自以为自己很冷静,被从家里带走时还出声安慰沈母和沈大哥,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很害怕,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浸进水里就害怕得哆嗦,她不想被这么结束生命。在她原本的想象中,未来虽然没有明确,但也应该是一家人和和美美过着幸福的生活,绝不是现在这样。
可她又能怎么办?人单力薄,沈父沈母老实可靠,却不是宗族里说话管用的人,假如族老们认定她不守妇道,那她绝逃不过一死,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如果要放了她,绝不会等这么久,这条路,已经很明晰了。
她几乎是睁大眼睛盯着小窗,看着时光流逝,窗口透出一抹光线。随着光线越来越亮,送饭的人来了。
今天的饭菜比起前两日要丰盛,一个干馒头,又干又硬,可至少不是发霉的窝窝头。送饭的是村头的赵五娘,她催着她吃,话里带着满满的恶意:“快吃快吃,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
她抬头看了对方一眼,赵五娘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得瑟缩了下,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由得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娘和你这种没规没矩的小贱蹄子说两句,都是你的福气……”
赵五娘骂骂咧咧。
她看不惯沈小妹很久了,长得漂亮怎么了?她儿子看中她,就是她的福气,这小丫头居然还端着,不肯应承,她老子娘也一副看不上她儿子的样子,哼,她的宝贝儿子不就是长得胖点儿,不爱动弹么?!如今沈小妹落在她手里,她就算不敢上手,骂两句解解恨也能舒坦舒坦。
沈小妹一声不吭,慢慢地吃着馒头,就算她此刻再落魄,也不肯让赵五娘看她的笑话。
吃过饭,气咻咻的赵五娘甩上了门,再回来的时候,还有其他几个人。她们冷着脸,吭都不吭一声,上来扭着沈小妹的手和胳膊,拖着她往外走。
沈小妹平日里在家也做家务,但为了保护手,并不多做,她从来不知道村子里的老妇手劲居然这么大。粗糙的手拧得她胳膊好像被咬住一般,疼得厉害,根本挣不脱,一路上她觉得自己胳膊都快要断了。等那几人把她手脚绑紧了塞进笼子里,她反而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但,这只是另一个痛苦的开始。
她环顾四周,村子里好多人都来了,密密麻麻地围在附近,沉默地看着她。悉悉索索地说话声和其他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低声嗡嗡。
站在最前面的是她的家人,沈母哭得几乎站不稳,被沈大哥扶着,沈父憔悴了许多,他根本不敢看过来,只悄悄抹着眼睛,沙哑地说:“小妹,是爹爹没用,没法救你……”
“爹爹,你别愧疚,我没做错事……”
沈小妹说了两句,不由得哽咽了,她喉咙里像是被塞了碳,酸痛,一时说不出话。倒是沈母,爆发出一阵痛哭声,她几乎要扑到笼子这边来,却被人拦住了,只哀哀地一声声叫着“小妹啊,我的女儿”,嗓音哑得已经不能听了。
村民们黑压压地站在原地,谁也没敢多话,一阵骚动之后,族长和族老们来了。
或许今儿对他们来说也是需要郑重其事的,以族长为首,都穿得很正式。他们站在水塘边儿的木台上,族长干咳了声,顿时连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一位族老站出来,念了段咬文嚼字的词,沈小妹坐在笼子里,只能听得出大意是要依照族规处置她这个不洁之人。
沈母瘫软在地,她拼命哭求着族老们,可到了这步,族老们哪里肯松口,个个冷着脸呵斥她不要坏了族里的名声。沈母沙哑着哭道:“族长,您老说句话啊,我们家把仙丹都……”
“瞎说什么?!”族长黑着脸,骂道,“你们沈家是得了失心疯吧?买来两粒药丸假装仙丹骗人,想给她脱罪,我一闻就闻出来,早扔了……”
“不可能,不可能!”沈母接受不了,她摇头想扑过去,被人拉住了。
“娘!”
沈小妹抬着头,她不想哭,却控制不住眼泪流出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有人走近笼子,像是要剪断吊着笼子的绳子。笼子里早已装好了石头,绳子一剪断,石头自然会带着笼子沉下水塘,再善水的人也逃不掉。
就在这时,头顶有人说话了,他的嗓音极其特殊,明明语气冷淡,吐字却让人似乎听到了天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沈小妹脑海中炸出一朵花,她顾不得许多,飞快擦干眼泪,看到踩着剑飘在空中衣角翻飞的仙人时,大脑一片空白,片刻之后才开始转动。她拼命地挪动身体,喊了句:“上仙,救命。”
来人正是那天,从魔修手中救出她和沈大哥的仙人。